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語言學視角下網絡流行用語研究

張宇

摘 要：2019年初，“彩虹屁”和“夸夸群”風靡網絡，成為當時最流行的語言現象和社交行為。本文以微博賬號“彩虹屁bot”發布的微博“彩虹屁合集”中收錄的14條微博下的評論為語料來源，搜集整理了2000余條“彩虹屁”，力求從語言本體研究和社會心理學等不同方面對“彩虹屁”這一網絡語言現象進行分析探究，具有一定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關鍵詞：彩虹屁;夸夸群;社會語言學;流行語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5079 （2020） 21-0-03

“彩虹屁”和“夸夸群”在2019年初風靡網絡，形成一股社交浪潮。但這一語言現象興起時間不長，且生命力有限，盛極一時之后迅速衰落，所以現在網絡上能查找到的對于這一現象的研究很少。本文采用語料分析法，希望從對“彩虹屁”的研究中窺探到當下年輕人在網絡上使用恭維語的一些習慣。

一、研究背景和對象

2019年3月，網絡上出現了一種奇特的語言現象和社交行為，那就是大量的“夸夸群”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出來。在“夸夸群”中，無論發表什么內容，都能夠收到各種夸獎，享受被源源不斷的溢美之詞沖擊的快感，甚至有人通過建立“夸夸群”牟利。

這種夸張的贊美言語在網絡世界里有另一個名字——“彩虹屁”。“彩虹屁”，從字面意思上可以被理解為“連放的屁都是彩虹色的”，它最初是粉絲在夸獎自己的偶像時的用語。廣義上看，“彩虹屁”實際就是用詞夸張的恭維語。

本文以微博賬號“彩虹屁bot”發布的微博“彩虹屁合集”①中收錄的14條微博下的評論為語料來源，搜集整理了2000余條“彩虹屁”，并對其進行分析，希望能夠從語言本體和社會心理學兩個方向對“彩虹屁”這一網絡語言現象進行分析探究。

一般認為，“彩虹屁”來自飯圈用語，起源于韓國的偶像文化。字面意思是即使偶像放屁，粉絲都能面不改色地把它吹噓成彩虹。也有人將之概括成“花式無腦夸”。如演員朱一龍眼角的魚尾紋，能被粉絲們比喻成“貝加爾湖的漣漪”。

“彩虹屁”最初在大陸風靡是因為內地的一些明星應援團將韓網上極度夸張的報道標題和粉絲評論翻譯到微博，引起營銷號和粉絲的大量轉發。后來這種“花式無腦夸”的范圍從明星擴大到普通人和一些無生命的物體或者自然現象，并由此催生了“夸夸群”。

對于“彩虹屁”的研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如今的年輕人使用恭維語的習慣，也能折射出他們內心中對于直白甚至夸張的鼓勵、贊美的表達和接受態度。

本文主要采用的研究方法是語料統計法，將收集到的紛繁復雜的語料進行統計分類和分析。在搜集完2000余條“彩虹屁”評論后，采用ROST ContenMining6中文分詞軟件對搜集到的語料進行數據分析。研究過程中的頻數以及頻率統計是基于軟件分詞后的結果。之后進行了高頻詞匯統計，并從中找到相關主題詞進行分析，為寫作提供幫助。同時本文也兼用了描寫和解釋相結合的方法、定量研究與定性研究相結合的方法。

二、網絡“彩虹屁”語言本體特征分析

語言的本體特征分為語音、詞匯和語法三個方面。網絡“彩虹屁”表達形式自由，少則一兩個字，多則上百字，從語音上進行詳盡分析意義不大，因此本文將從詞匯和語法兩個方面入手對“彩虹屁”進行語言本體特征的分析。

（一）詞匯特征

如果語言是一棟高樓，那么詞匯就是建高樓必不可少的磚瓦。詞匯是語言的重要組成成分之一。

1.詞匯來源

在收集到的語料中，從詞匯來源的角度看，古語詞、成語、稱呼語、語氣詞的使用情況相對比較集中。

（1） 古語詞，就是仍在現代漢語使用的部分古代詞匯。古語詞由文言詞和歷史詞兩個部分組成。其中文言詞已經很少出現在現代漢語的口語使用中。語料中，出現最多的文言詞是“兮”，共出現149次。但是 “兮”字本身并無實意，而是一個虛詞，所以其往往出現在“巧笑倩兮”或者“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這樣引用的古詩句中。

（2） 成語是一種形式固定的短語，書面色彩濃厚，往往短小精煉又含義豐富。在寫“彩虹屁”時，不少人會直接使用成語，尤其是在“夸人眼睛和眼神的絕美句子或詩詞”這條微博的評論中，“明眸皓齒”和“明眸善睞”這樣的成語出現頻率都很高。成語是我國傳統文化的結晶，既言簡意賅又音韻和諧、朗朗上口，頗受文藝風格的網友喜愛。但是對成語的引用也暴露了現代人使用成語中經常出現的問題，如望詞生義。例如，同樣是上述微博的評論中，有不少網友使用了“煙視媚行”這個成語，從字面意思上看，容易認為這個詞語是用來形容女性眼神嫵媚勾人，具有誘惑力。但實際上，“煙視媚行”一詞出自《呂氏春秋·不屈》：“人有新取婦者，婦至，宜安矜，煙視媚行。”，其實是形容害羞不自然的樣子。

