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關雎》在《牡丹亭》中的意義

馮英善

【摘 要】《牡丹亭》是我國戲劇史上杰出的作品之一，與《西廂記》、《竇娥冤》、《長生殿》合稱“中國四大古典戲劇”（一說《西廂記》、《牡丹亭》、《長生殿》和《桃花扇》）。其敘事以《詩經》為線引出了后續一系列的故事，湯顯祖通過對《關雎》的思考，表現出對情感的思考和對人性的渴求。分析《關雎》在《牡丹亭》中的意義，對其賞析具有重要作用。

【關鍵詞】《關雎》;《牡丹亭》;陳最良

中圖分類號：I237.2?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24-0049-02

《牡丹亭》作為湯顯祖的傳世之作，用秀麗典雅的語言描繪了一個較為圓滿的愛情故事。湯顯祖于明代萬歷年間辭官回鄉，處江湖之遠與居廟堂之高不同，在田園幽居的生活使他積累了大量的生活素材，為他的創作提供了靈感來源。在中華文明五千年的漫漫歷史長河之中，愛情似乎是一個永恒的話題，我們所熟知的《西廂記》、《紅樓夢》、《孔雀東南飛》等等許多優秀的文學作品都是以愛情作為主線來敘事的。湯顯祖在《牡丹亭》中因夢生情的藝術表現形式可謂獨樹一幟。在戲劇中，太守杜寶的女兒杜麗娘眉目如畫、閉月羞花，在情竇初開的年紀聽她的老師陳最良講《關雎》，于是勾起了她對愛情的向往。她在夢中與柳生相遇相知相戀最后竟因相思而死去，而終又起死回生，與柳生終成眷屬。從整個故事的走向來看，可以說作者是自由戀愛的覺醒者，并在那個“存天理，滅人欲”的時代把它勇敢地寫了出來，這一點令人由衷地贊嘆。

一、陳最良對《關雎》的解讀

在整個故事中，陳最良是太守杜寶為其女兒聘請的老師，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腐儒。陳最良解釋《詩經》，只是依注解書，對《詩經》的內容沒有加入自己的思考，而且迂腐至極。在湯顯祖的描寫中，他在解釋《詩經》大意時說：“論六經《詩經》最葩，閨門內許多風雅。有指證，姜嫄產哇;不嫉妒，后妃賢達。更有那詠雞鳴、傷燕羽、泣江皋、思漢廣，洗凈鉛華，有風有化，宜室宜家……沒多些，只‘無邪兩字，付與兒家。”這是一段較有代表性的陳最良的發言，此中字里行間，字字不離三綱五常的倫常要求，句句不離對婦女的迂腐束縛。陳最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封建禮教控制下的讀書人，他相信他所固守的封建禮教的三從四德是至高無上的真理，并以此來要求自己的學生杜麗娘，讓其將此思想身體力行地傳承下去。但他在為杜麗娘講解《詩經》中的《關雎》之時，湯顯祖卻沒有讓他以最傳統的思想去解讀，他把“君子好逑”解釋為“好者好也，逑者求也”，他將全句解釋為“幽閑女子，有那等君子，好好的來求他”。聽了陳最良的話之后，從小生活在牢籠之中的杜麗娘開始了對情思的向往，她想起從小到大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漸漸開始憤懣。

可以說陳最良在整個戲曲中，是引出《關雎》的主要人物，而《關雎》是整個故事的線索，由此引出了下文一系列的故事。筆者認為，太守杜寶請陳最良為女兒講課的目的是將女兒培養成一個封建禮教下落落大方的大家閨秀，滿足自己的期望。太守杜寶和陳最良代表了當時社會的主流思想，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傳統儒生接受的是程朱理學思想下的理學教育，我們說他們迂腐，但是他們是當時的歷史局限下的必然產物。我國大約自商朝起就重視禮法之治，程朱理學在我國的影響深遠，在清末時期尚有禮法之爭，可見禮教派的迂腐思想在當時深入人心并且影響深遠，這并不是陳最良和杜寶個人的過錯。從漢朝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始，我國封建社會進入了漫長的尊崇三綱五常的時期。在明代，這種“存天理，滅人欲”的理學思想更是獨占鰲頭，可以說，明代是程朱理學在我國封建社會發展的頂峰。從整個社會的生產力狀況和運作機制來看，婦女不占任何優勢，依附于男人而存在。與唐朝的婦女地位有所不同，理學家們認為，夫為妻綱，女人是男人的附屬品，甚至許多女人作為男人的財產互相贈送。極度不平等的男女社會地位滋生出的對婦女的束縛與殘害，成為了民生疾苦的一大重要來源。在這樣一個社會背景下，自由戀愛、平等戀愛，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統治者們在社會的運作等方面，維護自己的利益，沒有去為飽受殘害的婦女發聲。但是，統治者乃至整個社會都充耳不聞，真的就存了天理、滅了人欲嗎？筆者認為，并沒有。

