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述侵華日軍關東軍第五一六部隊的沿革及貽害

王天蛟

關鍵詞：齊齊哈爾;五一六部隊;毒氣貽害

中圖分類號：K265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20）06 — 0122 — 03

日本統計生化武器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造成了至少100萬人的傷亡。〔1〕從而認識到生化武器是一種研發簡單、制作方便、效果明顯的決戰兵器，更適用于日本的侵略擴張。

一、生化武器備戰階段

1918年，日本陸軍省頒布了第14號訓令—成立“臨時毒氣調查委員會”專攻毒氣，委員小柳津政雄（后任關東軍化學部長）回憶：“委員會成立的根本目的就是為日后出兵蘇聯進行準備。”〔2〕1927年，主管陸軍軍政事務的陸軍省選址大久野島，建立了一支隱秘的化學武器兵工廠——忠海制造所。并開始秘密的、大規模的、制式化的生產毒氣，為掩飾不可告人的罪行，之后發行的地圖上刪除了大久野島。1933年，陸軍省成立習志野學校，專門培養化學戰人才，學校還承擔化學武器研發、制式化的任務。〔3〕

二、齊齊哈爾設立化學武器基地—第五一六部隊

1931年11月19夜，多門二郎率第二師團占領了黑龍江省省垣。齊齊哈爾一度成為侵華日軍對蘇聯西北部戰區和防線的戰略中心和設在黑龍江省的指揮中心。

至1933年間，東北淪陷區人民在侵華日軍高壓殖民統治下逐漸失去了人權和自由，幾個有利條件促成日軍選擇在東北建立生化基地，第一，民眾日漸麻木，不敢對侵華日軍提出抗議或反對;第二，東北與蘇聯同屬高寒地帶，天氣情況可以完全參考;第三，日軍可以方便的找到人體試驗的對象“馬路大”;第四，東北幅員遼闊，人口密度小，日軍可以毫無顧忌的實施實驗。1933年底防凍的芥子氣（黃1號丙）開始在齊齊哈爾實驗并取得成效，為日本開始寒地研發生化武器并制式化生產奠定了基礎。1936年，參謀本部為強化對細菌戰武器研發，組建了第七三一部隊和第一〇〇部隊。

1937年夏天，關東軍把從事兵器研究和化學武器試驗的頂尖專家集結到齊齊哈爾，成立了關東軍技術部。對于化學戰如何分工，關東軍司令部部署的很明確：技術部化學武器班負責科學實驗;參謀本部第三課負責教育培訓。化學兵器班部長一職空缺，暫由技術部長——小野行守兼任（任期：1939年5月11日～8月1日），主要進行化學戰劑方面的應用研究，也研究檢疫醫學、防疫醫學、獸醫學以及相關的氣象、毒氣御防等。

1939年8月技術部遷址長春，化學兵器班剝離并直屬于關東軍司令部，改名為關東軍化學部，代號為第五一六部隊。勝村福治郎大佐任部長，任期1939年8月1日～11月1日，短短三個月，1941年晉升為少將;小柳津政雄少將接任部長，任期一年，后升任陸軍第六技術研究所所長，1945年7月擢升為中將，并調任大阪軍需管理局局長，1955年在日本撰寫了《化學戰研究史》;任期最長的部長是宮本清一大佐，1940年末至1943年年初，在任二年，后升為22師團參謀長;第四任部長：山脅正男，少將，1943年1月18日～1944年6月20日，任期一年半，卸任后轉到三方原教導飛行團，擔任第一代飛行團團長;〔3〕曾擔任過第一野戰化學實驗部副部長的秋山金正少將接任部長，1944年6月20日～1945年7月28日，任期一年，后任陸軍第六技術研究所所長。第六任部長：丹羽利男，大佐，1945年7月28日直到戰爭結束。從各任部長履歷可以發現幾個共同點：任期都不長，最長的二年，除了丹羽利男之外，卸任后都晉升為少將乃至中將;在日軍投降前安全返日，享受高級待遇，戰后以教授、專家形象出現并撰寫專業文章;基本走習志野軍校—化學部—陸軍第六研究所或各個大學，這條升遷路線快捷且隱秘，可見日本對化學戰犯的重視和保護。

