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偉 / 《比較》雜志社研究部主管
所謂相關市場,指的是“經營者在一定時期內就特定商品或者服務(以下統稱商品)進行競爭的商品范圍和地域范圍”。1該定義來自《反壟斷法》第十二條。在反壟斷分析中,相關市場的界定是十分重要的。除了少數適用“本身違法原則”的案件外,人們在對反壟斷案件進行分析時,幾乎都會從界定相關市場入手,然后再在其基礎上進行市場支配地位的判定,以及壟斷行為的分析。
各國的反壟斷法大多從“替代性”出發來定義相關市場。2時建中介紹過多個國家(地區)的《反壟斷》法中關于相關市場的定義,這些定義基本都是基于“替代性”給出的。見時建中,反壟斷法:法典釋評與學理探源,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在具體的實踐當中,人們從“替代性”出發,發展出了很多界定相關市場的具體方法。除了直接的定性分析,以及早期的一些定量方法外,目前通行的相關市場界定方法大致上可以劃分為兩種思路:一種是基于套利的思路;另一種是假定壟斷者測試,或者說SSNIP測試。借助這兩種思路,人們得以處理了大量反壟斷案件。
然而,隨著平臺經濟的興起,這兩種傳統的界定相關市場思路卻受到了挑戰。對比傳統經濟,平臺經濟下的競爭有很多新的特點,這讓競爭分析的過程變得更為復雜了。3關于平臺經濟的新特征,以及其對競爭產生的影響,可以參考陳永偉,《平臺反壟斷問題再思考“: 企業 - 市場二重性”視角的分析》,《競爭政策研究》2018年第5期,第25-34頁。首先,在傳統競爭分析中,人們更多會關注于一個相關市場,而在平臺競爭條件下,競爭往往是在多個市場同時展開的,因此分析人員很可能要同時對多個相關市場進行分析。其次,現在通行的相關市場分析工具,無論是基于套利思路的,還是基于假定壟斷者測試思路的,都需要用到價格信息,但在平臺競爭中,由于交叉補貼的存在,不僅價格信息的意義被大大削弱了,有時還會遭遇零價格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現有的相關市場界定工具就變得難以適用了。再次,在傳統經濟條件下,市場的競爭通常是再性狀、功能類似的產品或服務之間展開的,因此人們才能夠從替代性出發來思考相關市場。但在平臺經濟條件下,跨界競爭已經成為了一種常態,這就要求人們不得不對現行的相關市場分析的基石——替代性本身進行反思。最后,相比于傳統經濟,平臺經濟條件下的競爭態勢變化更為迅速,這就使得簡單的、靜態的相關市場很難對競爭的范圍進行有效的刻畫。
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圍繞相關市場問題展開了很多爭論。最為重要的爭議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1)在平臺條件下,界定相關市場究竟還有沒有必要?(2)如果要界定相關市場,那么應該是針對平臺的各邊業務分別界定相關市場,還是將平臺視為統一的整體來界定相關市場?(3)當面臨交叉補貼、零價格等問題時,應當選擇怎樣的方法對相關市場進行界定?
對于上述這些問題,目前已經有很多學者從不同角度進行了探討,不過多數的討論都是基于一些具體場景展開的,并沒有將以上所有新問題放在一個整體的框架下進行分析,也沒有形成一套選擇相關市場界定方法的具體流程。考慮到這一情況,本文試圖對以上問題進行重新梳理和思考,并形成一套在平臺環境下分析相關市場問題的流程。筆者相信,這一工作將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清相關概念,明白各種方法之間的經濟邏輯,對于反壟斷實踐工作也能起到一定的幫助作用。
在學界,關于在反壟斷實踐中究竟有沒有必要界定相關市場一直存在著爭議。例如,在一篇著名的論文中,哈佛大學法學院的Louis Kaplow教授就曾認為相關市場的界定并不是反壟斷分析的必要環節。4Kaplow, L. .. Why (Ever) Define Markets?.Harvard Law Review,2010,124(2), 437-517。他指出,界定相關市場只是用來分析市場結構,進而衡量市場力量的一種方法,如果有其他的方法可以直接對市場力量進行衡量,界定相關市場就是沒有必要的。5關于繞開相關市場的界定來分析市場力量的討論,可以參考陳永偉:《平臺的市場支配地位認定:方法、流程和指標》,《經濟法研究》,2019年第2期,待刊。這一觀點一經提出就引發了很多爭議,不少學者都對這種觀點表示了反對和質疑。這些反對中最有代表的是美國司法部的George Werden。在一篇對Kaplow的回應論文中,他指出:分析市場力量只是界定相關市場的目的之一。除此之外,相關市場的界定還有助于廓清企業競爭的范圍,將企業的主動競爭行為與其它的外部環境區分開來。由于這些工作對于分析具體的企業壟斷行為都是必須的,因此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衡量市場力量,相關市場的界定依然是需要的。6Werden,G.. Why (Ever) Define Markets? An Answer to Professor Kaplow. Antitrust Law Journal, 2012, 78(3):729-746。
