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寵嬌妻”伸臟手

常海 高志巖 馬朝暉

如果不是站在被告席上，兩鬢斑白、頭發謝了大半的于國平看起來像極了一位溫文爾雅的學者。即便是在回答法官訊問時，他依然談吐儒雅，話語間條理清晰，神色平靜如常。而坐在陪審席上的妻子張明麗卻早已淚如雨下，“別的領導干部的妻子都做事謹慎，生怕自己的丈夫犯錯。我可倒好，凈給自己的丈夫攬事……我真是太糊涂了。” 張明麗望著這位平常對自己寵愛有加的丈夫，內心懊悔不已，但一切都太遲了。

2019年10月10日，山東省招遠市人民檢察院以于國平涉嫌受賄罪向法院提起公訴，這也是司法體制改革后，該院辦理的第一起職務犯罪案件。2019年11月22日，隨著法槌的落下，法院一審宣判，被告人于國平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并處罰金人民幣55萬元，等待這位醫學專家的將是漫長的鐵窗生涯。

心系家鄉的醫學博士

1984年，于國平從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軍醫大學畢業，被分配到位于北京的解放軍總醫院（又名301醫院，下文稱“301醫院”）神經內科擔任住院醫師。

2005年，憑借過硬的業務能力和優異表現，于國平任煙臺毓璜頂醫院副院長。

于國平職場得意，卻家庭失意。由于于國平工作地點在煙臺，妻子江某與女兒生活在北京，長期兩地分居使于國平的婚姻亮起了紅燈。無奈之下，于國平與江某協議離婚，女兒歸前妻撫養。

沒多久，于國平經人介紹認識了小自己8歲的張明麗。2006年1月，于國平與張明麗再婚組建了家庭。有了張明麗在生活上的照顧，于國平開始一心撲在事業上，在副院長的位置上干得有聲有色，逐漸受到重用。很快，擔任副院長職務的于國平也開始分管醫院的物資材料采購工作，這也使他成為各大醫藥公司經銷商的重點公關對象。

此時的于國平雖有著一定社會地位，社交面也較為廣泛，但其在生活中始終保持著節儉的作風，日常的吃穿用度也都頗為低調，這有別于一般的職務犯罪案件中出現的貪腐高官。

辦理該案的招遠市檢察院員額檢察官劉艷霞介紹：“于國平不喜歡出入高檔會所，也沒有其他不良嗜好，他最常與藥品經銷商會面的地方，就是毓璜頂醫院附近的一家餛鈍館，用他自己的話說，‘在這樣的地方吃飯，讓我覺得心里踏實。’”

但隨著職務的升遷和社會地位的提高，于國平這位醫學專家卻沒有繼續進取鉆研醫術，而是走上了長達14年的貪腐之路。

為嬌妻陷貪腐深淵

按理說，于國平與妻子的收入都不低，要想維持較高的生活水平也不是什么難事。但殊不知妻子張明麗追求時尚、生活奢侈，不僅喜歡出入高檔會所，還經常出國美容、旅游、購物等，這使得于國平的工資收入時常捉襟見肘。可是面對來之不易的第二次婚姻，于國平始終采取縱容的態度，即便是在歸案后，他也曾不止一次對辦案人員說：“女人，就應該風風光光地活著。”

為了維持妻子的奢侈生活，于國平開始主動結交形形色色的藥品代理商，不僅將領導干部廉潔自律準則忘在了腦后，還把找人辦事看成是一種“本事”。

2012年年底，于國平在一次飯局上認識了山東省某干細胞工程有限公司總經理的劉亭。兩人聊得比較投機，劉亭遂向于國平表示想在煙臺毓璜頂醫院開展采集臍帶血業務。后來，煙臺毓璜頂醫院與包括劉亭公司在內的共三家公司簽訂了臍帶血采集合作協議。

得知張明麗平時愛做美容，劉亭于是為她牽線搭橋，介紹她到濟南一家美容院進行全臉、頸部、手部干細胞微雕手術，前后幾次共消費47000元人民幣，全部都由劉國軍為其支付。“我是奔著于國平的面子給張明麗支付美容費用的，想讓他在日常工作中關照我們公司，幫助我們公司開展業務，獲取利潤。”劉國軍說道。

據統計，2013年至2018年期間，于國平接受劉亭的請托，為其公司在煙臺毓璜頂醫院開展臍帶血采集業務提供幫助，先后多次收受劉亭給予的人民幣、手表維修費及妻子美容費共計人民幣53.38萬元。在于國平的幫助下，劉亭公司在毓璜頂醫院的臍帶血采集業務量逐年增長，確實使劉亭掙了不少錢。

2000年，于國平擔任神經內科主任時，便與做醫藥生意的尚明相識，兩人比較投緣，經常湊在一起吃飯喝酒。2011年，隨著于國平開始負責藥品采購管理等工作，兩人的交往越來越頻繁。2011年5月，尚明的妻子邀請張明麗同游香港，尚明給于國平送去了2萬元港幣供張明麗購物花銷。張明麗和尚明妻子一起去香港玩了4天左右，這2萬元的港幣也全部被張明麗揮霍。

“于國平對于毓璜頂的藥品調整具有決定權，我公司要想在毓璜頂醫院的業務順利開展并擴大業務量，離不開于國平的幫助和照顧。”尚明被調查時對辦案人回憶道，“我送給于國平港幣，是希望借此與他搞好關系，以后能擴大公司在毓璜頂醫院的業務量，能夠賺取更多的利潤。”

