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欣
【摘 要】徐克的《青蛇》于1993年上映,這部影片對傳統的《白蛇傳》進行了重新構架,較之前期作品,《青蛇》提出對女性主義話題的凝重深思,重新塑造了一部具有女性俠義的前沿性影片,傳遞更加值得思考的當下社會女性問題。從人物形象和劇情結構去分析《青蛇》中女性俠義存在的表現形式,進而對其背后隱藏的女性文化內涵進行深度挖掘。影片中的多種暗喻形象渲染了極其豐富的女性俠義色彩,強化了女性在傳統武俠小說里的主動話語權,同時引發出對當代社會下女性主義存在的桎梏思考。
【關鍵詞】《青蛇》;女性主義;俠義
中圖分類號:J905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26-0156-02
《史記·游俠列傳》中記載,“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我們能明確“俠者”即為“武者”,“武”是“俠義”的基礎,而“俠”是“武者”的升華。有武則必有力,自古以來,力量的傳承皆是對男性青睞有加,女子一直伴隨著“柔弱”“嫵媚”的形象。極端時期則要求女子具備“三從四德”的品行,這從根本上壓制了女子成為“俠者”的可能。但隨著社會經濟與文化的發展,便出現了像“木蘭彎弓”“昭君出塞”“紅玉擊鼓”類似的巾幗女子形象,這恰恰反映出女子尋求自我發展的歷史過程。
一、俠義身份的流動
20世紀80年代,女性主義隨著相關的文學理論和電影藝術被引入中國,才得到各個階層的廣泛關注。中國在經過五四運動、改革開放等一切新型思想的融合,女性主義的浪潮開始越發高昂,徐克的武俠電影也因此受到追捧?!皬南愀垭娪伴L久以來女性人物的地位來看,多數是作為男權社會中的點綴色彩而存在”。徐克的武俠電影中,一反傳統女性配角的輔助作用,強調女性的主動話語權,塑造出擁有“俠義精神”的女性形象,改變了以往電影中的“弱勢群體”形象,展現了徐克電影的風采。從1986年《刀馬旦》中的曹云,到1990年《笑傲江湖2:東方不敗》中的東方不敗,再到1992年《新龍門客?!分械慕痂傆?,一直到1993年《青蛇》中的青白二蛇,從中對女性的刻畫逐漸加強并細膩化。女性的特點不再單一固定,而是走向了自我與主體意識的崛起。這種崛起的表現,是體現女性“俠義精神”的新開端。《青蛇》中的“俠義”大致分為兩種階段類型:一是女孩的敢愛敢恨;二是女人的自我犧牲。女孩到女人的轉變不僅僅只是年齡的變化,更是意識強化、思想差異化的流變過程。再者,二者雖具有異化結構,但本質上還是對傳統社會中女性角色的反抗?!肚嗌摺吠ㄟ^影像媒介重新思索了當代女性的前沿性問題,也是徐克對“俠義文化”的重新釋義。
二、《青蛇》中女性俠義的深層反映
(一)對不容忍的反抗與勝利
在封建社會統治者的壓迫下,以男權社會為主的階級層面中,女性的順從與依附成為普遍現象,造成了女性能力不足與社會地位低下的局面。在《青蛇》中無論青蛇還是白蛇,她們在法力上遠遠高于普通人,這樣就創造出一種具有異化常態的背景環境。當社會的主要優勢者不再以男性為主,便會引起質疑與打壓。影片中的道士隱喻了持有頑固陳舊思想,想要保留男權地位的人群,這種質疑與打壓現象的縮影表現在道士與小青的打斗場面,盡管有兩個徒弟的幫襯,卻依然以失敗告終。而道士的失敗則反向說明女性意識覺醒的必然結果。反觀當下,一些女性的不敢說與不敢為很大程度上是對自我能力的模糊認知,但她們依然擁有強烈的自我意識,這種需求的不平衡與話語權的不對等促使了她們反抗意識的具象化。