在學界爭議的同時,西方一些國家的反壟斷執法機構也開始降低相關市場界定的重要性。例如在美國司法部與聯邦貿易委員會的2010年版《橫向并購指南》和加拿大競爭局的2011年版《并購指南》中,都不再將相關市場界定作為分析的必要環節。
在上述的大背景之下,人們對于在涉及平臺的反壟斷案件當中,是否有必要界定相關市場發生了很大爭議。例如,Rasek and Wismer就認為,在多邊平臺環境下,相關市場所蘊含的信息量并不如單邊市場環境下那么豐富。在他們看來,只要能對平臺的不同邊的市場間的相互關系進行有效的競爭分析,界定相關市場與否并不會對分析的結論產生根本的影響。7Rasek,A., and Wismer ,S., Market Definition in Multi-Sided Markets, in OECD, Rethinking Antitrust Tools for Multi-Sided Platforms, 2018: 55-68。
需要指出的是,相比于在歐美,這種在進行平臺反壟斷分析時不需要進行相關市場界定的觀點在我國的影響要更大,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3Q案”的影響。最高法院在“3Q案”的判決中指出:“在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案件的審理中,界定相關市場是評估經營者的市場力量及被訴壟斷行為對競爭影響的工具,工具并非目的。即使不明確界定相關市場,也可以通過排除或妨礙競爭的直接證據對被訴經營者的市場地位及被訴壟斷行為可能的市場影響進行評估。因此,并非在每一個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案件中均必須明確而清晰地界定相關市場。”8最高人民法院(2013)民三終字第4號民事判決書,第76頁。不少研究者認為,以上論述表明了最高法院認為相關市場在反壟斷分析中并不必須的態度。受此影響,一些觀點認為在涉及互聯網平臺的案件中,應當淡化相關市場的影響。9王先林主編,《中國反壟斷法實施熱點問題研究》,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332-334頁;黃勇、蔣瀟君,《互聯網產業中“相關市場”之界定》,《法學》2014年第6期,第92-99頁。
那么,在反壟斷分析中,究竟是否有必要界定相關市場?如果有必要,又應該在哪些條件下界定相關市場,哪些條件下不界定?在我看來,這其實是個成本收益權衡的問題。從本質上看,界定相關市場是反壟斷案件取證過程的一部分。
Posner曾用搜索模型來對證據的搜集過程進行過分析。10Posner R A . An Economic Approach to the Law of Evidence, Stanford Law Review, 1999, 51(6):1477-1546。根據這一模型,搜集更多證據的收益是讓人們更為接近真相,但與此同時,人們也需要為之投入更多的成本,因此最優的搜索結果應該讓證據搜集的邊際收益等于邊際成本。Posner的這一分析思路可以被移植到對相關市場的界定過程中。在不同的個案中,界定相關市場所需要投入的邊際成本,以及它能夠取得的邊際收益都各不相同,因此究竟是否應該界定相關市場,也需要根據個案情況的不同來確定。
一般來說,在經營者集中案件當中,人們關心的問題主要是企業并購對于未來競爭環境的影響,例如并購是否會導致價格上漲,或者導致競爭環境的惡化。隨著時間的推移,市場的競爭環境會發生很大的變化,對于平臺經濟來說,情況尤其如此。通過平臺包抄等戰略,平臺隨時可能發展出更多邊的市場,這可能會對市場的競爭帶來很大的影響。在這種背景下,要精確界定相關市場不僅十分困難,而且即使界定了某一時刻的相關市場,對于分析未來的競爭狀況所能作出的貢獻也較小。基于以上原因,在經營者集中案件中,界定相關市場的必要就可能較小。尤其是在通過UPP分析等其他方法可以對未來的競爭格局進行判斷時,相關市場是否被精確界定就更可能不那么重要了。
