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颯逸
小時候,總是不想回家,因為總感覺和父母生活的地方不是家,和寵溺我的姥姥在一起才是在家。
幼兒時期,我不愛上幼兒園,父母上班時候就把我送到姥姥家,由她照看我。可是過了一段時間,父母覺得姥姥事事由著我,我也越來越任性,便剝奪了我繼續被放任下去的權利,在他們上班后把我留在屋里。可是這種“穩定”情況持續沒有幾天,便被姥爺和姥姥打破了。姥爺和姥姥以小孩子一個人在家不安全為由,把父母說教了一番,而后便恢復了我繼續在工作日去姥姥家“上下班”的規律。自此,我開始了真正無憂無慮的兩三年時光。
上學之后,盼著放寒暑假。那時,姥姥總吃去火藥,我不懂事,看好玩也跟著偷吃一點點,虧得當時身子沒什么事,現在想想有些后怕,但是也造就了我對去火藥的免疫,經常火氣大。白天陪著姥姥看電視,看三國當中的爾虞我詐、披肝瀝膽;看陳真英勇報仇、抵抗日寇。邊看著電視,姥姥邊給我嗑好瓜子放在手心,我就那么吃著看著,樂在其中。做飯時候,姥姥每次炒好肉都會喊我去嘗嘗熟不熟、咸不咸,那時候真以為姥姥不會做菜,現在才懂那都是愛。過年最討厭的就是正月十六晚上,因為縣里每年這天晚上要放煙花。煙花在天空爆裂盛開的時候,是我心被打碎的時刻,一顆顆煙花升空“砰砰”炸開,我的心也隨之“咚咚”難受,因為我知道第二天就要開學報到。在姥姥家的假期和好日子又一次到頭了,所以每年看完煙花當天回家自己都要在被窩偷偷哭那么一陣。
高中時期,隨著學業加重和青春期注意力的轉移等,有了自己的一些朋友和玩耍項目,去姥姥家就次數少了,逐漸不想著念著去找姥爺姥姥了。有時候放學在家吃飯,聽媽媽說一句“你姥爺姥姥一直問你咋樣,要好好學習”,每當這時我總是不耐煩地回應兩句。媽媽有時還會嘟囔幾句“你姥爺有些糊涂了,但是還老叨叨你”。等到放假有空的時候去姥姥家看姥爺,姥爺當時只是重復問我吃飯了沒,吃的什么,跟他說別的,不是聽不清楚就是聽不明白了。
出門上學第一年寒假回家,一到家媽媽就告訴我,姥爺住院了。我忙問怎么了,她說已經有倆星期了,你在外面上學想著跟你說也沒什么用只能干著急。我撂下東西就奔向醫院,姥爺此時躺在病床已經是昏迷狀態,任憑我怎么叫喊他都沒有回應我。又過了幾天,姥爺去世了,就無聲地這么走了,我哭喊無用。這年寒假期間,我一直陪著姥姥,住在姥姥家,安慰著她,像小時候一樣和她一起看電視。我陪她看她喜歡的電視劇,給她剝瓜子,可當我看向姥姥時,發現她的眼睛已經無神,沒有了小時她不時看向我的精神。
畢業參軍入伍,在訓練放假之余,給姥姥打電話問候她,她一個人,成了我遠遠的牽掛。快退伍時,打姥姥家電話要不沒人接,要不就是大姨和母親接,跟我說姥姥現在耳朵背,電話聽不清,姥姥身體可以勿掛念等。復原回家,第一時間去找姥姥。姥姥在大姨家,我激動地握著她的手想跟她說說兩年憋攢的話,可是她已認不出我是誰了。就是這么突然,一切都讓我措手不及,我紅潤了雙眼只能一遍遍告訴姥姥我是誰。姥姥就這么被舅舅、大姨、母親相互輪流照料了不到兩年,在這期間,姥姥越來越瘦,原本富態的老太太慢慢只剩一副皮包骨,慢慢徹底喪失了語言能力……每當回想起那個時候,我總是在腦海中快速跳過,不想憶起。姥姥去世時我在病床前,她表現出強烈的呼吸欲望,牙齒咬得“嘎吱”響,可沒持續幾分鐘,終究還是去了。
其實,一直想寫點說點回憶點有關姥姥的事,可是一想到最后兩年她的痛苦,便使自己的思路戛然而止。現在姥爺姥姥的老房子還在,有空回老家我也還會去看看。看到姥姥喂我飯讓我坐在那紅漆斑駁之后又包了漿的椅子,眼前浮現她顫巍巍的手遞飯時的慈祥,只有在這時,我才感到,自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