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非訴訟糾紛解決模式 調解 訴訟
基金項目:本文為甘肅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甘肅省新型城鎮化背景下社區糾紛非訴訟多元化解機制研究》(項目編號:YB057)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高巖,蘭州交通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民商法。
中圖分類號:D925?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10.061
城鎮化水平是一個國家社會發展水平的綜合體現,1949年我國的城鎮化率僅為10.64%,到2019年城鎮化率已達到60%。隨著城鎮化進程的加快,我國法院民事一審案件收案數量也呈現逐年上升趨勢,法院面臨著巨大壓力。根據全國法院司法統計公報顯示:2010年全國民事一審案件收案數量為6090622件,到2018年則達到了12449685件。
訴訟案件的井噴式增長也同樣出現在西方國家,“訴訟爆炸”也作為一個特有名詞而產生。有些國家試圖通過訴訟程序的改革來改變這一現象,然而簡化訴訟程序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緩解司法機關的壓力,但也可能引發更多的訴訟而陷入兩難境地,于是ADR應運而生。ADR是Alternative Dispute Resolution的縮寫,可從字面理解為“替代性糾紛解決方式”,所有未經過正式審判程序而解決糾紛的辦法都可稱之為ADR。
(一)美國
美國是ADR的發源地,陪審制、社會文化等因素,使得美國非訴訟糾紛解決機制得到了很好的發展,其首次應用是20世紀30年代美國的勞動爭議解決中。ADR被定義為“并非由法官主持裁判而是由一個中立的第三人參與協助解決發生爭執的糾紛的任何步驟和程序”[1]。
美國ADR的發展也并非一帆風順,起初人們對其持否定態度,直到1983年《聯邦民事訴訟規則》第16條的修訂,首次把和解確定為審前會議的目的,使法院的ADR實踐具有了明確的法律依據。1998年美國國會通過了《替代性糾紛解決機制法》,鼓勵各法院根據自身規則確定該具體項目。[2]至此,美國的ADR開始了迅猛發展,其具體形式主要有:
1.法院附設的調解。調解是美國各級法院使用率最高的一種ADR模式。為保證調解效果,一些州還規定了“強制調解”的配套制度,比如不接受調解的一方若在訴訟中沒有得到更有利的判決,要接受懲罰。
2.仲裁。1926年成立的美國仲裁協會,是一個非盈利性的民間組織。美國很多州規定在一定金額以下的不涉及其他法律問題的簡單賠償案件,必須先仲裁,仲裁員通常由資深律師擔任。如果不接受仲裁結果,要求重新審判,則要求當事人繳納保證金,如未取得更有利的判決則予以沒收。
3.簡易陪審團審判。簡易陪審制,于1980年由俄亥俄州北部法院托馬斯·D·蘭布羅斯法官首創。[3]該程序屬于評價性ADR,不公開進行,當事人可以借此程序預測法院的判決結果,從而做出相應的判斷,主要運用于雙方當事人分歧很大的案件當中。
4.早期中立評估。該制度主要是通過中立者的威望及廣博的知識促成各方的和解,整個程序秘密進行,并且其評價的結果只具有參考性,如最終雙方未能達成和解,該評估對后期法官的判決不具任何影響。
為保證司法資源的有效利用,美國很多州立法規定,在訴訟前必須選擇一種或是多種ADR程序來解決糾紛,使得只有不到5%的糾紛最終進入到訴訟程序。
(二)英國
同美國一樣,英國早期的立法者與法院對ADR模式也是持否定態度的,當事人不得通過協議排除法院對特定法律問題的管轄權。但隨著案件數量的增加,訴訟周期長,費用高的問題越發嚴重,ADR模式的優勢也逐漸彰顯,雖然其起步晚,但得到了有力的理念和制度支持。
但是與美國不同的是,英國立法部門和法院大力支持民間力量開展ADR,自己卻不直接參與。比如1995年商事法院發布《訴訟實務告示》公布了法官創造的一種促使當事人采用ADR的“勸導性命令”。1998年《民事訴訟規則》規定,如果當事人未盡義務認真考慮使用ADR,可能會在訴訟費等方面受到懲罰。
英國的ADR模式中最具特色的應屬專家決定和早期中立評估。其中,早期中立評估,由專業權威人士在當事人之間作簡短陳述,對糾紛作出評價,并提出無拘束力的解決方案,在解決家事糾紛中發揮了很大作用。
(三)德國
德國是羅馬法的典型國家,有非常嚴謹的法律制度以及法律援助和訴訟保險等制度,加之“是非分明”的社會文化,民眾的訴訟熱情較高,[4]因此對ADR的發展顯得十分保守。
上世紀90年代,因訴訟量增加,德國先后制定了《司法簡便法》、《司法負擔減輕法》等,同時ADR的優勢也逐漸引起人們的重視。德國于1994年頒布的《費用修正法》特別規定律師如能使當事人達成庭外和解,除了可向當事人收取全額律師費外,還可再多收取 50%的和解費。[5] 而德國《律師職業條例》已明確將調解作為律師的法定業務之一。[6]
德國ADR的發展主要以法院內設為主,如民事訴訟程序中的督促程序,以及貫穿訴訟各階段的和解義務等。有關法院外的調解則顯示出按照糾紛領域形成各專業組織的一種傾向,其中家事調解是使用最多的一種民間調解。整體上來看,德國面臨的司法危機并不嚴峻,其民事司法仍有繼續發展的空間,所以其發展 ADR 的動因并不急迫。[7]
(四)韓國
受韓國傳統文化的影響,相對于費時費力的訴訟來講,民眾更喜歡在法院外解決糾紛。韓國法院對ADR也相當重視,不斷對其進行優化。