相比之下,在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案件當中,界定相關市場所能帶來的收益就可能較高,而其成本則相對較低。一方面,與經營者集中案件“向前看”的特征不同,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案件所關注的更多是對過去某一時間段內企業行為的影響。由于這些行為是已經發生的,因此它所發生的市場環境也是固定的。這時,人們在界定相關市場時,就不必再面對不斷變化的動態環境,其難度將會大為降低。另一方面,在分析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案件中,界定相關市場除了能幫助判定企業的市場力量外,還有助于廓清企業行為發生的邊界,這對于分析行為所產生的影響是十分重要的。從這個角度看,在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案件中界定相關市場所能得到的收益也會遠比經營者集中案件中更大。權衡成本收益可以知道,在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案件的分析中,界定相關市場可能仍然是一個需要重視的關鍵環節。
一些學者認為,對于平臺的分析其實與對傳統企業的分析并沒有什么不同,因為是平臺就考慮是否要界定多個市場并不十分必要。這些學者指出,在早期的一些案例中,事實上已經接觸到了平臺,但在審理過程中,卻沒有專門應用平臺理論,更沒有采用專門針對平臺的相關市場界定方法,但這對于結論并沒有產生根本的影響。11趙莉莉:《反壟斷法相關市場界定中的雙邊性:理論適用的挑戰和分化》,《中外法學》,2018年第2期,第512-531頁。例如,在Times-Picayune Publishing Co. v. United States案中,涉案的Times-Picayune Publishing Co.作為報社,顯然具有現代意義上的平臺性質,它一方面與讀者交互,另一方面則與廣告商交互。但法院考慮到競爭問題只發生在其中的廣告端,因此只界定了一個相關市場。而在National Bancard Corp v. Visa案中,涉案的銀行卡組織也具有明顯的平臺性質,而法院在審理時,也沒有因此而對相關市場問題進行專門的處理。從事后看,這些簡化的處理似乎并沒有對案件的審理結果產生明顯的影響,據此這些學者認為,對于平臺的相關市場進行專門考慮并無必要,無需強調應該界定一個或多個市場。
對于類似的觀點,我并不十分贊同。誠然,在很多過往的案例中,依照傳統的方法來考慮平臺相關市場的界定并沒有對案件的審理結果產生直接影響,但這樣的結果更多是一種偶然。一方面,在傳統條件下,平臺各邊之間的跨邊網絡外部性相對較弱。例如,在Times-Picayune Publishing Co. v. United States案中,考慮的平臺是報紙,顯然這類平臺的跨邊網絡外部性是和當今互聯網條件下不能相比的,在這種條件下,忽略網絡外部性問題,直接界定一個市場就不會對分析造成太多的干擾。12在Filistrucchi等人就專門說明了報紙作為雙邊市場,其中一側缺少網絡外部性的問題。另一方面,目前的研究已經證明,對于部分平臺,確實只需要界定一個相關市場。例如,National Bancard Corp v. Visa案中的銀行卡組織,就是一種典型的以收取交易費為主的交易型平臺,根據現有的理論,它只需要界定一個相關市場。法院在處理案件時,沒有考慮平臺性質,直接界定一個相關市場,其實只是碰巧選擇了正確的處理方法。而在更為一般的情況下,考慮究竟是界定一個市場還是多個市場,則應該是十分有意義的。
那么,對于一個平臺來講,什么時候應該只考慮一個相關市場,什么時候又應該考慮多個相關市場呢?
關于這一問題,Wright最早進行了討論。他認為,決定考慮幾個市場的關鍵,在于平臺究竟采用怎樣的收費模式。13Wright, J., One-Sided Logic in Two-Sided Markets, Review of Network Economics, 2004, 3(1), 44-64。一般來說,平臺向使用者收取的費用主要有兩種——會員費和交易費。前一種費用是平臺使用者加入平臺就需要支付的,而后一種費用則是根據使用者在平臺上的交易量大小收取的。在Wright看來,如果平臺對用戶收取的是交易費,那么無論市場有多少邊,只有當交易發生時,平臺會對用戶收費,此時去界定多個市場將是沒有必要的。而如果平臺收取的是會員費,它就需要針對不同類別的用戶采取不同的收費策略,此時就有必要去界定多個市場。
對于Wright的上述觀點,Filistrucchi等人提出了不同觀點。在他們看來,究竟應該界定幾個市場,關鍵并不在于平臺采取了哪種收費方式,而應該在于平臺的終端用戶之間究竟采用了怎樣的互動方式。根據平臺上的終端用戶互動方式的不同,他們將平臺分成了兩類:交易型平臺和非交易型平臺。其中,交易型平臺是像信用卡市場那樣的,用戶能夠直接在平臺上進行互動交易;而非交易型平臺則好像報紙,它的不同用戶(例如讀者和廣告商)并不發生直接交易,而只是通過平臺來實現他們之間的互動。Filistrucchi等人指出,對于交易平臺來說,市場兩邊的用戶之間可以較為容易地轉移成本差異,此時平臺設置的價格結構將會不太重要。按照Rochet和Tirole的觀點,這時的平臺將更加類似于單邊市場,因此他們建議在對這一類平臺進行分析時,只需要界定一個相關市場即可。而對于非交易平臺,市場兩邊的用戶就不存在轉移成本差異的機制,此時平臺的價格結構策略將會產生明顯的影響,這時的平臺就更將類似于Rochet和Tirole所描述的雙邊市場。對于這類平臺,他們建議在分析時應該對各邊分別界定相關市場。
