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建鋒
[摘 要] 王陽明將行政管理視域轉向地方和基層事務,是德才兼備的學者型官員,有效地平定地方多處叛亂,提請朝廷批準建多個縣級新區域控制匪亂,延攬人才發展地方教育,推進江西、廣西、福建與廣東地方秩序安定與社會經濟發展,功勛卓著。王陽明倡設的鄉約、保甲制度因其體現的鄉村整合意義在其后嘉靖年間得以推廣,至今仍然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
[關鍵詞] 王陽明 治國理政 契約化 鄉治
中圖分類號:B248.2? ? ? ? ? 文獻標志碼:A
王陽明(1472—1529),39歲時擔任今江西吉安地區廬陵知縣,開始其行政管理之旅,先德后法,理政精神偏于民眾自治[1] 。他在《告諭廬陵父老子弟》文中說廬陵縣民“以健訟稱”,而要息訟,要恢復理學之鄉文教繁榮狀態,建設一個開化、文明的地方政府。王陽明與全縣民眾約定,“今與吾民約:自今非有迫于軀命,大不得已事,不得輒興詞。興詞但訴一事,不得牽連,不得過兩行,每行不得過三十字。過是者不聽,故違者有罰。縣中父老謹厚知禮法者,其以吾言歸告子弟,務在息爭興讓”。他首先界定知縣受理訴訟的范圍,是涉及身家性命的案件,除此之外的案件應該有里老負責解決。在訟的規定上,王陽明通過地方分權的辦法,鼓勵里老處理訴訟的積極性,有利于地方秩序的建設。他限定60個字,設定一事一訟辦法,從行政效率上著眼。王陽明采用“約”的方法,拉近官民之間的距離,確定官民之間權利和義務,明確官民各自職責,有利于解決民眾訴訟事務。他恢復朱元璋時期鄉間里老處理民間一般性民事糾紛制度,德高望重鄉間里老處理民間糾紛,保持和諧的社會秩序。
王陽明還出臺了一系列勤政愛民、體恤民情的公共政策。首先是面對廬陵全縣“大行”“湯藥粥不繼,多饑餓以死”疫情,王陽明號召大家“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互相幫助,“官給之藥”,賑濟全縣買不起藥的貧民。并“已遣醫生,老人分行鄉井”,分派醫生老人到各個鄉鎮救災。對于那些有能力幫助大家解決災疫的優秀人士,王陽明親自拜訪,救民于難。其次,面對全縣旱情,王陽明發布“停催征”規定,緩解民眾焦慮感。針對亢旱引發的“不下千余”家的大火,他仔細分析大火綿延的原因,“衢道太狹,居室太密,架屋太高,無磚瓦之間,無火巷之隔”,接受鄉民“民居夾道者,各退地五尺,以辟衢道,相連接者,各退地一尺,以拓火巷”街道房屋設計提議,提出“凡南北夾道居者,各退地三尺為街;東西相連接者,每間讓地二寸為巷”“沿街之屋,高不過一丈五六,廂樓不過二丈一二”,并由官府出錢,“助邊巷者為墻,以斷風火”,有效地解決了木屋結構房子火勢蔓延的弊病。再次是面對全縣的盜情,王陽明接受“父老豪杰”的提議,建設了保甲制度。所謂保,就是鄉村者,村自為保;城市者,十家為甲。保甲制度的成立,提高了父老的道德影響力,通過父老與民眾的交流,“平時相與講信修睦,寇至務相救援”,并對子弟中“平日染于薄惡者”采取父老教誨的保甲政策,而不是命有司抓捕,體現出濃郁的德治特色[2]。 最后,在處理軍民“互爭火巷”糾紛的過程中,王陽明采取一視同仁的公平態度。總之,王陽明廬陵治政時期,針對當時旱災、疫情與火災接連而至的危急情況,王陽明敢于為民請命,“連名具呈”,向上級打“乞蠲免以蘇民困”報告,陳述“旱災相仍,疾疫大作,比巷連村,多至闔門而死,骨肉奔散,不相顧療。幸而生者,又為征求所迫,弱者逃竄流離,強者群聚為盜,攻劫鄉村,日無虛夕”的嚴峻現實,同時反映上級賦稅“增至一萬余兩,比之原派,幾于三倍”的現實,并獨自承擔由此可能帶來的“有遲違等罪,止坐本職一人,即行罷歸田里”的政治風險[3],體現出其誠心治政的勇氣和智慧。王陽明保護鄉民利益,如“清驛吏以延賓旅”“絕鎮守橫征”等。后來,王陽明在贛州軍事斗爭中,融儒學于軍務、政務,公共事務的治理技巧達到了很高的藝術境界[4]。
首先,王陽明尊重當地居民的建議,先后上書奏設清平縣、崇義縣與和平縣,其中崇義縣與和平縣奏疏最終獲得批準。通過在邊界地區重新設置縣府,不僅有利于對地方經濟和社會的長期管理,更有利于對四省交界的偏遠地區的秩序管理。在南靖縣義民鄉老曾敦立、林大俊看來,正是由于各鄉鎮地處大山峻嶺之間,地理遙遠,交往不變,政教不及,導致不知法度的民眾聚眾鬧事,搶劫鄉村,有的甚至相誘出劫,導致群匪猖獗的局面。而唯有新立縣治方可以加強對賊巢的控制,同時通過學校教育的普及,移風易俗,長治久安方可形成,故縣治是“御盜安民之長策”[5]。此年(1517年)閏十二月初五日,王陽明在平定江西橫水、桶崗寇賊之后,再疏升上猶縣崇義里為崇義縣,以免出逃之賊寇復來聚會。在《立崇義縣治疏》疏文中,王陽明分析江西贛州賊寇源于廣東流動而來的畬賊,這批畬賊開始只是砍山耕活,后來就慢慢干起殺人搶地的勾當,并拉攏附近萬安、龍泉諸縣逃避徭役、百工技藝游食之人,“分群聚黨”,數以萬計,從搶劫鄉村,到打劫郡縣,最后居然設立總兵、自封為王,擾民日甚。盜賊剿平之后,招人墾田,興修學校,建設“禮儀冠裳之地” [6],維持長治久安,設立縣治是首要之務。次年五月(1518年),王陽明在平定廣東大帽、浰頭寇賊之后,疏升“山水環抱,土地坦平,人煙輳集,千有余家”的龍川和平為縣治地,建議改和平巡檢司于浰頭以遏要害,此縣設立意在“控制三省賊沖之路”,防止“流賊復聚”[7]。
