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牢學校教育長遠發展的三塊基石

王青埂 （山東教育教學研究培訓中心）

2007 年5 月23 日，巴菲特的黃金搭檔查理·芒格在南加州大學GOULD 法學院畢業典禮上做演講時說：“人類社會在幾百年前才出現了大發展，在那之前，每個世紀的發展幾乎等于零。”查理·芒格提到的大發展的“節點”指的是工業革命。以工業革命的發祥地英國為例，從工業革命到現在，英國的人均GDP 相較于工業革命前增長了近50 倍。中國從1979 年全面開始推進工業化以來，人均GDP 漲了十多倍。從數據上看，歷史上很多所謂“明君”其實很難產生長久正面的影響，真正推動社會發展的“巨手”是持續的創新。

學校亦然。近年來，隨著“教育家辦教育”的呼聲日高，各地“名校長”“名師”的評選層出不窮。一時間，專家遍地，名聲盈耳。給人一種假象，仿佛學校的教學質量差不要緊，只要請到“名校長”，就找到了力挽狂瀾的靈丹妙藥。這里不是否定名校長的個人能力和對教育的推動作用，而是提醒大家放下急功近利的心態去冷靜思考。首先名校長不是憑空產生的，都有著各自的成長土壤。他的成就乃是由自身能力與環境機緣共同促成的。面對新環境新問題，是否“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也未可知；其次即使名校長對學校教育產生了極大的推動作用，最終也可能“人走政息”。“名校長”的光環會讓當事人過分強調個人魅力而忽略長遠的制度建設，繼任者則急于抹去“光暈效應”。現實生活中這種做法并不罕見。縱觀世界上的百年名校，沒有刻意突出哪一任校長的特殊光芒，他們更看重的是文化與制度的傳承與創新。就像一條河，既不輕易改變流向，又能廣納細流，不擇不拒，最終積百川之水而終成巨流，跨越時空，流淌千古。

教育為百年大計，學校也要有百年之眼光。要摒棄浮華，淡泊名利，放棄個人崇拜，唯育人成材是尚。學校要長遠發展，必須筑好三塊基石。

一、筑牢“求真之石”

無論時代如何變遷，真善美永遠是人性深處的永恒追求，是生命存在的意義所在，也是教育的目的所在。真善美中，真是基礎，是底色。沒有真的善是偽善；缺乏真的美是庸俗。求真，應該是教育的基石，也是教育的方向。什么樣的環境產生什么樣的人。不求真的學校不會產生求真的教育，更培養不出求真的學生。

學校要求真，首先要有敬畏之心。

孔子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對三畏的廣義理解是敬畏自然法則、敬畏社會規范、敬畏古今圣哲的教誨。這其中的社會規范容易理解，就是保證依法執教這一底線。自然規律則是隱性的，像空氣一樣不容易感知卻無時不在起作用。違背規律的胡亂作為，其后果在教育中未必馬上顯現，但反饋周期越長，它的危害越是呈倍數增長。古人有言：身在公門好修行。所說的就是指這種倍增效應。身處公門，行一善政萬民受益，行一惡政萬民遭殃。學校教育，小而言之，關乎學生一生的福祉，大而言之，關乎國家民族的興衰存亡。作為教師尤其是校長，可不慎歟？學校的每一個決定，每一項舉措，都要先審視自己的內心：吾之所行，發心為公為私？是為學生的一生還是為我自己的功名？規律的把握根本在有一顆敬畏之心。有了此心，自然可以從圣哲之言，從教育實踐中學習和體悟規律，把握規律，運用規律。若缺少敬畏，則心為私欲所蔽，學校所行一切皆成南轅北轍。必須牢記孔老夫子的教誨：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教育欠的債要子孫幾代來還。

其次，求真要尊重科學規律。有一顆敬畏之心，不一定不做錯事。要少做錯事，就得尊重科學規律。敬畏自然法則具有人生層面的意義；尊重科學規律則是教育實踐的指南。萬事萬物皆有其客觀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教育需要情懷，但一定要警惕“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沖動。教育的心要“熱”，教育的腦要“冷”。“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教育特別不能是誰地位高就聽誰的，誰權力大就聽誰的，而應該誰說的對就聽誰的。衡量教育舉措的標尺只有一個，那就是這樣做是否符合學生的身心發展規律？是否符合教育規律？舍此而言他，皆為虛妄，皆非求真。非真則必不能久，教育就成了自欺其人的轉圈圈。人家已往西天取經，我們卻在原地拉磨。

二、筑牢“傳承之石”

學校長遠發展的第二塊基石是重視傳承。為什么要重視傳承？先講一個真實的故事：在19 世紀中期，在格陵蘭島北極圈里生活的因紐特族群中，幾位長老染病去世，按照當地的風俗，要把他們生前所用的狩獵工具拿去陪葬。由于他們沒有文字記錄的傳統，制作這些工具的手藝就失傳了，這個族群的人口數量銳減了一半。這就是傳承的重要性，沒有傳承，很多工作都要重回到原點，從頭再來，要付出的時間和生命的代價是慘重的。同理，沒有一個百年老校不重視傳承，因為沒有傳承，就沒有持續生長的空間。