五一六部隊編制的250人絕大多數為技術軍官，從部長到技術人員都是從陸軍第六技術研究所或習志野軍校走出來實踐再走回去實驗或任教，學員結成了同學會在五一六部隊這個實踐基地試驗、科研、升職。五一六部隊是橋梁，連通了日本化學兵工廠和中國戰場，在日本軍隊的生化戰系統中占有核心地位。五一六部隊建成之初內設六個班，庶務班、兵器班、實驗班、病理班、病理及防護班、氣象班。到1945年丹羽利男大佐接任部長時變為八個科加一個沈陽辦事處，擴張的十分迅速。

五一六部隊與日本關東軍防疫給水部（代號七三一部隊）聯系十分滅密切。首先五一六部隊內部有玻璃廠（現齊齊哈爾市第二玻璃廠附近），多次向防疫給水部提供實驗用的玻璃器皿。其次因為五一六部隊的實驗活體不足，防疫給水部可以提供大量實驗用的活體，通常消耗量為3人/2天，所以五一六部隊參與了防疫給水部大量的毒氣實驗。據記載1942年春天，兩支部隊共同赴海拉爾進行聯合實驗。這次活體實驗，僅3天就毒殺了大約100人。一次實驗沒有死亡的幸運者，繼續參與下一次實驗，至死方休。〔4〕1945年日本投降前，七三一部隊來不及處理的“馬路大”都是經五一六部隊配合，用毒氣殺害的。從中可見兩支部隊世界觀、道德觀一致，都是完全泯滅人性、道德淪喪、心理扭曲變態的惡魔部隊。

為了提高毒氣彈在實戰中的機動性，五一六部隊制成的毒氣炮彈與迫擊炮彈相同規格，直接可以用迫擊炮發射。用彈帶和引信外面涂以鼠（灰白）色區分普通炮彈還是毒氣彈。彈體有標志環，用顏色代表毒氣的種類。例如，黃彈填充芥子氣或路易氏氣，屬于糜爛性毒氣彈，人體觸之即腐;紅色填充二苯氰胂，就是常說的赤弾，人吸入后不停地打噴嚏、流眼淚，無法繼續作戰;綠彈填充苯氯乙酮，對眼睛造成傷害，為催淚性毒氣;青彈屬窒息性毒氣彈，填充光氣;茶彈填充氫氰酸，屬全身中毒性毒氣彈。〔5〕毒氣彈由二個倉儲組成，分為火藥倉和毒藥倉，火藥的爆炸的力量，導致毒液形成濺射傷害，毒氣形成擴散傷害，造成多重傷害，讓人防不勝防。制作化學戰劑所需的原料由大久野島東京兵工廠出發，經由瀨戶內海、黃海運至大連，再通過南滿鐵路線運至齊齊哈爾，整條路線均在日軍掌控范圍內。五一六部隊把原料制成各種實彈供給關東軍配備的迫擊隊。

五一六部隊研制出新型化學戰劑后，通常先交由迫擊第三大隊試驗，在齊齊哈爾周邊的東寧、牡丹江、呼倫貝爾、海拉爾、白城子等地相繼施放過毒氣，暗地觀察并詳細記錄植被和人員中毒情況。選擇在這些地區進行演習，日本蓄謀已久，一是日本本土的演習場周邊有居民區，毒氣對周邊生態環境危害大，限制了演習的規模。而東北地區有許多遼闊地區，人口分布稀疏，中毒的消息也很難有效傳播，日軍視中國人命為草芥;二是為了進行對蘇聯方面軍作戰的準備，中國東北氣候與蘇聯較為接近，可以更準確模擬對蘇作戰效果。五一六部隊生產的絕大多數生化武器是戰略儲備，留作未來對終極目標—蘇聯發動全面戰爭，蘇聯一直是日本最大的假想敵。關東軍在張鼓峰戰役、諾門罕戰役中都使用了生化武器，均以失敗告終，這也是催生化學部獨立的原因之一。

