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風險貿易融資信用風險防范

文/黃俊 編輯/韓英彤

高風險貿易融資（下文簡稱“高風險貿融”）一般指以下幾種貿易融資產品：訂單融資、打包貸款、出口押匯/代付（單證相符信用證項下除外）、授信開立進口信用證、進口保付及進口押匯/代付。這些高風險貿融的還款來源，既沒有注入銀行信用，也沒有附加結構性增信措施，完全取決于商業信用，因而信用風險較高。隨著近期貿易融資風險事件頻發，高風險貿融的信用風險愈加受到關注。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種類貿易融資的風險程度是有明顯差異的，如果對此不加區別，則既可能遺漏重要的風險點，也可能使一些本身風險可控的業務難以準入。有鑒于此，下文將根據不同業務品種和借款人所呈現的風險特征，對高風險貿融的信用風險進行更細致、有效的識別和劃分，以期為精細化的風險管理提供參考。

從自償性角度進行風險分析

高風險貿融的核心優勢在于自償性，即第一還款來源于天然的銷售收入，第二還款來源才是借款人自有資金或其他擔保措施，總體風險比流動資金貸款要低。但實際上，自償性的落實需要條件，即貨物確實已經銷售，且銷售回款不會被挪用。這就涉及到封閉管理、貨物可監控、回款專款專用等問題。實務中并非所有高風險貿融品種在所有情況下都具備這些條件，其中，自償性落實條件越不利的，信用風險就越高；反之，則越低。鑒此，有效精細化管理的前提，是要對各種高風險貿融進行風險分類識別。本節將結合產品種類和借款人的行業，按照自償性落實條件的情況進行風險分類識別。

進口類融資（授信開立進口信用證、進口保付及進口押匯/代付）

進口商品的目的可以分成三類：第一類，將進口商品直接轉賣；第二類，進口商品作為原材料，與其他材料一起，用以制造或加工成另外一種商品，并通過銷售該成品獲利；第三類，進口商品完全是企業自用，用于產出成品/服務。從事第一類進口的企業一般是“貿易型企業”，從事第二、三類進口的企業一般是“生產型企業”。后者中，第二類是日常原材料進口，而第三類一般是零星特殊的設備進口。不同的借款人，因其行業性質和進口目的不同，在貨物流和資金流上會呈現不同的特征，相應的封閉管理難度乃至自償性的落實條件，也會有所不同。

自償性的落實需要條件，即貨物確實已經銷售，且銷售回款不會被挪用。

第一類，貨物不改變形態，貨物流連續，進口之后一般快速銷售，貨物到達下游客戶所需時間較短。銀行對此類貨物流更容易進行監控。資金流方面，下游銷售回款大部分用于支付對應的進口貨款，且專款專用。鑒此，融資銀行可要求借款人將對應的銷售款回籠到該銀行賬戶，便于銀行監管。此類貿易因下游回款時間較短，資金流的封閉管理相對容易，自償性的落實條件較佳，故風險較低。

第二類，貨物改變形態，貨物流不連續。此類貿易因進口貨物需再加工才能銷售，到達借款人的下游客戶所需時間較長，且進口原材料與下游銷售成品難以一一對應，因而銀行對貨物流難以封閉管理；而其成品的銷售回款，也并不僅僅用于融資項下的進口材料的單一支付，因而銀行對資金流也難以做到封閉管理。這就給自償性的落實帶來了困難：一是由于進口原材料的制成品還需要其他原材料，且需經過一定的加工程序，大大增加時間成本以及成品銷售和回款的不確定性；二是進口貨物對應的成品銷售時間不確定，導致回款時間難確定；三是成品銷售回款對應的支付用途分散，各種原材料購買的結算和融資可能在多家銀行辦理，導致銷售回款可能無法專項回籠在貸款銀行用于歸還特定的進口融資。如此種種都增加了第一還款來源的不確定性，因而加大了信用風險。

