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的神話原型解讀

杜祎

內容摘要：通過對比分析電影人物與相關古希臘神話人物，可以看出影片《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在人物塑造方面受到了古希臘神話的影響，通過激發觀眾的集體無意識，凸顯了影片人物與希臘神話人物的共有特質、推動了劇情發展，同時起到了傳播影片中正面角色所具有的美德，鞭撻反面角色所體現的人性之惡的文化效應。

關鍵詞：《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 神話原型 人物塑造 劇情發展

作為“神奇動物”系列影片的第二部，《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曾獲2018年英國電影學院獎、歐洲電影獎、金衛星獎在內的多個知名電影獎項提名。目前國外有關該片的專題研究主要集中在它對歷史上歐洲法西斯力量的反映，國內有關該片的研究則主要集中在電影特效。該片存在諸多神話元素，如源于中國地理神話志《山海經》中的神獸騶吾，更為明顯的則體現在人物塑造方面。神話用典是《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的突出藝術特點，而此方面卻被國內外研究者忽視。

一.電影中的英雄人物

忒修斯·斯卡曼德和紐特·斯卡曼德兩兄弟是影片中的兩個正面英雄人物。紐特的全名是牛頓·阿爾忒彌斯·菲多·斯卡曼德。在希臘羅馬神話中，阿爾忒彌斯（羅馬神話中為狄安娜）是兒童和所有哺乳動物的保護神，向往自由、熱愛大自然。影片中，紐特不愿被任何人束縛，在辦公室工作是他最害怕的事情。紐特的中間名喚醒了觀眾集體無意識中有關神話人物阿爾忒彌斯熱愛自由這一性格特質的記憶，凸顯了紐特奔放、自由的性格特質。另一方面，阿爾忒彌斯是希臘神話中動物的保護神，這一中間名強化了本片主角紐特作為動物保護者的獨特品質：紐特因為對神奇動物的興趣而成為一名魔法學家，并無條件地愛著所有的神奇動物，無論這些生物多么危險，紐特總能看到它們的可愛之處。

此外，紐特性格中還具有希臘神話英雄人物所共有的一個特質：大無畏的冒險精神。希臘神話中為正義遠征他鄉的英雄人物俯拾即是，如領導特洛伊戰爭的邁錫尼國王阿伽門農，隨希臘軍出征特洛伊的阿喀琉斯。最知名的當屬荷馬史詩《奧德賽》中歷盡磨難返歸故里的奧底修斯。第一部《神奇動物在哪里》中，紐特被魔法學校開除后，他以消除人們對魔法動物的偏見為己任周游世界。第二部《格林德沃之罪》中，紐特更是受鄧布利多之托，不畏艱辛阻止格林德沃惡行。這些都彰顯了紐特這個角色所具有的大無畏的英雄精神。

忒修斯·斯卡曼德是“神奇動物”系列影片第二部中出現的新角色。他是紐特的哥哥，是一位在英國魔法部工作的傲羅（打擊黑魔法的精英巫師）。希臘神話中的忒修斯，是一直無后的雅典國王埃勾斯與自己好友特洛增國王庇透斯的女兒的私生子，童年和少年在特洛增度過。在赴雅典尋找父親的過程中，忒修斯并沒有囿于個人的一己訴求，而是除暴安良嫉惡如仇，幫助了很多長期被暴力壓迫的人們，最知名的是他在成為王位繼承人之后誅殺半人半牛怪物彌諾陶洛斯的故事。電影中的忒修斯·斯卡曼德身為一名傲羅，在黑巫師格林德沃與他的追隨者在歐洲進行破壞的時候，盡最大努力與格林德沃所代表的黑暗力量抗衡。在電影結尾與邪惡勢力交戰時，忒修斯不忘保護在場人群。劇作家羅琳通過人名互文用典，令觀眾在聽到忒修斯這一名字時自然想起希臘神話中的同名神話人物，從而凸顯了影片人物所具有的勇敢、正義的英雄品質。

此外，在希臘神話中，忒修斯早年征戰時曾登陸阿瑪宗人的海岸，熱情好客的阿瑪宗人派美麗的希波呂忒給忒修斯送了許多禮物，忒修斯對希波呂忒心生愛慕，邀請后者到船上小坐，卻在希波呂忒剛上船時就揚帆起航將其擄走。二者相互愛慕，希波呂忒情愿做英雄國王忒修斯的新娘。但是，尚武好斗的阿瑪宗人不肯善罷甘休，出兵圍困雅典。王后希波呂忒選擇與丈夫并肩作戰，卻被自己族人阿瑪宗人的投槍刺中身亡。熟悉這一神話背景的觀眾會下意識地對影片中忒修斯未婚妻莉塔·萊斯特蘭奇的命運進行猜測。影片的情節發展，也回應了觀眾的猜測。在與格林德沃對峙的過程中，萊塔假裝向后者投降。在接近格林德沃的過程中，萊塔摧毀了他所操控的頭骨，為忒修斯爭取了逃跑的時間，她自己則被格林德沃的火盾包圍，最終被烈火吞噬。莉塔與神話中的希波呂忒一樣，與夫并肩作戰并為夫而亡。可見，忒修斯這一神話人名用典對推動影片的情節發展起到了一定作用。此外，與神話人物希波呂忒擁有同樣命運的莉塔的性格中勇敢、忠貞的品格被凸顯了出來，這些性格特質是莉塔與希波呂忒作為英雄伴侶所共同具備的。