（3） 稱謂詞是表示人與人之間關系的人稱名詞。語料中，出現最多的稱呼語是“哥哥”，共55次，隨后是“姐姐”共7次。這種帶有親屬關系的稱謂詞，可以使得夸獎者和被夸者之間的心理距離更近，使夸獎者能夠在單方面的靠近中收獲更多的心理快感。

（4） 語氣詞往往出現在句子中間的停頓處或者末尾，是用來表示語氣的虛詞，沒有實際意義。在“彩虹屁”中常被用于句子的開頭，表示強烈的感嘆，且往往是多次重復以加重語氣表示更深的感情。在收集的語料中，出現最多的語氣詞是“啊”，它往往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樣的形式出現，除了展現夸獎者的激動心情以外，沒有什么實際作用。

（5） “彩虹屁”的詞匯的另一重要來源便是外來詞。隨著國際化程度的加深，外來詞對中國網絡流行語的影響力也不斷增大。“彩虹屁”不僅有直接引用的英文句子，如“Starry eyes sparking up my darkest night”，也有“你的眼睛像火蜥蜴一樣”這樣來自于美國電影《神奇動物2》中的梗。當然，其中更為普遍的是CD、KTV這樣的已經被大眾普遍接受并廣泛使用的外來詞。

（6） 方言詞的適用范圍較為局限，僅出現在局部地區。近年來一些方言詞憑借自己獨特的魅力在網絡走紅，但通常情況下方言詞仍會被年輕人認為不夠時髦，在“彩虹屁”中出現的頻率可以說是相當低。僅有的幾個方言詞。如“賊啦” “恁”這樣的詞語也都是出現在“接地氣的彩虹屁”這條微博的評論中。

2.高頻詞統計與分析

高頻詞就是在收集到的“彩虹屁”語料之中被頻繁使用的詞語。表2是對所搜集的“彩虹屁”語料中既有詞匯意義又有語法意義的實詞中的高頻詞匯進行的統計。

對語料中的高頻詞進行統計與分析有助于我們了解網友在使用“彩虹屁”時候的一些詞語偏好。從表2來看，我們可以總結出一些規律與傾向：

（1） 人稱代詞的使用頻率相當高。從表2中我們可以看出“你” “我”這樣的人稱代詞在“彩虹屁”中的使用頻率非常高，這跟“彩虹屁”的性質有關。作為夸獎人的語言，“彩虹屁”的發生往往發生在兩個人之間，使用人稱代詞符合人與人交流時候的習慣，仿佛就是兩個人正在交流，有助于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2） 詞語通常都寄托著美好的寓意。“彩虹屁”作為一種夸張的恭維語，其在情感色彩上的一大特點就是非常積極，都是表達一些正面的情緒，反映了使用者對美好事物的向往。體現在詞匯的使用之上就是“美目盼兮” “溫柔” “星辰” “神仙”這些詞語的使用頻率很高。

（3） 大氣磅礴的詞語使用頻率也較高。“銀河” “大海”這些詞語的使用，增添了“彩虹屁”的氣場，使得“彩虹屁”不只是停留在簡單的“小確幸”之中，而是多了幾分大氣與豪邁。

（二）語法特征

語法，即詞、短語、句子等語言單位的結構規律。不管是詞語的組合還是短語搭配以及句子的形成，這些都離不開語法的指揮。“彩虹屁”中的語法特色也是“彩虹屁”得以擁有獨特的語言魅力的重要原因。

1.詞語的特殊搭配

在收集到“彩虹屁”中，經常會出現有“名詞+名詞”的搭配，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和“神仙”這個詞語搭配的各種名詞了，例如：“神仙高音” “神仙cp”，呈現出“萬物皆可神仙”的特點。筆者認為這些搭配實際是省略了虛詞，借由實詞的直接組合來表達語義關系。上述兩個短語的完整形式分別應該是 “神仙（才有的）高音” “（像）神仙一樣的cp”。

2.豐富的修辭手法

修辭手法能夠豐富語言的表達形式，增強語言的表現力。在“彩虹屁”中使用一些藝術性的修辭，不僅可以增添“彩虹屁”的文采，也可以不斷拓展受眾的聯想和想象，給人帶來美的感受。修辭手法能夠挖掘語言中的美質，增加語言的質感。“彩虹屁”中最常見的修辭手法有比喻、夸張、引用等。

（1） 比喻，是在兩種本質不同但又具有一定相似性的事物中選擇一種事物來描繪另一種事物的修辭方法。從表2中“像”字的上榜也可以看出“比喻”的修辭手法在“彩虹屁”中的受歡迎程度。除了“就像瑩白的月的光輝”這種直白的明喻之外，也有“手不是手，是溫柔的宇宙”這樣的暗喻。