Filistrucchi et al的觀點是從最為基礎的概念,即平臺的“雙邊性”衍生出來的。這種分析不僅在理論上十分明確,同時也比較符合現實的觀察,因此在學界得到了較高的認可。這里需要說明的是,Filistrucchi 等人的觀點在很多時候并不與Wright的觀點矛盾。事實上,在現實中,交易型平臺會更多地收取交易費,而非交易型平臺則會更多地收取會員費,從這個意義上講,Wright的觀點在多數情況下依然是與Filistrucchi 等人一致的。不過,現實中也有一些平臺會同時收取兩種費用,例如電商平臺就經常同時收取會員費和交易費。此時,如果采用Wright的觀點就難以決定究竟是界定一個相關市場還是多個相關市場,而利用Filistrucchi等人的觀點則可以比較容易地得到答案。從這點上看,Filistrucchi等人的觀點在應用范圍上要比Wright的來得更廣。
由于平臺的獨特性質,傳統的相關市場界定方法將會遭遇很大的局限。無論是基于套利的思路,還是基于“假定壟斷者”的思路,傳統的相關市場界定方法都在相當程度上依賴于價格數據。然而,由于平臺經常采用交叉補貼策略,所以價格信息會產生較大幅度的扭曲,如果利用這樣的價格信息進行分析,就會對相關市場進行誤判。此外,交叉補貼還經常會導致零價格的出現,在這種情況下,分析者就失去了分析的基礎。
針對以上問題,已經有學者從不同的角度提出了很多不同的解決方法。以下是對這些方法的簡介:
1. Evans和Noel版的測試
Evans和 Noel最早在傳統的SSNIP測試和臨界損失分析的基礎上,提出了平臺條件下的臨界損失分析法。14Evans, D., and Noel,M., Analyzing Market Definition and Power in Multi-sided Platform Markets, Mimeo, 2005;Evans, D.,and Noel,M., The Analysis of Mergers that involve Multisided Platform Businesses. Journal of Competition Law and Economics, 2008, 4(3), 663-695;Evans, D., and Noel,M., Defining Markets that Involve Two-Sided Platforms, in Evans,D., Platform Economics: Essays on Multi-Sided Businesses, Competition Policy International, 2011, 161-191。他們的擴展很直觀:允許平臺的兩邊市場價格分別經歷一個“微小、顯著,且非暫時的”漲價,然后觀察兩邊的銷售量下降組合是否超過臨界值,據此來判斷平臺是否構成一個獨立的相關市場。15注意,在平臺經濟條件下,由于價格結構性的存在,兩邊的臨界損失值將是一個組合,即多種不同的銷量下降都可能讓利潤保持不變。
具體來說,Evans和Noel假設市場上的假定壟斷者面臨A、B兩個不同的市場,在兩個市場上的價格分別為PA和PB。他們先假定壟斷者先在A邊市場上漲價幅度為XA,這會帶來三個效果:首先,價格的上漲會為平臺帶來直接的收益;其次,A邊價格的上漲會造成A邊銷量的下降;再次,由于跨邊網絡外部性的存在,這又會進一步造成B邊網絡外部性的下降。綜合考慮這三種因素,可以計算出A邊漲價所帶來的利潤凈變化。類似的,他們假設B邊市場上的漲價幅度為XB,并計算了因此造成的利潤凈變化。將這兩個利潤的變化相加,就得到了A邊漲價XA,B邊漲價XB所帶來的總利潤變化為:

其中,Rs=PsQs(s=A, B)代表平臺從s邊市場得到的收益,Ms表示平臺在s邊市場的邊際收益率。令(1)式為0,即可得到一個關于ΔQA/QA和ΔQB/QB的組合集合,這就是擴展的SSNIP測試中所用的臨界損失值。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我們所考慮的是一個如Filstrucchi 等人所言的交易型市場,且市場的兩邊漲價幅度相同,則(1)式所對應的臨界損失就退化成:CL=XAB/(XAB+MAB),其中MAB=(PA+PB-CA-CB)/(PA+PB)。從形式上看,這幾乎是與單邊市場條件下完全一致的。
在計算得臨界損失后,我們還需要計算實際損失值。對于一般的情形,實際損失值并沒有顯式解。在論文中,Evans和Noel考慮了一種十分特殊的情形,假設市場兩邊面臨的需求函數都是常彈性的,即:


由于臨界損失ΔQA/QA和ΔQB/QB是一個可能的組合集,因此直接比較ALS和ΔQS/QS并沒有意義。Evans和Noel建議,將計算得的實際損失ALS代替臨界損失公式(1)中的ΔQS/QS。如果式(1)左邊為負,假定壟斷者的漲價無利可圖,應將其他可替代商品納入分析范疇,重復上述步驟;如果為正,則漲價有利可圖,相關市場范圍得到確定。