其次,王陽明通過彼此之間訂立契約的方式推行鄉約,大力推進德治政府建設。王陽明深知,憑借單純地設立縣政府的方式只是從外在權威方面給予盜賊以打擊,尚不足以治理鄉村、安定民心,必須從改善人心、增進民俗等內源式方面全面推進社會穩定工作。王陽明在江西和廣東交界處平定盜賊的兩年時間里,大行鄉約,移風易俗。十家牌法建設,從軍事上有效地遏制盜賊的活動空間,擠壓盜賊的活動地帶,團結了廣大人民群眾,是一種群眾軍民合一的管理體制。而鄉約則是利用社會自身力量,通過去惡從善的內在道德行為,利用人類自身的懺悔和反思的能力,提升自身的道德修養。《南贛鄉約》是王陽明自己對鄉村秩序自治政策不斷發展的結果,是對其在廬陵知縣任職期間的《告諭廬陵父老子弟》推進。王陽明每到一地,必有勸諭地方民眾修德行善、齊家治身的《告諭》,如《告諭各府父老子弟》《告諭新民》《告諭》《告諭父老子弟》[8],內容大多以道德性勸誡為主,要求地方民眾要有容忍的美德,要安居樂業,要生活樸素,要謙讓等。在《南贛鄉約》中,王陽明強調鄉民自己對內心“一念”的控制,要求大家始終要樹立善念,所謂念善成善、念惡成惡。由于個體的道德修養在群體中容易被同化,因此王陽明制定了一套復雜的去惡從善的程序和儀式,有著嚴密的“糾過”方法,在群體行為中,每個人的道德素質不斷得到提升。《南贛鄉約》的目的就是要讓鄉民之間以契約的方式解決鄉村公共事務,其核心機構由17個人組成,其中德高望重者正副約長3人(正職1人、副職2人)、公直果斷的約正4人、通達明察的約史4人、公直果斷的約正4人、精健廉干的知約4人、禮儀習熟的約贊2人。鄉約機構負責鄉村大到上級賦稅小到民間喪娶的各類公共事務,主要目的就是維護鄉村秩序,使各個鄉民成為“良善之民”[9],防止鄉民最后成為流寇。
最后,王陽明大興教育,通過地方政府的力量,發展州學、社學,延請名師,重視賢才,通過普及文教方式提高地方民眾的文化水平。王陽明不拘一格地起用人才,身體力行講學,提高地方民眾的文化知識水平。他于正德十三年(1518年)四月立社學,教育鄉村兒童;七月,刻《古本大學》,改變朱子注《大學》的一家獨尊;九月,修濂溪書院,館資諸生。正德十五年(1520年),王陽明勸留南康府教授蔡宗兗,“修葺學宮,供給薪水”[10],以表示對德高望重學者的尊敬。嘉靖七年(1528年)正月,王陽明給予土人譚劼、蘇彪社學師名號,鄉老黃永堅耆老名號;四月,興思、田學校;六月,興南寧學校,其中陳逅主教靈山諸縣,支持建設敷文書院[11],并延請博通經學的季本主教敷文書院,館待福建莆田前來游學的陳大章[12],獎勵有功儒士岑伯高[13],大力推進了圣賢之學在廣西地區的傳播。
通過設立縣府、舉辦鄉約、大力推廣文教、重視賢才等眾多舉措,王陽明軍功卓著,提升南贛和思田地區的文化水平。而其《南贛鄉約》“協助官府勸令同約完成納糧的任務,勸助投招新民改過自新、各守本分,以及勸戒同約維護地方安定”,因其體現的鄉村整合意義在嘉靖年間得以推廣,并經呂坤、章演、陸世儀等明清儒家的完善和發展,有力地推進了明末“鄉約、社倉、社學和保甲四合一的地方自治制度”[14] 。王陽明鄉村治理思想體恤鄉民,舉辦鄉學,“把鄉里體制、保甲制度同鄉規民約結合起來,構建了一個集政治、軍事、教育諸功能于一體的鄉村社區共同體,形成了一套較前人更完備的農村基層控制體系”,挖掘了儒家道德主義和中國傳統民本思想,“在鄉村治理的界想及實踐方面也是一位集大成者”[15] 。
王明陽的行政管理思想蘊含的平民主義精神開啟王艮、何心隱具有平等主義的鄉村道德秩序重建活動[16]。王陽明鄉約“有其時空性、價值性和法律性……在鄉民的實際生活中發揮著法的作用,是中國傳統社會秩序構造鏈中的重要一環,其內貫一極二元主從式多樣化的文化原理,與傳統中國社會的結構和文化理念相契合……有益于中國類型法治社會的建立”[17]。重溫王陽明的治國理政的實際過程及其思想啟發,具有較高的技術性與藝術性。王陽明的治國理政思想在當今時代仍然具有重要的理論參考和實踐指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