2013年，于國平與前妻的女兒從法國畢業，面臨著在巴黎買房定居的問題。但由于當時手頭吃緊，于國平一時拿不出錢。過了幾天，于國平和尚明吃飯時說起這件事，尚明立即對于國平說：“哥，孩子買房的錢我給你出，你需要多少錢？”當時于國平跟尚明客氣了幾句說“不用”，但在尚明的反復堅持下，于國平心想：“我既然拿不出23萬歐元，那就給孩子出23萬人民幣吧！”

于是，于國平讓尚明從網上轉賬23萬元人民幣給了女兒。為了不讓張明麗知道此事而生氣，于國平反復叮囑尚明不要和他妻子提及此事。“我想在毓璜頂醫院擴大業務量、增加供應藥品的品種、調整品種和渠道等都需要于國平的同意，否則就無法實現。”尚明在談及主動送錢給于國平的原因時候說道。

對于尚明的慷慨饋贈，于國平看在眼里，自然也懂得“投桃報李”——在于國平的授意和直接干預之下，尚明所在醫藥公司在毓璜頂醫院銷售的藥品量大幅提高。2011年至2018年間，于國平幫助尚明在毓璜頂醫院開了一個藥品配送賬號，不但節省了藥品配送費用，還可以承攬藥品配送業務，每年給尚明帶來了高額利潤;另外，在醫院進新藥品種的時候，在同等條件下，于國平會授意采購科優先選用尚明推薦或代理的藥品，尚明靠著于國平賺了個盆滿缽滿。

經調查，2011年至2019年間，于國平接受尚明的請托，為其向煙臺毓璜頂醫院配送和銷售藥品等提供幫助，先后多次收受尚明給予的人民幣、歐元、港幣及車輛等費用，共計折合人民幣145萬余元。

東窗事發為時已晚

自從與于國平再婚以來，張明麗一直十分反感于國平與前妻和女兒來往，但是對自己前夫的親戚卻是關愛有加。

2008年，張明麗前夫的表姐李玲找到張明麗，希望于國平能夠幫助自己女兒順利通過毓璜頂醫院招收護士的考試。臨走時，李玲塞給張明麗4萬元錢，張明麗雖然推辭不要，但最終還是拗不過李玲，將錢收下了。

面對妻子的請求，于國平一口答應，但要求張明麗退還那4萬元錢。在于國平的幫助下，李玲的女兒順利通過面試并被正式錄用，分到毓璜頂醫院重要病房工作。而張明麗卻并沒有將4萬元錢退還回去，而是瞞著于國平偷偷將錢存入銀行用于家庭的日常開支。

2015年，于國平再次利用職權將李玲的女兒調到相對清閑的科室，并擔任副護士長一職。為此，李玲又送給張明麗10萬元現金。于國平得知此事后，還是勸張明麗把錢退回去。可是張明麗雖然嘴上答應，卻還是將錢偷偷留下了。因為張明麗心里很清楚，沒有于國平的幫助，李玲的女兒肯定不會那么順利就調整科室和獲提拔晉級為副護士長。

對于這兩次為什么背著于國平把錢收下沒有退回去，張明麗也坦言：“我跟前夫已經離婚很久了，于國平幫我前夫家親戚的忙，我心里覺得挺愧對于國平的，所以我還是把錢收下了，沒有退還。”如今再次回憶自己當初的所為，張明麗更是悔之晚矣。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現在無論多少悔恨也挽回不了損失。于國平走到今天這一步 ，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于妻子張明麗沒能及時勸阻，反而推波助瀾，使其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再也回不了頭。

2019年1月25日，于國平因涉嫌受賄罪被煙臺市監察委員會采取留置措施。后經煙臺市檢察院指定管轄，同年6月于國平因涉嫌受賄罪被招遠市檢察院批準逮捕，并被移送該院審查起訴。

2019年7月11日，招遠市人民檢察院向招遠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訴。起訴書指控：2006年至2018年期間，被告人于國平在擔任煙臺毓璜頂醫院副院長期間，利用其職務上的便利;及其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在藥品配送、銷售，人事考錄、職務晉升等方面為他人提供幫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486.793606萬元。

2019年10月10日，山東省煙臺市毓璜頂醫院原副院長于國平涉嫌受賄一案，如期在山東省招遠市法院開庭。被告人席上，兩鬢斑白、頭發謝了大半的于國平看起來神色平靜如常，話語充滿條理，而坐在陪審席上的于國平妻子張某卻早已淚如雨下。

后經查明，2006年至2018年期間，于國平利用擔任煙臺毓璜頂醫院副院長職務上的便利，在藥品配送、銷售，人事考錄、職務晉升等方面為他人提供幫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480余萬元，而這些賄款幾乎全部交給妻子張某用于日常開銷和投資理財。唯一一次例外是2011年11月份，于國平向某醫藥公司董事長索賄人民幣23萬元，用于資助其與前妻所生女兒在法國買房。

關愛妻子、呵護子女是人之常情，但對領導干部來講，好作風離不開好家風，好家風也關系到黨風和政風，不僅自己要廉潔修身，也要管好自己的身邊人，才能收獲生活的幸福。作為一名組織培養多年的醫生，于國平醫術精湛、服務熱情周到，是不可多得的醫學人才;可是作為一名領導干部，于國平不僅自己理想信念崩塌，也疏于管好自己的枕邊人，最終將自己送上了犯罪的道路……

盡管多年來國家已經加大了對醫藥購銷領域和醫療服務行業的監督力度，但是公立醫院的內部綜合監督監管體制的健全和完善仍舊任重道遠。于國平作為典型的專家型院長，有著二十多年豐富的臨床經驗，從最初的臨床骨干，一步步成長為副院長，從學術精英成長為醫院管理者，這期間的培養成本可謂相當高昂。然而隨著于國平違法犯罪事實的發生，這一切都灰飛煙滅，不禁讓人扼腕嘆息。

（本案涉案人員除于國平外，全部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