為了進一步簡化計算,Evans和Noel在用ALS代替了(1)式中的ΔQS/QS后,又進行了一些整理,得到:

其中,ω=RAXA/(RAXA+RBXB)。(5)的絕對值被稱為“實際-臨界損失比”(Actual-Critical Loss Ratio,簡稱ACR)。如果ACR大于1,則表明實際損失高于臨界損失,價格上升將導致平臺無利可圖,因此應當進一步擴大市場范圍,重新進行測試;反之,如果ACR小于1,則表明實際損失低于臨界損失,價格上升將導致平臺利潤上升,因此現在的平臺就構成獨立的相關市場。
2. Filistrucchi版的測試
Evans和Noel給出了對SSNIP進行分析的一種思路,但其缺陷卻是十分明顯的。不過,這種做法忽略了平臺的一個關鍵特點,即價格的結構性。事實上,平臺的利潤狀況并不僅僅取決于其價格總水平,還取決于價格結構。出于利潤最大化的考慮,平臺經營者在調整價格水平的同時,通常也會對其價格結構進行相應的調整。而Evans和Noel的方法顯然沒有對這一特征進行考慮,而是將平臺兩側的漲價視為了割裂事件,這樣的簡化處理很可能對測試的結論造成干擾。
針對這一情況,Filistrucchi提出了自己的SSNIP測試版本。16Filstrucchi,L A SSNIP Test for Two-Sided Markets: Some Theoretical Considerations, NET Institute Working Paper, 2008,No. 34。正如前面指出的,Filistrucchi強調需要根據平臺的特征來選擇時要界定一個相關市場還是多個相關市場。對于交易型平臺,Filistrucchi建議以平臺的交易總量作為銷量,應用傳統的SSNIP分析來界定相關市場。而對于非交易型市場,他則專門提出了一整套新的市場界定方法。
在提出具體的測試之前,他首先強調了價格結構對于各邊市場之間的價格約束。假設一個平臺市場面臨A、B兩邊,且在兩邊的價格分別為PA和PB,則平臺在兩邊的銷量將是PA和 PB的 函 數, 即 QA=QA(PA, PB),QB=QB(PA,PB),平臺的總利潤因此可以寫為兩邊價格的函數π=π(PA, PB)
給定A邊的價格是可以自由調節的,B邊價格則根據A邊的價格對應調整,則當利潤函數良好定義時,B邊的價格應該滿足一階條件:?π/?PR=0。由這個一階條件可以求出給定任何PA時,PB的最優對應值:PB*=g(PA)
在這一結論的基礎之上,Filistrucchi就進一步提出了自己的SSNIP分析。由于在傳統的SSNIP分析中,歐洲版和美國版對臨界損失的定義方法不同,Filistrucchi也對應地考慮了這兩種情況。
先看歐洲版。在待考慮的市場上,作為假定壟斷者的平臺在A邊的價格上漲幅度是X時,其利潤的變化為:

如果Δπ>0,就說明平臺通過漲價是有利可圖的。此時,就說明所考慮的市場已經構成一個相關市場,測試結束。如果Δπ<0,就說明平臺漲價無利可圖,因此目前的市場仍不夠大,需要進一步擴展市場,重新進行SSNIP測試。需要指出的是,在具體的案例分析中,Δπ要根據平臺各邊所面臨的需求函數形式決定。例如Filistrucchi使用的就是線性需求函數和線性成本函數。
再看美國版。在這種情況下,需要首先計算出令π=π(PA, PB)最大化的價格PA*和PB*,并計算出最優價格PA*相對于現行價格PA的漲幅:(PA*-PA)/PA。如果這個漲幅小于某個選擇的基準的價格水平,例如5%,則說明現行的價格水平已經和最優的壟斷定價水平很接近,這說明現在的市場已經構成獨立的相關市場。反之,如果這個漲幅超過某個選擇的基準價格水平,則說明現行的價格水平和最優的壟斷定價水平還很遠,這說明現有的市場并不構成獨立的相關市場,需要進一步擴大范圍,進一步進行測試。
在給出了SSNIP分析之后,Filistrucchi也給出了與之對應的臨界損失分析。同樣的,他對臨界損失分析也區分了歐洲版和美國版。

在給定的需求函數形式下,給定A邊的價格上漲X就可以求出對應的實際損失ALA。如果ALA<CLAEU,則說明當前選擇的市場范圍已經構成獨立市場,測試停止;如果ALA>CLAEU,則需要進一步擴大市場范圍,繼續進行測試。
再看美國版:設讓平臺利潤最大化的價格為PA*和PB*,A邊銷量為QA=QA(PA*, PB*),此時A邊的臨界損失就是:

同樣的,在給定的需求函數形式下,給定一邊的價格上漲X就可以求出對應的實際損失ALA。如果ALA<CLAUS,則說明當前選擇的市場范圍已經構成獨立市場,測試停止;如果ALA>CLAUS,則需要進一步擴大市場范圍,繼續進行測試。
3. SSNDQ測試