二、杜麗娘對《關雎》的解讀

杜麗娘是一個在封建禮教思想束縛下敢于反抗的青年，她受《關雎》啟發，開始回想自己從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無聊生活，期待自己與心上人的相遇。在她去游園之時，“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填，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去看那“亭臺六七座，秋千一兩架。繞的流觴曲水，面著太湖山石。名花異草，委實華麗”，這樣反常的動作預示著她開始厭倦自己的人生，開始思考自己生命的意義。于是，杜麗娘神游遇柳生，與之相愛相戀。她是進步的，她是敢于挑戰權威的勇者。一次杜麗娘遲到，陳最良教訓她說：“凡為女子，雞初鳴，咸盥漱櫛笄，問安于父母;日出之后，各供其事。如今女學生以讀書為事，須要早起！”杜麗娘說以后不敢了，而杜麗娘的丫鬟春香之后打趣道：“待映月，耀蟾蜍眼花;待囊螢，把蟲蟻兒活支煞。比似你懸了梁，損頭發;刺了股，添疤痆。有甚光華！你聽一聲聲賣花，把讀書聲差。你待打，打這哇哇，桃李門墻，險把負荊人嚇煞。”春香作為杜麗娘的丫鬟，其實是杜麗娘思想最好的體現，雖以插科打諢的方式開玩笑，可也表現出了杜麗娘的內心，可以說此刻春香的反抗就是杜麗娘內心的反抗。并且杜麗娘游園便是春香提出來的主意，可見這一主一仆，她們在思想上進步而統一，她們同為未婚女子，對于愛情的向往是相同的，她們與禮教思想硬碰硬雖然從未有過結果，但禮教可以束縛的只是身體而不會是永久的靈魂。杜麗娘作為接受過教育的知識女性，她的思想又較春香更加進步。在杜麗娘數次神游后，終于病倒了，她竟然因此而付出了生命，真可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杜麗娘代表了敢于為愛情獻身的一類女性，她們不被封建貞婦烈女的思想所接納，但卻用實際行動來追求自己的自由。古有“司馬相如琴挑文君”后的卓文君如此，遇到了心上人的崔鶯鶯亦是如此，她們不是封建主流思想的傀儡與服從者，而是叛逆者。這時的杜麗娘想要掌握自身情感與命運的欲望爆發于金殿之上，在父親不認之時，堅持“自婚自媒”的合理性，爭取自我與人情被社會認可。回溯《關雎》，這不正是杜麗娘從《關雎》中讀到的嗎？這是對社會制度的挑戰，我們沒有辦法想象一個弱女子以一己之力挑戰整個社會公認的制度需要多大的勇氣。杜麗娘是湯顯祖筆下的勇者，同時也是幸運者，與有情人終成眷屬。

三、《牡丹亭》的《關雎》結構與時代意義

從整個戲文的結構來看，以詩展開故事敘述，并以詩貫穿故事始終，《關雎》既是整個故事的線索，又與整個故事的敘述相對應。《關雎》被學者分為三部分，整個戲文也可被分為三部分。第一出到第十出演繹了杜麗娘在《關雎》的學習中展開的對自我的思考，開始向往男女之間美好的愛情;第十一出到第三十五出是對《關雎》第二部分的對應，雖然與柳生相愛但卻仍是魂魄不能相守;第三十六出到第五十五出是對《關雎》第三部分的對應，杜麗娘和柳生通過不懈的努力，終于得到了社會的認可。

湯顯祖通過杜麗娘對《關雎》的思考展開敘事，但卻有一個前提，就是一向如鸚鵡學舌的老師陳最良對于《關雎》的解釋與程朱理學的傳統解釋有所不同，整個故事與這一點是分不開的。杜麗娘在《關雎》中體悟到的人生道理成為她自救的關鍵，這就顯現了解釋《關雎》的作用。在適合的時候以適合的方式，觸動內心最真實的情感，才是自救的一劑最佳良藥。

湯顯祖在《詩經》中體悟到了情之可貴，并以獨特的藝術手法加以展現。筆者相信，《關雎》帶給我們的價值，不僅在《牡丹亭》中有所體現，在今后一定也會體現得更加淋漓盡致。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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