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雷柏、伊萊娜·多明妮 閆冬絮 思童

自五月中旬起,法國洛林大學經濟學講師亞歷山大·馬約勒每周都會打開電腦登陸Zoom云視頻會議軟件,在視頻課中向學生問好,屏幕上顯示的卻通常只有十余個黑色小方塊——學生們躲在屏幕的另一端,麥克風與攝像頭都處于關閉狀態。據說,這樣的設置是為避免網絡擁堵,并保護不愿公開家庭場景的學生們的隱私。在一片死寂中,亞歷山大開始了授課。“與其說是課堂,倒不如說是我在自言自語。”亞歷山大說著說著就又陷入了“對著空氣說話”的不快回憶中。
幾乎所有教師都如此評價線上教學:課堂互動停滯、感受到失望甚至壓力……五月,法國所有高校的課程都因新冠疫情轉為了線上教學,師生間的教學關系也不得不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適應這一現狀。
如果疫情不允許正常開學和返校,那么這種教學模式極有可能在九月份開學后繼續維持。學校已開始準備開學后的復合上課模式,將線上與線下教學相結合,但這依舊會有諸多困難,因為根據法國高等教育部的規定,大部分課程都將采取線上教學的方式,占比最高達80%。

在米蘭比科卡大學空無一人的演講廳內,一位教授將課錄下來,之后在線上傳給他的學生。
很多人都認為,師生間無法面對面,會讓一些必要的教學環節陷入困境。亞歷山大說:“教師的部分教學工作需依靠非言語的方式。比如在班級中,我們可以在座位間走動,以關注到每位學生的學習狀況,發現那些默不作聲或上課走神的學生,而這些在線上教學中無法實現。”
教師們對學生注意力不集中的狀態十分敏感,而這種敏感度在線上教學中卻很難施展。很多教師感覺自己與班級間的聯系變得微弱,學生們的學習意愿也降低了。教育心理學研究員、《當老師喜歡學生之時》一書的作者馬埃爾·維拉認為,學生對知識的習得程度有賴于師生間的關系。與中小學生相同,大學生同樣需要師生間的緊密聯系和老師的關注。“他們更期待以獨立的個體而非僅以學生的身份來享受這種親密關系。”馬埃爾詳細解釋道。
線上教學不僅削弱了課堂上的歡聲笑語與幽默氣氛,也減少了老師們講述趣事與課外知識的機會。“事實上,這些元素并非可有可無,相反,它們對教學過程中學生的融入感與師生間的聯結感都起著重要作用。”馬埃爾強調道。比如慕課之類的線上課程雖向所有人開放,平均卻只有10%的學習者完成全部學習任務。
“網課使教師這個職業中人性化的部分消失了。”巴黎考前預備班的積分數學教師弗雷德里克·布羅薩爾說。他一般會提前幾分鐘到達教室并在課后多作停留,以便解答學生的問題或與其“閑聊”。但自從居家隔離以來,課堂便失去了原有的味道。“課堂持續到規定時間就準時結束了,屏幕上也是一片黑,只能借助一塊虛擬黑板授課。”弗雷德里克無奈地說。
學生們大多也都感受到了這種授課方式的弊端,漸漸失去了學習的動力。巴黎第三大學國際關系專業的一名研究生說他這段時間只能收到一些PDF格式的學習資料。巴黎第一大學哲學與社會學專業一年級的學生賽琳娜表示,冬季的罷工以及接踵而至的新冠疫情使她與幾位教授只見過一兩面。“隨著線上課的進行,有些同學完全消失了,無法與他們取得聯系。”賽琳娜沮喪地說。
“線上教學的風險還在于容易讓學生有被拋棄感,也會增加他們對學校的不信任度。”法國學生健康基金會創始人、精神科專家多明尼克·蒙薩布隆說。她還認為,年輕人在學校并不只為求知,他們還在學校生活中尋找著能影響自身發展方向的人生標桿。“在校內,學生會受到老師在教學過程中所表現出的個人品格和職業操守的影響。”她補充道。而在線上教學中,又如何能實現對學生人生目標的這種“干預”?
在線上教學中,校內的學習環境難以模擬,即便是最基本的交流也會變得復雜。一項關于巴黎第九大學本科學生的調查顯示,在隔離期間,仍有1/3的學生由于沒有個人電腦、無法連接網絡,或是沒有學習空間而無法參與線上課程。
另外,郵件、聊天軟件、各種論壇等數字化工具讓人們的溝通方式發生了極大改變。“不少學生都對成堆的郵件感到了莫名的壓力,即使他們這代年輕人生于網絡時代,但在線上就專業領域進行交流卻從未有過。”凡爾賽考前預備班的地理教師夏洛特·魯加里說。

在家中線上教學的老師
教師們在使用電子設備教學時,同樣遇到了很多麻煩,教學過程無法十分連貫,也缺乏專業的材料和設施。事實上,這種新的教學方式在迫使教師們重新思考課程內容,比如課堂形式與互動方式等。
在“手忙腳亂”的線上教學中,無論老師還是學生,都可能發生一些突發狀況。例如雷恩政治科學院的一位歷史系女教師,在向她的教研主任發送郵件時,不小心抄送給了全班。郵件中,她以嚴厲的用詞抱怨那些未能較好理解學習內容的學生,抱怨他們的學習情況與學習態度。學生們對這封郵件十分不滿,責備這位教師缺少同理心。
雖然線上課程使師生們的情緒大多變得焦躁而沉重,卻也加強了部分學生與教師之間的聯系。在里昂二大攻讀教育科學碩士學位的克洛伊在此期間反而與其導師聯系更緊密了,而之前這位教授總是沒時間。克洛伊對此十分看重:“實習期被取消了,畢業論文也需要重新思考,我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坍塌了。這種情況下,教授的支持與陪伴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