二.電影中的導師形象

影片中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都屬于導師形象，但他們的性格和個人品質截然不同，鄧布利多是智慧和友善的象征，而格林德瓦則狡詐陰暗且野心勃勃。兩位導師形象的塑造，在很大程度上也受到了希臘神話的影響。

在古希臘神話中，宙斯是天空和天氣之神，掌管著整個天宇，控制著風云雷電雨，是眾神中的最強者。同時，宙斯是眾神之父，即便不是他的親生子嗣也會尊稱其為父。鄧布利多最早出現在羅琳創作的哈利波特系列小說中，是致力于與伏地魔戰斗的鳳凰社的創始人和領導者。羅琳說，她喜歡寫鄧布利多，因為他是“善良的縮影”。作為哈利波特的導師，鄧布利多是一位善良智慧的老者，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師，每個人都尊重他。宙斯和鄧布利多的外在形象也十分相似，都是滿頭銀發，留著垂胸長髯。作為“哈利波特”系列的前傳影片，《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講述的是鄧布利多年輕時的故事。外在形象方面，這時的鄧布利多遠沒有須發銀白，而是風衣、背頭、禮帽、絡腮胡。扮演者裘·德洛的外形，為該片中的鄧布利多平添了幾分英武帥氣。人物命運方面，《格林德沃之罪》中的鄧布利多尚未成為霍格沃斯魔法學院校長，只是該校黑魔法防御術教授。雖因礙于早年和格林德沃的特殊情誼，起初請紐特代為抗擊格林德沃，但他與邪惡勢力作斗爭的決心和行動，絲毫不亞于年老時在哈利波特系列影片中的表現。

在希臘神話中，酒神狄俄尼索斯象征著非理性，是代表放縱和激情的神祗。他的追隨者多行為怪異精神癲狂，如半人半羊好色的森林之神薩提爾，年老又嗜酒的林地之神賽倫尼。狄俄尼索斯一方面充滿激情極富魅力，另一方面則狂躁殘暴，酒宴狂歡時會將動物活生生撕為兩半并生吞其肉。影片中的格林德沃擁有極大的人格魅力，而且擅長蠱惑他人為自己效力。他才華橫溢，卻不惜一切代價實現自己的目標，用美麗的辭藻掩飾兇險野心。他了解年輕的鄧布利多的情感需求，并利用這一點引誘他，渴望得到他的力量和幫助。第112場，格林德沃在地下圓形劇場煽動他的黨羽時，極盡言辭巧辯之能事。對他的追隨者來說，格林德沃極富魅力;但對于反對他的人，格林德沃則冷血殘忍。格林德沃性格的雙重性與古希臘神祗狄俄尼索斯有很大相似之處。

三.電影中的悲劇人物

克萊登斯在《神奇動物在哪里》中就出現過，是第二塞勒姆組織的成員，是瑪麗·盧·巴瑞波恩的養子，實際上是鄧布利多家族成員，在默默然形態中被美國魔法國會的巫師們追殺。在影片《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中，克萊登斯對自己身份的探尋是電影情節發展的故事線索之一。克萊登斯的悲劇性與希臘神話中的俄狄浦斯十分相似，體現在二者因執念而最終落入命運之網。古希臘神話中，俄狄浦斯本是忒拜國王拉伊俄斯的兒子，拉伊俄斯懼怕珀羅普斯下的詛咒“會被自己的兒子殺死”而將剛出生的俄狄浦斯丟棄荒山。俄狄浦斯被牧羊人搭救后成為了忒拜鄰國柯林斯國國王的養子，并被定為王位繼承人。俄狄浦斯長大后聽聞德爾菲神殿神諭說他會弒父娶母，為躲避這一厄運便逃離柯林斯并發誓永不返回。但他最終無法擺脫命運的捉弄，怒殺微服巡游的生父忒拜國王拉伊俄斯，因幫助忒拜民眾除掉獅身人面女妖斯芬克斯而被擁戴為王并迎娶了喪夫的王后即其生母。俄狄浦斯的悲劇在于他極力擺脫有關他弒父娶母的神諭，這其實是一種身份焦慮。