盡管Filistrucchi版的SSNIP測試及其對應的臨界損失分析可以很好地從理論上刻畫平臺的本質,但在應用時它還面臨一個難以克服的問題,即所謂的“零價格問題”。由于平臺的交叉補貼戰略,平臺的某些邊經常會出現價格為零的現象。尤其是對于Filistrucchi重點討論的非交易市場,這種現象尤為常見。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賴于價格的SSNIP測試就不再適用了。在實踐中,人們已經對此提出了一些補救方法,而其中最有名的就是SSNDQ測試。
SSNDQ測試是“微小、顯著,且非暫時 的 質 量 下 降 ”(Small,Significant,and Nontransitory Decrease in Quality)測試的簡稱。這個由Hartman等人提出的方法因曾在“3Q大戰”中被采用而非常著名,很多人都認為這是一種為了應對零價格而專門提出的方法。但事實上,Hartman等人提出這一方法時,希望解決的問題是一個更為宏大的問題,即對以創新為主要競爭形式的市場進行界定。
Hartman等人在論文中指出,當今世界技術變化迅速,熊彼特式的創新競爭取代了傳統的價格競爭和產量競爭成為了競爭的最重要表現形式。在這種情況下,沿用傳統的、基于價格的SSNIP測試在界定相關市場時就會遇到很多問題。
考慮如下情況:市場上有1、2兩個企業,它們分別是商品1和商品2的唯一生產者。商品1的需求函數是Q1=D(P1, P2; a1, a2; Z),其中P1和P1分別是商品1及其替代品商品2的價格;a1和a1分別是商品1和商品2的質量,Z1是影響商品1的其他外生因素。假設商品1的價格P1上漲了5%,其銷量沒有出現明顯下降,那么根據SSNIP測試的邏輯,商品1就應該構成一個獨立市場。但事實上,這可能是誤導性的。事實上,1,2兩種商品可能是同一相關市場上的,能夠被緊密替代,但由于技術革新的存在,在P1上漲的同時,其質量a1也出現了對應的改善,這時其銷量就可能沒有明顯變動,SSNIP測試就會作出誤判。17在原文中,Hartman等人以醫療診斷設備行業為例進行說明,該行業包括諸如X射線、核磁共振成像、超聲和磁共振成像等技術,他們認為SSNIP測試將這些技術界定為屬于從屬于不同的市場,因為它們之間的交叉價格彈性非常低且價格差異非常顯著,與此同時,他們證明了醫療診斷設備行業內的競爭非常激烈,只不過這種競爭更多是基于性能(質量)的競爭,而非基于價格的競爭。
針對這一問題,Hartman等人建議放棄完全根據價格來界定市場的思路,引入“特征價格法”(Hedonic Method)的思路,用商品性能屬性(Performance Attributes)的變化來界定相關市場。18關于“特征價格法”的一個詳細介紹,可以參考陳永偉、陳立中,《為清潔空氣定價:來自中國青島的經驗證據》,《世界經濟》2012年第4期,第140-160頁。他們指出,判定兩種商品是否處于同一相關市場的關鍵是“一種商品的性能屬性變化是否會導致其替代另一種商品或被其替代。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差異化的產品,即使是基于其他技術,也應該被包括在相關產品市場中。”從本質上看,這種分析思路依然是對替代性的應用,只不過它不再用價格因素來衡量替代性,而是轉而用形狀的變化來對此進行衡量。
在具體方法設計上,Hartman等人建議考慮在位生產者將目標產品的主要性能降低25%,并觀察其他產品對其的替代性。如果在其他條件等同的情況下,性能降低之后的產品沒有其他替代品,那么認為前述目標產品構成相關市場;如果前述目標產品被其他產品替代,那么其他產品也處于相關市場之中。
由于SSNDQ測試不需要用到價格信息,因此就非常適合用來分析具有“零價格”問題的平臺經濟。這也就是為什么在“3Q大戰”等著名案例中都會提到這一方法的重要原因。
不過,SSNDQ測試的缺陷也很多。其中最大的缺陷就是在這種方法中,需要應用到“性能屬性”或者“質量”,而這些因素是很難被定量表示的。在實踐當中,質量是多維度的,人們很難找到一個可以被人們普遍接受,且可以被量化的質量指標。基于這個原因,雖然SSNDQ在理論上是正確的,但其操作性卻很弱。另外,需要指出的是,在傳統的SSNIP分析中,也并非完全沒有考慮質量因素。事實上,當人們面臨價格上漲,考慮是否選擇其他商品時,已經納入了對商品質量的考慮。從這個意義上講,SSNDQ對于SSNIP分析的改進也并沒有那么顯著。
2013年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組織集合各主要市場國家的經濟專家舉辦的的圓桌會談中,就SSNDQ測試在界定市場中的適用性進行了討論,取得的相對一致的意見是,SSNDQ測試方法更適用于用于作為一個松散的概念性指南,提示競爭機關和法院注意質量在市場界定中的角色,但并不作為他們應當實際使用的精確工具。
4.基于注意力市場的相關市場分析
