內容摘要:《喜福會》是美國華裔女作家譚恩美的代表作。本文試圖從賽義德的“東方主義”理論出發,對該小說進行“反東方主義”解讀,發掘作家筆下正面的中國形象,探究作家運用東方元素的必要性,指出我們對該作品乃至美國華裔文學同樣存在曲解與誤讀,應當對華裔作家予以諒解,并通過了解華裔文學,達到反思并重述自我的目的。
關鍵詞:《喜福會》 “反東方主義” 華裔作家 反思
譚恩美是美國當代著名華裔女作家,其處女作《喜福會》深受美國讀者的喜愛和評論界的廣泛關注。幾十年來,國內外評論者大多從“東方主義”視角解讀譚恩美的《喜福會》,認為她在小說中補充、強化了中國的負面形象,對華裔反抗白人種族歧視起到了消極作用。本文試圖從賽義德的“東方主義”理論出發,對《喜福會》進行“反東方主義”解讀,發掘作家筆下正面的中國形象,探究作家運用“東方”元素的合理性與必要性,指出我們對該作品乃至美國華裔文學同樣存在不同程度的曲解與誤讀,應當對華裔作家予以諒解,并通過了解美國華裔文學,達到反思并重述自我的目的。
一.對“東方主義”的有力消解
賽義德認為“東方主義”是歐洲人的發明,充滿了想象與好奇。對“東方”的解讀不單純是地理上的位置,而是一個與西方世界截然不同的對象。長期以來,西方人抱著獵奇與偏見的心態創造了他們思維中的東方世界。“東方主義”僅僅是一個被建構出的概念。西方之所以對東方進行丑化和歪曲,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這種華人形象的缺席。
譚恩美以自己獨特的方式重新審視美國華人的生存狀態和中國的現實面貌,在許多方面顛覆了西方白人文學中的中國形象,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美國對中國“東方主義式”的刻板印象。作家筆下的中國母親盡管有愚鈍迷信、難以捉摸這樣的消極面,但她們慈祥、能干、堅強的積極面貌更令讀者動容。下文將從三個方面闡述譚恩美塑造的中國母親的全新形象。
(一)百折不撓,堅強自立
小說中,吳素云在經歷了戰亂和失去雙胞胎女兒的痛苦之后,堅持與命運抗爭。盡管在美國只能當清潔工,但她還是盡最大努力培養在美國出生的女兒吳精美,也始終堅持尋找雙胞胎女兒的蹤跡。
而從小目睹母親悲慘遭遇的許安梅牢牢記住母親服毒自盡作為反抗的場景,比生于美國的女兒露絲更加堅忍和勇敢。女兒露絲原先事事順從白人丈夫,在丈夫提出要與她離婚,并僅給她一萬美元的時候,她無所適從,幾近崩潰,是母親許安梅說服她努力抗爭,奮勇維權。在母親的支持和鼓勵下,露絲找到了自我,重建了自尊。
而映映的女兒麗娜奉行“美國式”的男女平等,與丈夫分攤所有家庭開支,盡管她為丈夫的公司兢兢業業,嘔心瀝血,但工資卻僅有丈夫的七分之一。這些都讓麗娜苦不堪言,婚姻生活危機重重。就在這時,母親挺身而出,通過講述自己過去的經歷來幫助女兒看到婚姻生活中的種種不公,讓女兒下定決心與丈夫對峙,爭取自己應得的財富、權力與尊重。麗娜最終勇敢表達出了自己的想法,這歸功于母親映映給予她的無窮力量。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露絲與麗娜軟弱的一面并非從母親身上繼承,而是以白人男性為主導的美國主流社會對她們潛移默化的影響和滲透。她們的母親則是一反美國主流文化中盛行的“沉默脆弱、逆來順受”的華裔婦女形象,給人以極大的震撼,更令讀者感受到情感的溫暖與人性的浸潤。
(二)機敏聰穎,智慧超群
龔琳達在舊中國畸形的婚姻面前并不是抱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消極心態,而是想辦法逃離婚姻的苦海,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作為母親,她也沒有按照男尊女卑觀念教育女兒,而是鼓勵女兒與男孩子一樣自強自立。她還在日常生活中灌輸警覺、含蓄的生存策略。薇弗萊在象棋比賽中似乎就運用了這一策略,知己知彼,無往不利,一度成為頗有名氣的象棋高手。
(三)以孝為先,道德高尚
許安梅曾回憶,自己的母親為了挽救外婆的性命,從手臂上割下一片肉放入藥湯里,以盡最后的孝心。這種對美國人而言陌生的、缺失的“孝道”,正是作家極力贊揚的中國人崇高的道德準則。
此外,作家在《喜福會》中有多處對中國進行正面的描述,并對美國白人“唯我獨尊”的心理提出質疑。比如龔琳達曾對薇弗萊說中國人精明能干,善做生意;中醫和國畫都在世界上享有聲譽。她也抱怨人們不懂優秀的中國傳統文化,盲目強調中國社會最落后的部分。小說還向讀者展現了中國經濟飛速發展的新面貌。比如,當吳精美來到中國時,不禁驚嘆于中國的日新月異,對這片萬里之遙的彼岸刮目相看。