傳，要有物可傳；承，要繼往開來。什么樣的東西值得傳承？首先是學校的精神內核。學校精神內核就是一個學校的價值觀，是學校獨有的標識。如提起“自強不息，厚德載物”，人們自然會想到清華，“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人們會想到北大。

其次，要重視對學校精神財富的整理和吸納。從教師到學生，所有在教育、教學、成長中的有益探索都要有記錄意識。要用文字細心地加以記錄，定期分門別類地加以整理、結集。用論壇、研討等多種形式進行回顧和分享，讓大家隨時清楚我們現在走到了哪里？回顧來路，有哪些寶貴的經驗和教訓要吸收和借鑒？未來我們要走向何方？怎樣走更穩健？所有的資料都要好好記錄，好好存檔，好好研究，好好利用。讓現在的人可以站在前輩的肩膀上繼續前行，后來人又可以站在我們的肩膀上奔向遠方。讓智慧傳承下去，讓心燈長明不熄。

最后，也是最關鍵的，要有制度保障。學校要長遠發展，一定要從“人治”到“法治”；從個人決策到民主監督。人不能永生，制度可以長存；個人難免受情緒好惡左右，民主監督則可以實現理性主導。從學校管理到教育教學，學校要有自己的“憲法”——在民主協商的基礎上形成長期穩定的制度。制度一旦形成，不得隨意更改。制度面前人人平等。以后可以根據需要民主協商、修訂完善。但任何個人無權動其根本。依照制度，領導班子、教代會、學術委員會、家長委員會等，履職權責分明，決策流程透明，各司其職、互相監督，才可以最大限度地保障教育長遠發展。

三、筑牢“創新之石”

本文一開始提到的“工業革命”，在人類文明的發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工業革命之前的漫長時間里人類的進步可以說是步履蹣跚，而之后則進入了飛躍期。這里面最重要的驅動“引擎”就是科技的力量。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相信今天沒人表示懷疑。教育也是這樣，重視創新，才能真正實現科研興校。若不重視創新，不重視研究，即使輝煌一時，也終究會被反超，不可能走得長遠。就如中國的“瓷器”。

瓷器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因為中國發明瓷器的草木灰上釉法，使得中國瓷器在世界貿易中長達幾個世紀處于壟斷地位，為中國賺得了大量白銀。然而在工業革命后，歐洲不但獨立發明了瓷器，而且把瓷器大量輸出到了中國，使中國瓷器在市場上受盡排擠。終于，在1930 年，中國的瓷器進口量超過了出口量。其原因就在于歐洲對科學方法和科學記錄的重視。與熟練掌握瓷器制造工藝卻不明白其化學原理的亞洲工匠不同，歐洲人對瓷器燒制的原理有理性認識，并有定量的了解，他們重視實驗，并在實驗中不僅記錄了全部的實驗過程和結果，而且把每一次實驗之間的細小差異全都記錄下來。這就使得他們善于通過細微調節瓷土中元素的配比和調整燒制過程來制造各種精致的瓷器。歐洲工匠保留著的各種詳細的工作記錄很容易獲得可疊加式的進步。

創新是教育的生命。教育要創新，就要遵循科學規律，學會科學思維，掌握科學方法。

所謂科學思維，就是要抓住關鍵，回歸原點。學校教育雖千頭萬緒，但是育人目標是原點，課程和課堂是關鍵。教育的研究與創新就要從“培養什么樣的人”這一原點出發，始終在課程與課堂的研究兩方面著力。要從“第一性原理”的角度去研究課程，研究課堂，大膽嘗試，小心求證，細心記錄，迭代發展。不能吃經驗的舊飯，不能沒有科學的眼光，沒有“茍日新，又新，又日新”的迭代更新意識，今天的經驗很可能成為明天被淘汰的原因，就像輝煌一時的中國瓷器。

教育的研究與創新還要掌握科學的方法。避免“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沖動式非理性的行為。科學的意義本身不在于提供了更多的零散知識點，而在于提供了一套系統的方法，使得后人能夠在前人的基礎上不斷發展科學，得到更多的知識，獲得疊加式收益。在遵守程序、重視記、傳承迭代之外，更要重視技術轉化。要善于將“點”上的突破轉化為可重復操作的教育流程，將革新成果轉化為大面積的生產力。就像我們強調蔡倫發明的是造紙術，而不是紙張。區別在于，紙張早就有，即使沒有造紙術，通過很復雜的方法，付出很高的成本也可能獲得紙張。但是它對于文明進步沒有什么意義。蔡倫發明了造紙術后，人類就可以廉價地獲得紙張，從此，很多人都可以書寫、記錄和傳播信息，并帶來文化的繁榮和技術的發展。

教育也是如此，單方面強調創新而不重視技術轉化，同樣不會帶來教育的繁榮和長遠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