在平臺經濟中,跨界競爭十分激烈,這就決定了在如果沿用傳統的、基于商品性質之間替代性的相關市場界定思路可能會導致相關市場的界定過于狹小。針對這一問題,Evans建議用注意力來作為評估替代性的新維度,而不必固守對傳統產業中的產品從功能可替代性角度界定相關市場的觀點。19Evans, D., Attention Rivalry Among Online Platforms, Journal of Competition Law & Economics, 2013, 9(2), 313-357。這種觀點將對平臺產品差異化對平臺競爭約束的影響分析,從關注平臺產品中那些用于獲取和傳遞注意力的特定功能,轉向為關注注意力被捕獲和銷售的方面的功能,這兩者微妙的差別在于前者關注平臺“內部”的交易,而后者側重描述在平臺“邊緣”,注意力捕獲和銷售產品的特定功能對在線注意力競爭者之間的競爭所施加的競爭約束情況。
Evans主要將這種方法應用在了非交易型的互聯網平臺。在他看來,很多非交易型互聯網平臺本質上都是“在線注意力競爭者”,其商業模式可以簡單地概括為:在注意力市場中向收費用戶銷售其通過各種產品或服務取得的免費用戶的注意力接近權。基于這一思路,非交易型互聯網平臺的市場界定問題就轉化成了對平臺免費用戶所處的“在線注意力競買市場”和收費用戶所處的“在線注意力競賣市場”的界定。
先看對“在線注意力競買市場”的界定。在Evans看來,這一工作的邏輯是和界定單邊企業競爭的相關市場一致的,兩者都要找到被分析的競爭者具有市場力量的可替代商品的最小范圍。具體地,在線注意力競買活動的相關市場范圍,應主要分析注意力信息傳遞載體的可替代性,也即在線注意力提供者轉向其他不同的類型的在線注意力競爭者的容易程度。
再看對“在線注意力競賣市場”的界定。Evans認為,在界定這一市場時,應主要考慮不同來源的注意力之間的替代性,即提供在線注意力的平臺用戶群體的可替代性。在線注意力競賣活動指的是非交易型互聯網平臺向平臺收費用戶,包括廣告主、第三方或自營的軟件或內容供應商,銷售其獲取的免費用戶的注意力。如果平臺內免費用戶的需求與平臺收費用戶所供應的產品的關聯性越強、免費用戶與收費用戶進行交易的可能性就越大,那么收費用戶購買注意力的實際和潛在的平均回報率就越大,平臺所獲取的注意力價值對其收費用戶的價值就越高。這使得收費用戶愿意為平臺注意力支付更高價格,因此平臺在注意力競賣市場面臨的競爭約束也就越小。
5.基于商業模式的相關市場分析
“基于利潤來源確定相關市場”的方法,是由歐盟議會政策A部提出的。20European Parliament Policy Department A, Challenges for Competition Policy in a Digitalized Economy, 2015, available at http://www.europarl.europa.eu/thinktank/en/document.html?reference=IPOL_STU(2015)542235。該機構認為,在平臺經濟條件下,商品之間的替代性變得越來越復雜。與此同時,數字競爭的實踐則證明,在平臺經濟條件下不同數字產品之間是否互相競爭并不總是取決于需求的可替代性,真正重要的是一家企業是否能從其他企業奪取利潤。在這種條件下,與其沿用傳統的思路分析最終用戶是否認為相關產品具有可替代性,還不如分析互聯網平臺如何產生營業額和利潤,并將關注焦點放在什么產品或哪些競爭者可能“偷取”這些營業額或利潤。
歐盟議會政策A部指出,現有的相關市場界定思路在應對互聯網平臺時存在著很多問題。例如,在“Google/DoubleClick”中,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和歐盟委員會就產生了僅就涉案經營者的核心產品所在的相關市場——在線中介服務(或稱在線廣告服務)進行了界定,沒有考慮到兼并批準決定可能會對谷歌公司擁有的其他平臺面臨的競爭約束的影響。針對這種現象,歐盟議會政策A部認為,基于商業模式的相關市場界定方法有助于扭轉當前這種僅關注平臺核心產品所在的市場,并將之認定為整個平臺競爭所在市場,而忽略除核心產品以外的產品所遭受的競爭壓力傾向。
此外,歐盟議會政策A部認為這種方法也能很好地應對市場邊界流動的問題,將關注點放在商業或盈利模式上,能有助于識別可能奪取利潤的潛在競爭對手,而無需引入替代產品而僅需基于現有的商業模式。因為在數字競爭背景下,競爭壓力不僅僅來自于供給替代或需求替代,而是更多的來自于破壞性的市場進入和創新,對于互聯網平臺的界定也應以一種面向未來的態度識別那些可能改變或顛覆市場的創新、市場進入和可競爭性的潛在動力。
基于商業模式來界定相關市場的思路是很值得重視的。傳統的相關市場界定思路是基于替代性的,這里面有一個重要假設,即只有那些生產在性質上、功能上相近的產品,能夠滿足消費者相近需求的企業才是彼此競爭的。然而,這一點顯然不能刻畫平臺經濟的現實。在平臺經濟中,跨界競爭十分頻繁,很多平臺之間看似在業務之間并沒有交叉,但其競爭卻十分激烈。在這種情況下,用商業模式分析來取代替代性分析,或許可以更好地抓住平臺經濟條件下的競爭特征,因而也能使分析更為準確。