在小青與道士斗法成功后,周邊的百姓連聲叫好,其反映的仍然是對女性主義的支持。盡管在當下社會,某種主義的推崇必定與經濟、體制、法制等多重因素的影響分不開,但究其本源也應是積極的、人民群眾所期望的。諸多的隱喻與對抗情節,都暗含了當代觀眾對女性主義覺醒的支持和對男權社會的抵抗情緒。小青對道士的反抗是對“女性俠義”的延伸,這種延伸具有革命性,它不是單純存在于個體與個體之間,而是個體與群體、群體與群體之間的斗爭。這種被異化的多重關系呈現出當代社會下女性需求的必然性和對自我身份的重新定位。
(二)對傳統男救女形象的顛覆
社會對男性的評判標準一直在“威風凜凜”“頂天立地”之間,而對女性的贊美大多是“婀娜多姿”“出水芙蓉”。從統一性上,我們就能確定“英雄救美”的傳統,但從特殊性上,我們忽略了女性內心深處的潛能。在《青蛇》中,從白蛇制造機遇,將許仙“救”到自己的船上,雙方角色定位就已經發生了轉換。這種身份的錯位是女性對男性依附性的降低,也是對傳統意義上“英雄救美”的反駁。影片中,許仙被小青的“蛇形”嚇破了膽,白蛇和小青為了救許仙去采摘昆侖山的“靈芝草”,歷經千辛萬苦將藥物帶回,保住了許仙的性命。這樣的劇情從根本上駁回了傳統意義上男性強于女性的定論,相似的劇情還出現在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中。古代長久以來人們對女性的普遍看法忽略了真實情形下的變數,統治者的壓迫造成了重男輕女社會風氣的形成。而女性在此時代背景下很難做出普遍性的反抗行動,她們服從制度,聽從父母,依從丈夫。這些行為無可非議地回到個人身上,回到被遺忘或者被壓抑的事情,因此類似的故事可以通過個人的潛在意識得到解釋。徐克將此現象通過熒幕放大,通過影片中的類比,模糊了男女地位的界定,以線性敘事的方式講述了劇情的發展走向:從初遇到結識、從質疑到反駁、從淪陷到清醒。這三個身份置換的節點時刻提醒著觀眾對于傳統男救女角色定位的顛覆,許仙和白蛇之間的天秤發生失衡,這種“女性俠義”不僅完成了一段既是個人的又是與社會密切相關的情節敘事。
(三)對世俗的敢愛敢恨
影片的片名雖為《青蛇》,但在女性的設置上卻有兩種形態?!肚嗌摺分?,白蛇和青蛇化為人形,在形體上做出了本質的跨越。但追其化形的本源,二者卻是不盡相同:白蛇一心向往人間的炊煙裊裊,而青蛇所做出的行為均是依照姐姐白蛇為模仿對象。當二蛇初化人形時,白蛇內心充滿了初為人形的激動,迫不及待地想要成為一個被人類主流社會接納和包容的女人;而青蛇在一開始則是一味地跟隨與依附。當面對白蛇的質問:“你這么攤著,怎么做人呀?”,小青回:“做人真煩,簡單復雜化?!卑咨邉t回:“萬物之靈是什么,人吶!慢慢學吧。”由此可見,二蛇之間的差異化從此時就已經開始。作為主視角的青蛇,我們可以從她的導視下去了解導演建立的“人類空間”。在法海將妖定義成惡,人歸于善的背景下,卻呈現了善惡相交的人間七情六欲空間。在見證了姐姐與許仙的情愛下,小青迫切想要模仿這種成為人的行為,在原始欲望的催化劑下,就發生了與法海在水池中“斗法”的劇情。因而在與法海結束一段“斗法”后,回到住宅發現只有許仙一人時,便讓小青產生了對人間真正的“情”的檢驗。當然這里也是小青初始接觸人間情愛的開端,她急切想從除法海外其他男人身上去認知姐姐白蛇所追求的人間真愛,而這種欲望的尋求則是尋求認知的豐富性。徐克將青蛇的欲望表現得淋漓盡致,也不乏是在呼吁女性對自我需求的表達。和白蛇相比,青蛇多了一份嫉惡如仇、肆意瀟灑的快活,雖一直在模仿著姐姐,卻比白蛇看得更加通透。這些微妙的情感變化和性情轉換,都是導演賦予青蛇“俠義”的新內容,屬于青蛇,也屬于未來的新女性。
