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理解教育

一日辦公室閑聊，大家又像往常那樣暢快淋漓地交流著學生的各種“奇聞逸事”，有位年輕女教師哭喪著臉，大聲宣泄著近日不快的心情。原來，她班上有個“搗蛋鬼”總是在課堂上搗亂，不是找張三借鉛筆，就是找李四討水喝，攪得周圍不得安寧。無論是她眼神示意，還是厲聲呵斥，“搗蛋鬼”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聽著聽著，我眼前不由地浮現出似曾相識的場景。多年前，我不也是這樣屢次三番地懲罰過一個“搗蛋鬼”嗎？

新學期第一節語文課上，我正講得興致盎然，孩子們聽得津津有味，“呀……”凌空一聲尖叫，所有的人都把眼神投向了他。原來是一只蝴蝶突然闖進教室，“搗蛋鬼”看見后，凌空跳起，揮動雙手去抓蝴蝶，蝴蝶沒有抓到，卻打落了左邊同學的文具盒，文具盒落地時還踩到同桌的腳……教室里立刻騷動起來，大家都對這個“熊孩子”的可惡行徑感到氣憤。一股無名之火蹭地竄上我的心頭，我命其走出教室，“惡”言相向，命令他緊貼教室外的墻壁站立不動。我清晰地記得他整整一個上午都站在走廊上，一動不動！第二天，他爸爸來電話說因自己工作調動，孩子要隨他到外地讀書了……后來回想起這件事，我總是有點膽戰心驚：假如他趁機溜走離開了校園，假如他因此記恨而報復我，假如他一時沖動直接從五樓跳下去……后果不堪設想！所以，愧疚與自責始終纏繞心頭，總想尋找機會打聽這個孩子的下落，向他道聲歉……

一日，辦公室里來了個小伙子，身高接近一米八，陽光帥氣。小伙子自我介紹說：“十多年前，我畢業于師范附小，曾是班級出了名的搗蛋鬼。感謝老師對我的嚴厲教育，讓我痛下決心，發奮學習，最終考取了南京師范大學，也成了一名教師！我今天特地來感謝當年的班主任章文鳳老師，并擔任603班的實習教師！”那一刻，我心中五味雜陳，無法表達……

自此，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向他道聲歉，但一直沒有認錯的勇氣和合適的時機，只在遠處默默地關注著他。小伙子熱情地與每個對他敬禮的孩子打招呼，熱忱地跟孩子們分析解題的步驟，熱心地關注后進生的學習狀況，真心地與孩子們交流生活的點滴，真摯地與孩子們一起快樂玩耍，真情地與孩子們度過美好的時光……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我不禁感嘆，當年的“搗蛋鬼”已成長為學生需要的、充滿正能量的合格教師。令我慶幸的是，我嚴苛的“懲罰”并沒有給他留下陰影。

那天，走廊上，我倆相遇。他開心地與我交流了實習中五味雜陳的感受，年輕的臉龐上洋溢著幸福的氣息。我還原了當年的情形，并道出了郁積內心多年的內疚和不安。話未說完，小伙子忙說道：“老師！都是我的錯，沒有那一上午的反省，我還沒有今天呢！”在輕松、真摯的交流中，他突然說：“老師，我發現您現在好溫柔喲，對學生也不怎么發脾氣！”一聽此言，我吃驚不小，難道自己真的變了？

十多年前，我理解的教育就是要時刻保持“嚴師”的形象，想盡辦法去控制學生的言行，但費盡周折仍不盡如人意：為了提醒學生專注聽課，我再三強調，為何課堂上還是如同開茶館似的？課間，為了避免校園傷害事故，我重罰了奔跑亂竄的“小調皮”，但為何鈴聲一響，他們還是如同脫韁的野馬？為了教導后進生，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為何他依舊我行我素，作業本上依然是空無一字？我的“理解”是我管理不夠嚴格、懲罰不夠嚴厲，和學生走得太近……因此，我完全變成了一位行色匆匆、面容嚴肅、表情漠然的教者，孩子們見之肅立齊整、聞之噤若寒蟬，師生之間的關系似臘月天冰凍的河水，激不起一點波瀾。

十多年后，時光撫平了年輕的棱角，洗刷了歲月的塵埃，沖淡了心靈的浮躁，一件件失敗的教育事件，一樁樁遺憾的教育故事，讓我得以重溫教育經典、重樹教育“思想”、重新理解教育。我漸漸領悟到：教育是生命喚醒——教師引領孩子學會學習的過程;教育是愛的實踐——教師啟發孩子學會尊重的過程;教育是具身體驗——教師成就孩子學會理解的過程。“你的教鞭下有瓦特，你的冷眼里有牛頓，你的譏笑中有愛迪生”，我學會了接納孩子們的小差錯，學會了寬容的心態、欣賞的姿態、反思的狀態。

（作者單位：江蘇省無錫師范附屬太湖新城小學 責任編輯：林彥 劉貞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