第三類，由于進口貨物沒有被銷售，而是直接被借款人所使用，所以不存在下游貨物流，也不存在直接的銷售收入。此種情況下，借款人通過使用進口設備，制作并銷售成品或提供服務產生收益，屬于日常經營所得，與進口的設備不存在直接對應關系。因此，該類進口不具有貿易融資意義下的自償性，風險遠高于一般貿易融資。

出口類融資

（1）發貨后出口融資（發貨后出口融資主要是出口押匯/代付）。發貨后出口融資的自償性落實條件較有利。因為，融資時貨物已發運，貿易合同項下的債權已基本生成，自償性的實現較有保障。具體到資金流方面，購買方確定且唯一，融資銀行可通過代借款人寄送單據、指示付款路線等手段，達到出口收匯專用于歸還融資的目的，實現資金封閉管理的效果。而貨物流方面，貨物已發運，運輸路線確定唯一，運輸單據已制備，銀行對貨物流的監控也易于封閉管理。封閉管理的有效性為自償性的落實提供了有利條件，大大降低了信用風險。

融資資金使用情況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貨物準備乃至自償性的落實。

參照上述分析，對自償性的落實應考慮以下因素：一是融資的用途。發貨后出口融資可視為出口提前收匯，其既可能用于支付供應商的欠款，也可能直接用于企業日常經營周轉，即不一定會專款專用。但無論用途如何，都不會影響出口合同的執行，自然也不會對出口收匯乃至融資歸還構成影響，對應的風險相同。二是企業的行業性質。如果是出口貿易型企業，其會將采購的貨物直接出口；而如果是出口生產型企業，則會在境內采購原材料，將之制作成成品后出口。而無論是貿易型還是生產型企業，無論生產周期多長、采購是否分散，均不會影響貨物已出口的既定事實，因而收匯時間同樣相對可控，收匯來源單一，融資歸還不受影響。

（2）發貨前出口融資（發貨前出口融資主要包括訂單融資和打包貸款）。發貨前出口融資的放款時間在企業的備貨階段，企業履約結果不確定，自償性并無確切保障。考慮到出口融資資金就是用于購買出口所需要的貨物或原材料，因此融資資金使用情況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貨物準備乃至自償性的落實。

貿易型企業通常會直接使用融資資金從一到兩家供應商處購買出口合同所需要的貨物，并將之直接出口，資金使用不會太分散，易于監控。貨物流方面，出口合同需要的貨物直接從供應商運輸至借款人倉庫或直接安排出口，全過程封閉可跟蹤；而且，交易周期較短，交易多數以銷定購，能有針對性地滿足出口合同對貨物的要求，因而合同履約風險較低。也就是說，對貿易型企業而言，落實自償性的條件相對有利，對應風險較小。

生產型企業的融資資金主要用于采購原材料，生產出口合同需要的成品。然而，使用融資資金購買的原材料在多大程度上對應該筆融資項下的出口合同，銀行幾乎無法知曉，融資資金是否專款專用也難以確定；再者，如果生產需要多種原材料，則須向多個供應商采購并支付融資資金，資金監控難度進一步加大。此外，生產加工環節周期較長，而所生產的成品是否完全符合出口合同的要求也存在一定的不確定性，出口合同的履約風險相對偏大。如此種種，都是對自償性落實的不利條件，加大了風險。

從借款人行業性質角度進行風險分析

根據上文分析，貿易型企業辦理高風險貿融的自償性較容易落實，那是否意味著其總體信用風險要低于生產型企業所辦理的高風險貿融呢？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在授信實務中，往往是生產型企業要比貿易型企業更容易獲批銀行授信。這是因為，貿易型企業通常屬于“輕資產”——由于無需生產，企業資產規模、自有資金、人員數量都偏少，能提供給銀行的抵質押物也很少。另一方面，其受供銷情況的影響很大，抵抗外部風險的能力較弱。相反，生產型企業因生產需要，需要配備充足的資產、人員和資金，通常具有一定規模，能提供給銀行的抵/質押物相對較多；同時，由于資本相對充裕，抵抗外部風險的能力相對也較強。換句話說，生產型企業的第二還款來源優于貿易型企業。