三、《青蛇》中制約性的表現
“藝術既要豐富全面地表現生活和自然,又要去粗取精,更典型、更具有普遍性地表現生活和自然。”在《青蛇》中,白蛇的形象更加符合這一主題的表現。在人與妖的故事背景下,能力的高低決定了主角的地位,顯然在影片中屬妖的白蛇遠遠高于人類許仙。但在白蛇擁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她卻依舊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融入“人類空間”。為此,白蛇用她的千年法力幫助許仙一起施醫救人,心甘情愿跟隨丈夫的腳步。從一定意義上來講,她用人類的規矩束縛了妖的天性,“把修煉成人的關鍵因素聚焦在成為傳統女性的規則框架之內”,將自己放在了人類主流思想形態中。影片中不但對“女性俠義”精神進行了頌揚,也結合了現實生活中真實存在的問題進行了表現,對于影像的集中反映和矛盾的集中點在白蛇水中產子時,達到了敘事的高潮點。
白蛇在與法海斗法的過程中驚動了胎氣,只能在水中產子,而此時許仙也未從金山寺中救出。生命危在旦夕的同時,白蛇依舊選擇讓小青先去救許仙,自己則獨自一人水中產子等著丈夫的歸來。可天不遂人愿,洪水將白蛇和孩子沖到了茫茫波濤中,在白蛇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中“救救我的孩子!”,頓悟的法海也只來得及解救嬰兒。反觀金山寺中的許仙,“求求你們,繞了娘子和小青吧,我去當和尚,我去給你們當和尚”,從表象上看是許仙為了救白青二蛇而做出的自我犧牲,細究,卻是許仙對于二蛇的貪婪與面對困難的妥協。與西方的女性主義不同在于,中國的女性自傳統以來就和家庭相互捆綁,徐克在表現這一主題時,以白蛇為主要刻畫對象,加深了女性在追求自我解放過程中與家庭的牽絆。這種牽絆一方面來自外部環境的壓力與看法;另一方面來自女性普遍比男性更加注重于家庭的完整性。雙重因素導致了白蛇最后的自我犧牲,這樣的表現形式與中國傳統文化內涵是分不開的,這也使《青蛇》這部女性主義題材的影片更加本土化。
白蛇為了回歸家庭的自我犧牲,與許仙缺少的基本家庭信任和奮力抗爭是影片最后一大矛盾集中點。白蛇的無望等待和自我犧牲是對“女性俠義”深層探討的思慮,而她的自我犧牲也是徐克想要探討的另一種女性形態,對家庭的追隨、忍讓、失去自我直到犧牲,導演通過對女性情感的深層挖掘,帶動了電影中的主調色彩。
四、總結
《青蛇》是一部典型以女性為主題的故事,影片按照線性敘事的方式進行了異樣化的表達。同時,《青蛇》中不同的人物形象也是現實生活中各類人群的縮影,通過獨特的表現方式和劇情結構,從表象和內里詮釋了現代不同女性的特征。矛盾的集中,情感的深化等都來自劇情中的對抗。在對女性俠義精神的表述中,《青蛇》集中體現了關于女性主義發展的必然性,以及在發展過程中所包含的對于“俠義”解構的藝術性。導演以民間故事為切入口,不斷將女性話題集中、去粗、提取,既是中國千年傳統文化的積淀,也是后現代主義的開端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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