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姝穎
摘要:自20世紀40年代起,瑪格麗特·杜拉斯創作了大量的小說、戲劇和電影,展現出她作為女性的書寫表達方式,在她的創作中極力將欲望和絕望展現在各類女性形象上,為她們在男權社會中的存在表達出最真實的內心聲音。雖然杜拉斯自己稱自己不是女權主義者,也不屬于任何文學流派,我們仍能從她塑造的女性生存空間和女性角色中感受她以女性寫作的方式所體驗到的女性壓抑和苦難。本文正是通過分析她塑造的母親、女兒、女人等不同階段的女性形象來展現她積極打破男性話語下女性形象神話的女性書寫姿態。
關鍵詞:女性書寫;反神話;欲望
中圖分類號:G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20)-24-129
20世紀法國女性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以其無條理凌亂的對話體小說創作表達了人性真實欲望,她不光用言語將其女性追求在作品中展現,也用聲音和畫面將女人的身份話語立體地突顯出來。女人是誰?她的文學作品中創作的女性形象一直都在解答這個問題:勞兒·斯坦因從S海灘來到薩塔拉河,從舞會中消失一直行走到了回憶之城;安娜·斯特雷泰爾從恒河岸邊神秘的大使館來到鋼琴旁;不惜一起代價的女人駕著游艇去尋找愛過的直布羅陀水手。欲望的雜糅成為杜拉斯,也成為她用自我寫成的每一個女人。“女人”成為杜氏寫作的主要支撐,“女人”成為其對抗社會和對抗自我的利器,杜拉斯的小說中看不見“男人”,或者說是處于社會中心的“男人”。“男人”成為了解答女性存在意義的方式。
20世紀60年代是女性主義運動第二次浪潮掀起的時代,波伏娃的《第二性》提出人不是生下來就是女人,而是后來才變成女人的。杜拉斯身處的時代是女權意識激烈發展,女性主義思潮變動的年代,她積極投入政治生活,即使并不愿別人將其歸結到任何派別或運動,但她仍然像個女斗士一般將自己的激情融入到寫作中。依托她親身經歷的“情人”故事,我們便能感應出作為女人在異國他鄉成長過程中所體驗的顛沛流離,情感缺失。她的欲望言說總是將女人的疑惑,需求毫無保留地表達出來,可以說杜拉斯為女性爭得了完整話語權。杜氏文學作品中的主體性在其重復交錯、重塑新生的文本中得到了鞏固。如果我們將欲望的言說同杜拉斯顛沛流離、放縱肆意的愛情生活聯系,我們也可以將一個女人的成長史總結在其為了得到愛情表達愛情而鋪展開來的五十年的寫作生涯中。
埃萊娜·西蘇提出的身體書寫,避開女權主義的口號,避免陷入男權二元對立的陷阱。傳統女性作家受到了父權意識的操控,依照男性讀者的標準塑造了女主角的特質,而無法創造自己心中的女性形象。西蘇向男權壁壘進攻的第一擊便是解構等級森嚴的邏各斯中心主義二元對立結構。傳統父權話語下的二元對立,體現出了理性的堅韌與光環。西蘇認為,傳統男權文化的空間中構建了大量的對立體:太陽/月亮、白晝/黑夜、文化/自然、男人/女人、父親/母親、身/心、理性/感性、內容/形式等等。它們構成了男性話語的準則,使女性在他們構建的語境下呈現失語狀態。而杜拉斯的寫作便借助著這種非理性的模糊的言語,跳出男性的邏輯來敘述女性內心世界的狂熱和不安,把對自己身份的追蹤探尋安置于寫作當中。我們看到她筆下的女性人物和男性人物都的共同特點便是對愛情的迷茫和無休止的探索,我們甚至看不到男權意識操縱下的英雄主義,為建立社會法則、主宰人生浮沉,明確清晰地做出人生抉擇,又快意淋漓地承受由此帶來的歡愉和痛楚。杜拉斯在其人物身上做出的選擇和表達體現出了其強烈的女性意識,她的小說以大量女性群體作為敘述主體,又擅于將母女關系、文化沖突及身份認同糅雜在其作品中。
“母親”“女兒”的女性形象
杜拉斯的寫作中特有的女性憂郁是通過經歷隱藏在她內心深處對童年、激情、異鄉人、異鄉語的排斥、敏感到接受的過程來體現的。杜氏的女性表達首先是聲音的變化。《抵擋太平洋的的堤壩》、《情人》、《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這些文本中關于“母親”以及“女兒”的角色塑造已經成為杜氏作品的核心敘事架構,這樣一個“母親”、“女兒”、“兒子”之間的矛盾體構成了以童年故事為背景的元文本。不同版本的“情人”,不同版本的“母親”以及不同版本的“女兒”成為對這一文本的引用、改寫、吸收、擴展。
杜拉斯希望讀者知道這段她同自己母親和大哥的經歷,但同時她不愿意讀者只認為那是童年經歷的書寫,所以敘述身份的改變表達了杜拉斯最初的羞怯和野心,讓自己在寫作中將真實忘卻,同時我們也觀察出其在女性家庭中的地位和角色扮演的。孤獨無緣的女兒——渴望被愛的女人——瘋狂執念的母親,這成為杜拉斯小說中經典的互文關系,永恒的敘事母題。
克里斯蒂娃認為,在西方社會中,男性中心思維模式一直占據統治地位,而女性遭受被邊緣化的命運。男權話語的敘事語境下,線性的時間與符號象征態的成立一起產生的時間,這種不可逆的線性時間支撐著超越論的自我及符號象征態的成立,可以說它就是作為過去的歷史主人的男性時間。杜拉斯總是在講敘述者的敘述身份和視角不斷轉化或固定中將敘事的時間性弱化,創造出她自己的敘事時間。她仿佛一個勝利者,用相同的身份敘述不同的故事,在其不同的作品中重復相同的互文性符號標志。我們無法找到完整的故事結構,我們在《抵擋太平洋的堤壩》里看到的母親西西弗式的命運,在《情人》、《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中都見到了再現。大眾眼中“情人”的故事成為杜氏創作的元小說,其中的“母親”形象塑造的變遷、異化成為杜拉斯記憶重構中的謎團,也成為她所塑造的女性身份的根源。母親成為她對女性氣質最初的向往,初期作品《抵擋太平洋的堤壩》中母親是一個女人,她占據敘事結構中完整的一個部分:她在殖民地艱苦勞作,積攢一生的積蓄購買了一塊總被海水淹沒,無法耕種的鹽堿地。童年困苦貧窮的生活點滴,在這部作品當中對母親形象塑造的貢獻最為巨大,因為在這里我們看到杜拉斯對母親最完整細致的理解,也是對其女性角色最明確的表態。母親經歷過短暫而最美好的歲月,那時她丈夫還活著,在當地學校當校長。“她回憶那些歲月就如同在回憶一個島嶼,回憶一片遙遠的、夢幻般的世界。”[1] 母親對父親的愛情被冰封在這段美好的回憶中,她每次進入回憶都會重新念及父親的美好,其實父親的形象早已模糊。母親追憶的是往昔安逸舒適的生活,母親懷念的美好其實便是對殘酷現實的最后一絲慰藉,也是對其作為女人身份存在的質問:她所抗擊的男權社會,將她改變成了什么?她同貪婪成性的土地管理員求情、哭訴、控告、威脅,最后變成唯唯諾諾的喃喃自語,她同喜歡女兒的諾先生周旋,機關算盡也沒能讓女兒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