我們不能忽視小說中對刻板形象的有力消解。小說最終以母女和解收尾,表達了作者期盼中西融合的美好愿望。這與賽義德批判“東方主義”的初衷并行不悖。
二.對華裔作家的正確認識
《喜福會》曾被一些評論家所詬病,稱其背離中國傳統、販賣異國情調,展現的都是中國愚昧、落后的一面。事實上,對該小說妄加指責并不妥當。我們可以從兩方面著手,更加客觀地看待譚恩美乃至美國華裔作家作品中的“東方”元素。
(一)了解華裔作家添加“東方”元素的必要性
華裔作家把“東方”元素融入作品之中,依靠“族裔性”在文化多元、百家爭鳴的美國主流社會贏得立足之地,不失為一種積極的寫作策略,有助于保持華裔文學的活力。當時的華裔在美國處于邊緣、弱勢地位,而華裔文學在美國文壇卻成績斐然,這的確難能可貴。華裔作家畢竟不是中國人,他們對中國文化的理解來源于父母遙遠的記憶,經過美國文化的層層阻隔,有想象、有誤解也情有可原。況且,譚恩美創作的初衷非常單純,其寫作的目的不是再現歷史,而是創造藝術。
當代美國文化社會“民族大熔爐”與“多元文化主義”帶來自由和平等的同時,也以一種隱蔽的方式成為美國主流社會推行“文化霸權主義”的幌子和工具。華裔文學認清“差異”,對“雜糅”不輕信、不盲從,是很有必要的。
(二)換位思考,理解華裔作家
1.華裔作家作品中一些負面的刻板形象確實是舊中國的真實寫照
中國讀者面對該小說中描繪的情境往往有似曾相識之感,國內作家對之辛辣地諷刺和批判。一些評論者認為《喜福會》中“東方主義”式的偏見除了表現在上文提到的中國人性格方面之外,還滲透到娛樂、飲食、信仰和社會等級等領域。例如,娛樂上,《喜》中“麻將”如影隨行地陪伴在華人左右,而“喜福會”本身就是麻將館的名字,麻將也確實是中國人不可或缺的娛樂方式;飲食上,《喜》被認為渲染了屠宰動物的血腥場面,把中國人描述成什么都敢吃;信仰上,《喜》中多次提到中國人相當迷信;社會等級上,《喜》中的母親曾飽受包辦婚姻之苦,遭受男權社會的迫害。除了映映出身高貴以外,其余三人都生活在社會的底層。
然而,這些內容在中國現當代文學中屢見不鮮。既然這些中國文學作品被認為是批判現實,力透紙背,為何華裔文學中提及某些中國的客觀真實卻被視作是對中國的精神矮化呢?若僅僅站在“中國本土中心主義”的立場,以純粹的中國文化傳統自居,對中國社會的丑態怪象熟視無睹,顯然不是正確的認知態度。
2.美國形象也是被中國人塑造的“他者”
中國人對美國也有刻板印象,很多中國人認為美國就是“漢堡”、“拳擊”、“牛仔”、“好萊塢”甚至“種族主義”。二十世紀以降,美國的小說、電影和電視劇大舉進軍中國市場,這讓我們對美國產生了更多的偏見,導致“西方主義”分蘗滋長。事實上,美國社會的主導文化也經歷了反叛反思與道德回歸,已經進行了重新定位。
中國人眼中的“美國”往往也是一個由中國人想象和創造出來的“他者”,而非真正的美國本身。我們同樣會犯下以偏概全的錯誤,因而我們對美國華裔文學中出現中國消極面的情況應予以諒解。
三.對“自我”形象的重新界定
比較文學形象學在解釋“形象”一詞時強調,形象具備言說“他者”和言說“自我”的兩面性。審視“他者”是進行“自我”確認、“自我”定義的重要手段。正如華裔作家對中國文化有誤讀一樣,我們對華裔文學同樣存在誤讀。比較穩妥的做法也許是以中國文化為參考依據,用另一種方式解讀具有“雙文化”的文本,對本身特有的文化資源善加利用,發掘出更多不同的內涵。
“東方”元素是《喜福會》在當代美國文壇引起轟動的制勝法寶,我們應當理性看待譚恩美乃至華裔作家筆下的中國形象。美國華裔文學實際上是一面鏡子,中國人從中看到自己的生活和命運,從華人奮斗史中汲取經驗和教訓。許多華裔至今依然保留著我國傳統文化中的觀念和習俗。因此,通過了解美國華裔及其作品,我們能夠摩挲中華文化的細部,加深對其中精華與糟粕的認識,看清自己,重新界定自我,并對中美文化交流過程中產生的種種曲解與錯位進行深刻反思,使中西方的思想與文化能真正融合與互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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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梅瑩,碩士研究生,蘇州大學文正學院國際合作交流處(港澳臺辦公室)管理人員,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教育國際化、外國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