三、化學戰劑實施部隊—迫擊隊

迫擊隊是使用迫擊炮彈發射化學戰劑進行戰斗的部隊。迫擊隊與迫擊炮隊是兩個概念，迫擊隊不是炮兵，更不屬于炮兵序列，而是歸屬于化學部隊序列，作為化學部隊進行訓練的特殊部隊，地位、待遇要高于炮兵。五一六部隊獨立之初與之相鄰的迫擊第2聯隊（代號：五二五部隊）也被改編為五一六部隊的練習部隊。

1938年5月，日本陸軍在齊齊哈爾組建了迫擊第2聯隊，是陸軍第一支迫擊聯隊，也是在中國境內活動的唯一一支聯隊，其任務就是配合關東軍技術部進行一切測試活動，人員配備、武器輜重、單兵素質、綜合能力代表日本關東軍化學部隊的最頂尖力量。曾作為第3師團的戰斗序列，配合七三一部隊參加諾門罕戰役。1941年，迫擊第2聯隊改編，變為迫擊第10大隊（代號第五二六部隊），后囤駐到富拉爾基區小北屯，一直與五一六部隊聯系密切，共同備戰，共同研究，是五一六部隊最直接的實施部隊。根據1942年4月4日《大陸命第610號》命令，隸屬第5軍的迫擊第13、14大隊均在齊齊哈爾編成，很大程度是因為五一六部隊的影響。

五一六部隊及其前身培訓了關東軍野戰部隊的所有迫擊部隊，包含1支聯隊和18支迫擊大隊。據原五一六部隊士兵回憶：1939年6月中旬，由關東軍技術部化學武器班（五一六部隊前身）主持，在齊齊哈爾舉辦了為期一周的訓練班——關東軍第一次集中教育化學戰專業員。參訓軍官選自關東軍16個師團級單位，佐級以上軍官占學員的四分之三，其余為尉級軍官，這次培訓開啟了日本關東軍在中國大陸進行大規模專業生化培訓的先河，為此后的各個培訓奠定了基礎，使各野戰部隊對化學戰有更明晰的認識，各部隊相繼配備了迫擊隊以供生化做戰。

四、日本老兵的證詞

1945年，世界反法西斯力量的不斷壯大讓日本無力再戰，于8月15日宣布無條件投降。五一六部隊少數關鍵人員已提前獲得通知，攜帶機密資料編成在別的部隊撤回了日本，但時間倉促，化學武器儲備量巨大，無法完全轉移，為掩蓋其罪行，躲避國際法追責，日軍將516庫存的化學武器在齊齊哈爾就地簡單處理，焚毀、投江或掩埋。

8月13日，五一六部隊整備科部隊長少佐矢島勇帶領約40名關東軍化學部成員從齊齊哈爾出發，執行秘密任務，結束任務后編入149師團輜重隊，8月19日到達鴨綠江邊待命;第4野戰化學實驗部的中佐詔田太郎（兼任516部隊第7課部隊長）帶領30名化學部成員于8月13日出發，15日在哈爾濱馬家屯集結，執行秘密任務后，8月17日再從哈爾濱出發，8月20日與哈爾濱陸軍醫院的軍醫、藥劑師和獸醫部的準士官、下士官共同編入149師團炮兵隊向鴨綠江進發。149師團在鴨綠江邊集結完畢，8月23日開始越江到達朝鮮，8月28日到達永川，9月3日從釜山乘船出發，9月4日在日本山口縣長門市仙崎港登陸，9月16日接到命令，所有原關東軍化學部成員復原。一些重要的資料通過這次遷移運回日本。