1.法院負責的ADR。韓國的法院調解強調法官的調、審分離,借此避免審理法官的先入為主。此外《韓國家事訴訟法》中規定,家事糾紛審理前必須調解,不僅有很多程序可供選用,同時還可為當事人量身打造新程序以利于解決糾紛。
2.法院外的ADR。韓國法院外的調解主要有民間調解、行政部署下的各種調解委員會的調解制度、仲裁、搜查機關的協議、國民苦衷處理委員會等。其中各種專門的調解委員會如個人信息糾紛調解委員會、電子商務糾紛調解委員會等,同時委員會不僅有大量的資金支持,而且職責比較明確,就是調解糾紛,并不附加其他任務,在解決糾紛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時,根據韓國法律的規定,調解員的選任要求較高,一般是退休法官、教授、工程師等具有較高的個人素質。在多重制度優勢的保障下促使其ADR蓬勃發展。
(五)日本
大陸法系的日本,其較低的訴訟率也得益于其較為健全的ADR模式,其中最具特色的就是民事和家事調停制度。其法律規定了大多數糾紛的調解前置程序,并規定了一些不參與和履行調解的懲罰措施。
2003年《民事調解法》準許擁有5年執業經驗的律師以兼職法官的身份擔任調解委員會主任。《民事調停委員及家事調停委員規則》規定從社會各層次國民中選拔調解員,從而確保家事調解員的多樣性。
日本民間ADR機構發展迅速,從2007年的10家發展到2018年的180家。2019年修定了《ADR促進法實施指導》,對ADR機構的資質、監管等問題進行了規范。日本政府還通過設計標志圖案等多種方式,拉近其與民眾的距離。[8]
(一)我國目前的ADR模式
我國目前的ADR主要有調解、仲裁、信訪等相關制度。我國有非常清晰、明確的民商事仲裁制度,多適用于經濟糾紛,但相對成本較高,對于一般的社區糾紛并不適用。信訪制度主要是針對公共事務管理或個人權利受到侵害時,向政府部門提出建議或進行投訴等,從廣意上來講也是糾紛的一種解決方式。
調解是我國目前最為重要的一種ADR模式,其中又包括法院內調解與法院外調解。根據我國民訴法的相關規定,法院內的調解不僅可以貫穿整個訴訟程序,在一些特殊糾紛中還有調解作為前置程序的相關要求。法院外的調解主要有民間調解、社會組織調解和人民調解。
(二)對如何完善我國ADR模式的啟示
縱觀域外各國ADR模式的發展,現實動因各有不同,價值追求、發展模式也不盡相同。在我國,儒家倡導的“和為貴”是非常重要的傳統思想,在我國大力發展ADR模式有非常好的文化傳統。我國在城鎮化進程中,社區糾紛無論數量和類型都呈上升趨勢,法院壓力逐年增加,在這種大背景下,建立多元化的糾紛化解模式勢在必行。但如果沒有訴訟壓力是否就不必發展ADR呢?從德國的發展經驗可以看出,其并未出現“訴訟爆炸”的現象,現實需求似乎并不強烈,但滿足人們多元化的需求反而是重要動因。
1.建立多元糾紛化解機制。要想實現良好的訴訟分流,避免更多糾紛盲目的進入訴訟,就必須建立一個多元化的非訴訟糾紛解決模式,以滿足更多樣的需求,其中英美法系中的專家決定、中立評估方式值得借鑒。這種程序在糾紛發生后能夠給當事人一個專業、中立的分析建議,便于糾紛當事人理性解決糾紛。
2.完善法院內部調解制度。從法院內部附設的調解來看,韓國在其法院內部采用的調審分離制度有一定的科學性,可以避免當事人在調解階段所做的一些妥協和讓步對審判階段造成一些先入為主的影響。
3.提高調解效率。英、美國家中為提升調解效率并保證調解成果的有效實施,設置了保證金制度、訴訟懲罰制度等。這種規定,充分尊重了當事人對糾紛解決方式的自由選擇權,又保證了調解成果的實施效率。
4.人民調解員的職業化發展。在我國,隨著2011年《人民調解法》的實施,以及相關民訴規則的修定,人民調解的重要性已被更多人認可。提高人民調解工作的專業性,提高群眾對人民調解的認同感和信任度,調解人員的職業化發展道路更具可行性。韓國對于調解員嚴格的選拔制度,以及其對調解委員會相對單一、明了的職責定位使其發揮了非常好的糾紛解決作用。此外,日本的兼職法官制度,以及將調解納入律師工作范圍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世界各國都發展了自己獨具特色的ADR模式,我們可以借鑒他國的成功經驗逐漸完善我國多元化的ADR發展模式。
參考文獻:
[1] [美]史蒂文·蘇本、瑪格瑞特·伍著.美國民事訴訟的真諦[M].蔡彥敏,徐卉,譯.法律出版社,2002:205.
[2] 韓紅俊.非訴訟糾紛解決機制(ADR)理論與實務[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9:81-82.
[3] 于麗娜,聶成濤.社區矛盾糾紛化解機制[M].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10:38.
[4] [德]皮特·高特沃德.民事司法改革:接近司法·成本·效率[M]//朱克曼.危機中的民事司法.傅郁林,等,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5:223.
[5] 齊玎.德國ADR制度的新發展[N].人民法院報,2010-10-29(8).
[6] 邵建東.德國法學教育的改革與律師執業[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152,153.
[7] 駱永興.德國ADR的發展及其與英美的比較[J].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6).
[8] 齊樹潔.日本調解制度[J].調解,2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