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傳紅
近年來倡導的青少年科普科幻教育和漸漸興起的科學閱讀活動,時常讓我回想起美國作家馬克·吐溫借其作品主人公之口講出的一句話:“科學上有些東西是深具魅力的,少許微不足道的事實就可以引出一大堆猜想。”我在少年時代就曾有幸感受過這樣的魅力。
記得是在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向數學老師發問:“為什么平角為180度,而不是100度或200度?”老師答復我說:“這是早就定下來的數學規則。”但這并不能令我滿意。后來,我從一本科普書上讀到:古巴比倫人崇拜太陽,他們看到太陽每天東升西落,在天空中劃過一個半圓弧,而這個半圓弧的弧長正好相當于180個太陽(當然是視覺中的太陽)的累加,于是他們就把平角定為180度,整圓自然就是360度了。原來如此!我又驚訝又興奮,仿佛自己在科學上有了新發現。
過后不久,我又讀到了發生在2000多年前的一個故事,更感欣喜和振奮。這故事說的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海港——埃及的亞歷山大港,有一座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圖書館——亞歷山大圖書館,館長名叫埃拉托色尼。他是一位數學家、地理學家和天文學家。有一天,他在讀書時留意到一個記述:在賽印南部前哨,靠近尼羅河的一條大瀑布附近,如果選擇在6月21日(夏至)的正午豎一根與地面垂直的木棍,那么,該木棍并不會有影子。
我們的眼光已不再局限于地球表面上的某一點空間,而是擴及整個地球。
夏至是一年中白晝最長的一天,時間越向正午推移,廟宇廊柱投下的影子長度就越短,直到正午時分,影子完全消失。此時在深井的水中能夠看到太陽的倒影,太陽正位于頭頂上方。作為科學家的埃拉托色尼問自己:為什么在同一時刻,位于賽印城的木棍沒有陰影,而位于他身居的亞歷山大城的木棍卻會投下明顯的陰影呢?他認為,唯一可能的答案就是,地球的表面是彎曲的。后來,他根據亞歷山大和賽印兩地觀測到的影子長度差異,推測出兩地沿地球表面的角距離大約是7度。如果想象兩根木棍可以延伸至地球中心,那么它們的交角為7度。7度差不多是整個圓周的50分之一。而已知亞歷山大和賽印兩地相距約800千米,800×50=40000,也就是說,地球的周長應該約為40000千米。這已經非常接近正確的答案了,今天我們知道地球赤道周長大約為40076千米,而埃拉托色尼用的工具只有木棍、眼睛、雙腳、大腦和他所具備的科學思維。2200多年前他就取得了如此重大的成就,成為第一個精確測量出地球大小的人。這又意味著什么呢?
后人根據埃拉托色尼估測的地球大小重新繪制了世界地圖,新地圖表明亞洲離歐洲的距離比實際距離要近得多,這激勵了意大利航海家和探險家克里斯托弗·哥倫布向西航行的壯舉。1492年,哥倫布發現美洲新大陸,開創了到新世界探險和殖民的時代。它終結了東西半球的彼此隔絕,啟動了人類全球化的最初進程,并成為人類歷史發展的重要轉折點。
偉大的探險還帶來了更重要的影響,那就是大大激發了西方人的想象力,使得他們能夠以更開闊的視野來看待五大洲、七大洋,乃至于整個地球。到了1600年,人類已知的世界范圍加倍于前。人們的想象力不僅游走全世界,而且向上深入天空。我們的眼光已不再局限于地球表面上的某一點空間,而是擴及整個地球。地平線的消失,意味著一個全新的局面。
連帶來看,是不是可以說,古人埃拉托色尼的觀察與思考改變了世界,或者說,在某種程度上創造了一個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