電影中克萊登斯的執念則表現在三個層面。首先，是對自己身份的執念。克萊登斯渴望知道自己是誰，尋找身份的過程卻十分困難。他一直試圖逃離格林德沃的控制，但幾經嘗試失敗，最終格林德沃告知了他的真實身份。其次，是對魔法的執念。克萊登斯生活在一個非常反對魔法的家庭中，認為魔法就是巫術，而克萊登斯則是一個默然者（被默默然力量寄生的巫師）。成長于這樣的家庭環境中的克萊登斯對有關魔法的一切都持懷疑態度，他不相信魔法世界中的任何人。在第一部《神奇動物在哪里》結尾，克萊登斯體內的默默然（力量強大但難以控制的黑魔法）爆發給紐約市帶來了極大的破壞。美國魔法部不得不采用極端手段防止他傷害更多人，克萊登斯最終僥幸逃脫一死。自此，他開啟了第三個執念。他固執地堅信魔法世界的人們正試圖殺死他，所以當鄧布利多和紐特試圖找到他并幫助他時，克萊登斯一直在逃避。影片最后，他之所以留在格林德沃身邊，是因為格林德沃給了他一直渴望知道的關于他真實身份的答案。如果他能拋開有關身份的執念，他就不會相信格林德沃，就不會成為格林德沃的工具和幫兇。

如果說克萊登斯的悲劇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對探究自身身份的執念或說身份焦慮，那么莉塔的命運則源自于弒親的懊悔。古希臘神話中美狄亞是科奇斯島擁有魔法的公主，愛上了到科奇斯島尋找金羊毛的特薩莉亞王國王子伊阿宋，并用魔法協助后者拿到了父親用巨龍保護在神殿中的金羊毛，二者隨即私奔。在逃亡的過程中，美狄亞殺害了隨父親追討金羊毛的兄長，并將后者的尸體撕碎扔向船后，以拖延定會撿拾兒子尸骸的父親。

電影中，莉塔的母親在生她時難產而亡，她的父親則從來沒有愛過她，在她母親死后三個月，她的父親便再婚了。父親婚后有了一個視若掌上明珠的兒子考烏斯，對莉塔則漠不關心。為了躲避莉塔母親前夫和兄長的復仇，莉塔的父親將一雙兒女交由女仆伊爾瑪照顧，將他們送上開往美國的郵輪。在船上，為了平息弟弟的哭鬧，莉塔將他與另外一個躺在搖籃中的嬰兒掉了包，隨后遭遇輪船觸礁，親眼看著弟弟所在的救生艇被海浪掀翻葬身海底。自此之后，間接殺害弟弟的自責就成了莉塔心頭的夢魘。古希臘神話中，美狄亞被愛蒙蔽了雙眼，為了成全心上人的夢想并與他在一起，殘忍地謀殺了自己的兄長。影片中，莉塔間接地使同父異母的弟弟葬身大海，從此莉塔便時常沉浸在深深的悔恨之中，她死去的弟弟就也成為了她內心最大的恐懼。

結語：電影脫胎于文學作品，二者都以敘事和人物塑造為主，都會出現以往藝術作品中的意象、人物形象或敘事模式，這些重復出現的藝術元素就是原型。原型是某一民族甚至整個人類集體無意識的一部分。通過與特定原型互文，藝術作品會激發藝術欣賞者集體無意識中的原型記憶，欣賞者便對相關形象有了期待，從而起到強化藝術形象與原型共有的特質、預期情節發展的藝術功能。

在人物塑造層面，電影《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中的兩位正面主人公斯卡曼德兄弟的中間名和名字，分別與希臘神話中熱愛大自然和動物的阿爾忒彌斯和英勇正義的雅典國王忒修斯形成了互文，強化了影片中兩個人物博愛、英勇和正義的英雄品質。忒修斯未婚妻莉塔與希臘神話中同名神祗的妻子的命運十分相似，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推動劇情發展的作用。影片中正反兩派導師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則分別與希臘神話中宙斯和酒神形象十分相似，分別強化了二者正義與邪惡的品質。電影中的兩個悲劇人物克萊登斯和莉塔分別與希臘神話中俄狄浦斯王和美狄亞的命運有很大的相似點，凸顯了身份焦慮和弒親的懊悔這兩種執念是造成二者悲劇命運的悲劇性格。

弗萊在《批評的解剖》中寫道，“某種原型深深扎根于已形成慣例的聯想中，因而必然使人產生那種聯想。”影片《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的劇作者羅琳很好地利用了古希臘神話這一西方文化的深層結構，通過該片中多個人物與希臘神話中相關神祗的相似點，極大地激發了觀眾的集體無意識，從而增強了人物塑造效果、推動了劇情發展。另一方面，通過喚起觀眾對古希臘神話這一西方文化深層結構的記憶，很好地助推了當今全球化、商業化時代西方和世界各國大眾對該片所反映的傳統文化所倡導的正義、勇敢等美德的接受，鞭撻了西方人文傳統所不齒的邪惡、殘暴等人性中的惡。可以說，對古希臘神話原型的用典是該片獲得成功的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因為藝術家們“若運用人們意料到的聯想手段，他就能更迅速地傳播自己的思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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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北京石油化工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