（2） 夸張，往往是對事物的某種形象、特質、功能進行夸大或縮小，以此達到所需的表達效果。比如“你眼睛里有星辰大海” “他一開口我就懷孕”這類彩虹屁就是用夸大的手法，著重渲染夸贊的對象，突出其特點——第一句強調眼睛的有神和水潤，第二句則是突出聲音的性感。

（3） 引用，則是直接在說話或寫作中引用現成的話，如詩句、成語等，以表達自己情感的修辭。“彩虹屁”中引用手法廣泛，引用來源也非常多。除了上文提到過的成語外，“彩虹屁”中也經常引用古代詩詞或文學作品中的語句，如《紅樓夢》中描寫林黛玉的經典句子“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便被引用了超過十次。歌詞也是引用的主要來源之一，如歌曲《水星記》中的“著迷于你眼睛/銀河有跡可循”也被多次引用。引用成語、古詩詞等可以增加“彩虹屁”的文學性，而引用大眾熟知的歌詞，則展示了“彩虹屁”接地氣的一面。

三、網絡“彩虹屁”文化心理研究

語言是社會文化的鏡像，語言現象與社會文化心理二者緊密相連，密不可分。語言不能脫離文化存在，文化也不可能脫離語言的影響。“彩虹屁”作為一種社會語言現象在網絡上流行開來，有其獨特的文化基因，同時也對社會文化產生著影響。

（一）“彩虹屁”反映出的文化因素

1.傳統文化

中國傳統文化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對中國人的性格和審美觀都有著巨大的影響。即使是“彩虹屁”這種新興的語言文化現象也免不了會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在彩虹屁中經常出現的一些意象“月光” “秋波”等都是中國古代文人極其喜歡的傳統意向。同時，不管經典詩詞還是《紅樓夢》這樣的著作，都對“彩虹屁”有著重要的影響。這些因素，增加了“彩虹屁”的文化底蘊。

2.網絡文化和外來文化

網絡文既是現實社會文化的延伸，也展現了現實社會文化的多樣性，同時也形成了其自身獨特的文化行為特征和思維方式。“彩虹屁”本身就是網絡文化的產物，毋庸置疑會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網絡文化的影響。例如，語料中出現的諸如“臥槽”等明顯的網絡詞語。同時，部分“彩虹屁”中也有部分借助emoji表情來傳達情緒，這也是網絡文（下轉第頁）（上接第頁）化的特色。

外來文化，與本地文化相對，是指正在進入一個民族內部，并與其社會發生作用的別族文化。全球化浪潮中，不同文化的交流融合不可避免，由此帶來的語言接觸也是必然的。如在語料中出現的“蘿莉” “御姐”兩個詞，一般認為“蘿莉”源于小說家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的長篇小說《Lolita》，而“御姐”則是來自日本的詞語“御姊”。

（二）“彩虹屁”現象折射出的大眾心理意識

每種語言現象的產生往往都逃不開社會心理原因。“彩虹屁”這一語言現象能夠在過國內迅速風靡并且催生出紅極一時的“夸夸群”，背后也有著獨特的社會心理因素。所以從語料中，也可以窺探到一些當今的大眾心理意識。

首先是隱藏在夸張式的追捧背后的心理原因。無論是人們熱衷于寫作吹捧“彩虹屁”還是因為喜歡聽“彩虹屁”而加入“夸夸群”的青年，年輕人求夸獎的背后的深層原因中都凸顯出中國傳統教育中激勵教育的缺失。中國傳統教育方式中家長和老師往往都會以高標準高要求來教育孩子，容易忽略夸獎的部分，但是正面的激勵其實也是一種很重要的教育方式。當代青年人夸人和求夸的心態都反映出他們生活中在激勵教育方面的缺失。

其次是“彩虹屁”中出現的一些涉及兩性問題的語句，比如“我整天都在想你 想有什么辦法能睡你” “一份性沖動，只想被你睡”。這些大膽而直白的話語，其實可以看出年輕一代對待兩性問題是比較開放的，不管線下的他們是否敢于討論這些問題，至少網絡上的他們相當開放，而不會“談性色變”。

最后是“彩虹屁”和“夸夸群”這一現象的風靡和浪潮過后的急速衰退，可以看出這紅極一時的現象其實也只是一種快餐式的文化。本質上，其實是因為當代人每天都在接受數量爆炸的信息，心態比較浮躁，新鮮感來得快也去得快。

四、小結

毫無疑問，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是語言。語言也并非一成不變的，它會隨著社會的發展而不斷變化，煥發出新的生機。網絡文化和外來文化都在豐富著人們的語言生活。“彩虹屁”這一現象，其實也包含了文學、傳播學、心理學等學科的綜合知識。因此，本文從社會語言學的角度對“彩虹屁”語料進行分析，具有一定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注釋：

①https：//weibo.com/6602855816/Hd6n11ueS？filter=hot&root_comment_id=0&type=comment.

參考文獻：

[1]張斌.漢語語法學[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

[2]王帥.社會語言學視角下的中國內地綜藝節目名稱研究[D].蘭州：西北民族大學，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