原五一六部隊的若生重作回憶：“13日早上接到秘密任務，我們先遣隊把毒氣罐等都丟到嫩江里……我的任務是打包書籍資料，裝到汽車里，毒氣罐等從橋上丟下去。”〔6〕

老兵高橋正治回憶：“8月13日接到秘密命令，到建筑班取車，工人把毒氣彈堆到車上，毒彈有路易氏氣和芥子氣等，最后丟到嫩江。”〔7〕

原五二六部隊的金子時二也曾描述當時情景：“我們接到命令，地上挖一個7—8米深的大坑，埋了有二百枚左右毒瓦斯罐。”〔8〕

五、余毒對齊齊哈爾的危害還未消弭

據《齊齊哈爾軍事志》記載，日軍遺留的化學毒氣彈大約20萬枚，或就地掩埋，或投于嫩江中。

1950年發生過日本遺留毒彈傷人事件。親歷者回憶：“1950年，黑龍江省第一師范學校（現市第二中學校址）修建校舍，工人挖出二個造型奇特的鐵桶，有三個螺栓，頂端呈凹狀。有工人好奇心強，擰開了螺栓，一股嗆鼻子的氣味冒出來，大家誤以為是酒，有人膽大嘗了一口，發覺有異，來不及了。”

1953年春天，十一廠作業隊（隸屬機械工業部）到富拉爾基一帶收集戰后廢彈。在運輸途中汽車顛簸，致使廢毒彈中的毒液外溢，導致70多人中毒。醫院雖及時救治，但多數人因氣管感染嚴重不能痊愈，后期轉成了慢性肺病，患者一直沒有痊愈。

2000年5月，工人在建華區永盛委民房動土時，發現有140多枚炮彈。公安人員現場清理查驗時，混在其中的毒氣彈因腐蝕泄漏，一位民警躲閃不及，面部被毒氣燒傷……

2003年8月4日，挖掘機在北疆花園小區施工時，挖出5只金屬罐，其中1只當場被挖破，導致砂土被污染。其余的被轉賣給廢品站，切割金屬罐時，毒液外泄使附近多人被感染。這次事件有二處污染點，四十余人不同程度受到毒氣感染，最重的李貴珍搶救無效死亡。中日雙方立刻組成專家組，聯合對5只毒罐的做出權威鑒定：“為日本侵華日軍遺留的芥子氣毒劑罐”。〔9〕據不完全統計，齊齊哈爾地區從日軍投降至今70多年間，被日軍遺留的毒氣彈致傷的民眾高達百人。

日前，國家公布了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侵華日軍第五一六部隊遺址赫然在目。隨著國家對生化基地的重視程度逐年加深，越來越多的專家學者也逐漸關注這一領域，對生化部隊的調查和研究不斷有新的進展，這是我們共同的希冀，同時也寄希望于日本的知情者勇敢站出來，正視歷史說出真相，讓日遺化武消弭貽害，守護和平。

〔參 考 文 獻〕

〔1〕〔日〕化學武器〔M〕.大島纮二，譯.北京：近代文藝出版社，1996.

〔2〕〔日〕小柳津政雄.化學戰研究史〔Z〕.日本厚生省引揚援護局史料室，1956，（11）.

〔3〕〔日〕主要部隊長參謀一覧表昭和20年3月〔Z〕.日本國防衛省防衛研究所）.

〔4〕〔8〕步平，高曉燕，笪志剛.日本侵華戰爭時期的化學戰〔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

〔5〕〔日〕秋山金正.陸軍科學研究所和陸軍第六技術研究所化學武器研究經過概要〔Z〕.1956，（11）.

〔6〕〔7〕〔日〕槽川良谷.訪問關東軍五一六部隊隊員的記錄〔Z〕.1993，（04）.

〔9〕王大為.侵華日軍在齊齊哈爾設立的“516”化學毒氣部隊的歷史罪惡〔J〕.黑龍江史志，2013.

〔責任編輯：張 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