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款時,銀行消失了一小會兒
醫院蓋在快錢的停云邀月之上
只需輕觸一下確認鍵
大地的呼吸機就能升上云端
刪除鍵,輕輕按下這低語
這發帖和刪帖共享的抽身不在
湊份子湊出的史料與坍塌
能隨意派生出眾生相的大概括嗎?
手的語感,手的低低耳語
攜百毒隱入手機卡的欠費深處
靜音,沒了塑造,也就沒了骨感
羞恥心以移山之力睡臥于莽莽群山
大片大片的白肺界面啊
如八爪魚,伸展它的視覺假肢
被垂死所默許的肢體隔離
借蝙蝠而飛,倒掛在時間的哭墻上
海豚音在借問委托人是誰?
物則問物,心則問心,心物兩非
宅居之人,從舊日子的廢詞堆中
翻找著毫無痛感的痛徹
一如美麗動容的黑老大女兒
迷上了黑幫片,呆望著空鏡頭的花園
她對追劇追責的由頭一無所知
卻從斷魂身上,聽出了低語和萬念
心,琢著磨著總得有人接續這斷念
雅話臟話,說出來盡是網語
多少人為接續這低語而捫心叩問
病毒入肺,火神出水
幾個生物狂人在地球上打噴嚏
火星人,你也得戴上這鋪天蓋地的口罩
捂得緊緊的漢字捂出了火星文
松開后,無非一聲歙乃
口罩的問題是它遮蔽的面孔
比遮不住的天空還要廣闊
千手觀音與天下人相握后
要用多少塊香皂才能洗一次手?
抗體本身沒有彼岸與佛眼
烤熟的武昌魚,竟無一絲煙火昧
光波粼粼的涓滴之美
消受不起
這片片涌起的甜言酸語
曹孟德對一支觀念的大軍
說出梅子一詞時
無定,能成為一個奠定嗎?
因為甜的內分泌隨精神溢出
楊梅的內視與想象力
也變得格外徹骨
那么,把出門已久的遠人和舊人
沉浸到這通體透漏的光之雕刻中吧
把頭顱整個沉浸到眾樹的火舌
這從古到今的回望與無言
這歸去來的轉圓之旅
請服從這個指認.從酸,取得清潔
從索白取得墨跡,取得風格
把今生也沉浸到這待召的前世之身
采摘楊梅的是另一人的手
看不見的手,原臉之手
你也從這無手的眾手抬起頭吧
一個熟讀謝靈運的四川女子
在永嘉洗衣服,淘米,生孩子
民心貼在內心的耳朵邊
詞的浪跡,半途即是天涯
各自一吻的嘴唇
部分進入子官,部分進入余生
已經消失的進入植物
尚未消失的,捐身給了昆蟲
物的流水賬在超市條形碼上吐納
詞之風流,如王謝子弟
得天下水滴之奧義,必能峻舉
抱水于懷,別有神思
楊梅的內省,在無詞處推敲
楊梅的精神,起伏跌宕
在天上形成波浪,終得以
入玄微靜謐之心結
空氣追水,吸去碧綠
心,變容之后,長出青草
把眼睛長到手掌之中
掌心不在眼里誰會這么
反臉看世界
這么往時間中央的洞孔
深看,怎么看也看不見謝靈運
半甜,它的獨一變出了多
它的主體性不在樹上
它的抽象不在本地人嘴里
一千個人的往昔不比一人多
貨架上的楊梅不比樹上更美麗
樹上的水果更靠近童年
孩子們把水的陽光冰鎮起來
擦去詞的灰塵和淚滴
詞,移步到樹葉上去舞蹈
全人類在天空下
搭起甜的格式塔
而謝靈運的影子在大地上一閃
歐陽江河,現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