不過,這一分析思路目前依然不太完善。究竟如何通過商業模式的分析來判定兩個平臺之間是否構成直接的競爭,其中應該依據那些指標、采用怎樣的流程,歐盟議會政策A部的報告中并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因此這種方法目前依然缺乏普遍的操作性,還需要后續的研究來加以補充。
通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到,目前對平臺條件下相關市場的界定方法可謂紛繁復雜。那么,在實踐當中,應該如何在這些方法中進行選擇呢?在我看來,這種選擇可以基于對幾個問題的回答來作出。
第一個問題是,在涉及的案件當中,究竟有沒有明顯的跨界競爭問題存在。如果涉案企業所從事的業務性質十分相近(例如,涉案的是兩個電商平臺,或者兩個即時通訊平臺),那么替代性原理依然可以適用于對這些問題的分析,基于替代性原理發展出的SSNIP分析在經過一些修改后仍然可以被使用。而如果涉案企業的業務性質相差很遠(例如,涉案雙方分別是一個即時通訊平臺和一個短視頻平臺),那么傳統的替代性原理就可能難以適用于相關市場的界定,此時我們需要探索新的方法來界定相關市場。
第二個問題是,涉案的平臺是否為交易型平臺。如果在某個案件中,涉案的企業業務非常相近,并且都是交易型平臺,那么根據前面的分析,我們只需要界定一個相關市場就可以了。在界定相關市場的過程中,傳統的SSNIP分析大致上可以被沿用,分析中的銷量大致上可以用平臺的GMV來刻畫。如果涉案平臺是非交易型平臺,則需要選用其他的方法。

圖1 相關市場界定方法的選擇
第三個問題是,是否可以觀察到明顯的價格信息。當考慮的目標是非交易型平臺時,如果可以觀察到明顯的價格信息,則可以考慮采用Filistrucchi的分析思路。這里需要說明的是,雖然Evans和Noel的思路也頗為流行,這種分析方法沒有考慮到價格結構非中性,因而不能體現平臺的本質特點,因而我個人認為不宜使用。如果案件中不能觀察到明確的價格信息,則SSNDQ分析將是比較可行的思路。
第四個問題是,競爭的目標主要是什么。如果在案件中,涉案企業之間在提供的產品和服務上性狀有明顯的差別,則替代性原理,以及由此得出的SSNIP分析思路將難以適用,此時我們就需要思考用其他方法來對相關市場進行界定。在進行這一工作時,我們需要分析,企業競爭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企業的競爭目標主要是時間和用戶的注意力,那么就可以考慮Evans提出的基于注意力的相關市場界定方法。而如果企業之間的競爭目標并不是簡單的時間和注意力,那么就需要對涉案企業的商業模式進行更進一步的分析,然后有針對性地提出相關市場的界定方案。
在反壟斷實踐中,相關市場的界定是至關重要的。在幾十年的反壟斷實踐當中,人們已經積累起了很多界定相關市場的方法,然而隨著平臺經濟的興起,這些方法的適用性都遭到了懷疑。究竟在分析平臺競爭時,是否還有必要界定相關市場?需要界定的相關市場應該是一個還是多個?應該用怎樣的方法來進行相關市場進行界定?在本文中,筆者對于以上幾個關鍵問題分別進行了探討。
筆者認為,基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把平臺條件下相關市場的分析歸納為以下統一的流程(見表1):
第一步,決定是否要界定相關市場。相關市場的界定作為反壟斷案件取證過程的一部分,是否應該進行、進行的精度如何,應該由分析工作的成本和收益決定。一般來說,在經營者集中案件中,界定相關市場的成本更高、收益更低,因此對界定相關市場的要求就相對較低;而在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案件中,界定相關市場則是成本更低、收益更高,因此界定相關市場就顯得更有必要。
第二步,決定界定幾個相關市場。應該界定幾個相關市場,主要取決于所分析的平臺性質。如果所分析的平臺是交易型的,那么界定一個相關市場將是更為可取的;而如果所分析的平臺是非交易型的,那么就應該界定多個相關市場。
第三步,選擇界定相關市場的方法。在選擇界定相關市場的具體方法時,可以根據圖1的流程圖進行選擇。如果分析的問題不具有明顯的跨界性,則可以選擇SSNIP測試的擴展方法。而如果分析的問題具有明顯的跨界競爭性質,那么放棄SSNIP測試的思路,轉而使用基于注意力,或者商業模式的相關市場分析方法將會是更為可取的。

表1 平臺條件下相關市場問題的一個統一分析流程
這里尤其需要指出的是,界定相關市場的根本目的是為了對競爭的環境劃定一個范圍,因此隨著競爭條件的變化,相關市場的界定思路也應該發生相應的變動。在傳統經濟條件下,競爭主要發生在性質相近的商品和服務之間,因此“替代性”就成為了界定相關市場的最重要依據。而在平臺條件下,跨界競爭變得越來越頻繁,此時用“替代性”就不能很好地捕捉競爭的本質。因此,淡化“替代性”的影響,重新從競爭的本質來分析問題,恐怕是進一步完善相關市場界定分析的一個重要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