有鑒于此，當討論高風險貿融總體風險時，片面關注單一還款來源是不妥當的。換句話說，既不能將高風險貿融的授信審批標準與流動資金貸款劃等號，忽視高風險貿融的優勢；也不能失之偏頗，過分強調所有高風險貿融的風險都必然會低于流動資金貸款。總之，在考量高風險貿融的信用風險時，一方面要重點識別自償性落實的條件，另一方面也要兼顧借款人自身資質的高低。

不同情況下高風險貿易融資風險分類

風險分類總結

根據以上分析，為便于識別不同組合下融資的風險情況，本文將高風險貿易融資按照融資品種和融資主體進行了分類（見附表）。

根據附表可知：第①類，無自償性，第二還款來源較強，總體信用風險高；第②類，自償性落實條件有利，但第二還款來源較弱，總體信用風險中等；第③類，自償性落實條件欠佳，第二還款來源較強，總體信用風險中等；第④類，自償性落實條件有利，第二還款來源較強，總體信用風險低。

上述分類，一方面強調了在不同情況下高風險貿融風險特征的明顯差異；另一方面，也簡化歸納了在各種情況下高風險貿融的總體風險特征。鑒此，銀行在辦理高風險貿融業務時，只需有針對性地制定四套風險管理方案即可，在面對各種各樣的貿易融資應用場景下仍可有的放矢。

風險管理建議

對高風險貿易融資風險的有效分類識別，既明晰了不同情況下貿易融資的風險大小，也突出了不同情況下風險管理的重點，相信會對精細化的風險管理有所裨益。基于上述分類，筆者就高風險貿融風險管理提出幾點建議。

廣義的風險管理包括授信審批、放款審查、貸后管理三個方面。銀行一方面應該綜合運用各方面手段管理信用風險；另一方面，還應根據不同種類融資所呈現的風險特征，對相應方面的風險管理有所側重。比如對第①類融資，授信審批尤為關鍵；而對第②類融資，應該更突出貸后管理的作用。

第①類融資在風險管理的各個環節都應該比照流動資金貸款進行，授信額度應該按照專項貿易融資額度進行管理，以區別于一般的貿易融資授信額度。

第②類融資由于借款人資質一般或抵/質押物有限，實際上最不受銀行授信審批部門的待見，但這類企業的融資需求往往又最為迫切。鑒于此類貿融業務銀行控制自償性的抓手比其他類型都多，銀行應該充分發揮貸中和貸后管理的作用，在充分利用貿易自償性優勢的同時適當放寬授信準入，以便在風險得到有效控制的前提下服務好客戶。

第③類融資的貿易流和資金流難以做到閉環監控，銀行專注于在借款人的上下游交易中尋找一一對應關系的努力可能收效甚微。因此，建議對交易做有重點的總體把控。具體來說，對進口融資，應從總體上把握借款人的上下游交易模式，尤其是把握下游銷售貨款的回籠情況，關注企業的生產和銷售是否正常，融資期限內企業是否有足夠的下游銷售回款作為還款保障，并爭取回籠資金提前劃轉到貸款銀行賬戶。而對發貨前出口融資，把控自償性的重點之一在于跟蹤借款人的生產情況，確保企業日常產能能夠滿足出口合同的需求；另一個重點則在于把控出口合同的履約情況，包括關注貨物發運和單據提交情況是否與出口合同/信用證相符；此外，單證項下銀行還應該及時向境外銀行進行催收。

第④類融資由于兩個還款來源都較有保障，風險較低。但應注意，所謂“低風險”，并非“天上掉餡餅”，而是建立在風險管理的各個環節都做好審核和監控基礎上的。實際上，第④類融資能做的風險控制抓手最多，銀行應該利用好這些抓手；反之，一旦疏于管理，融資的潛在風險將大幅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