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政支出、居民消費與區域創新
——基于省級面板的實證分析

（湖南大學工商管理學院，長沙 410006）

引 言

創新是推動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隨著國家對區域創新的重視，中國各級政府對創新的投入力度不斷增加，根據 《全國科技經費投入統計公報》數據顯示，2018年國家財政支出220839.91億元，較上年同比增長8.7%，其中國家財政科學技術支出9518.2億元，比上年增加1134.6億元，增長13.5%；財政科學技術支出與當年國家財政支出之比為4.31%，比上年提高0.18個百分點，這充分反映出國家對科技投入的高度重視。與此同時，中國國內專利授權量和擁有量穩步提升，2018年分別較上年同期增長5.8%和17.6%。由此可見，在政府財政支出大幅增加的情況下，用專利授權量衡量的區域創新能力也快速提升。

縱觀現有文獻，關于財政支出與區域創新關系存在兩種觀點。一些學者認為財政支出可以降低企業的科技投入風險，增加企業的創新意愿，進而促進區域的創新能力。吳金光和胡小梅（2013）認為財政支持促進了高技術產業區域創新投入，并對前期科研專利成果產出有正向促進作用[1]。鄧子基和楊志宏（2011）研究發現財稅政策對區域創新的各個階段都有一定的激勵作用[2]；也有學者認為政府過多財政干預會對企業的科技投入產生 “擠出效應”，財政支出并不能促進區域創新。郭迎鋒等（2016）認為政府對企業的財政資助會對企業自身研發投入形成杠桿效應，政府對科研機構的研發經費資助對企業研發投入有擠出效應[3]。顧元媛（2011）發現政府財政補貼無論是對企業的專利數量，還是對社會經濟增長率，都是顯著的負效應，充分反映了我國低效率財政支出對區域創新的負向作用[4]。因此，財政支出對區域創新的影響究竟如何，這一問題有待實證檢驗。

居民消費作為刺激經濟發展的重要誘因，對區域創新也有重要的作用。在當今這個數據時代，消費者的需求數據可以更容易被生產商獲取，廠商可以據此進行產品創新，因此消費需求一定程度上刺激了產品的創新。現實中的經驗證據表明，地區的創新能力隨著居民消費水平的提高而提升。從文獻方面來看，當前研究主要從理論方面探討消費對區域創新的影響，未從實證的角度探討二者之間的關系。因此，研究居民消費水平如何影響區域創新具有一定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為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國家需從宏觀政策方面著手，充分發揮財政政策的支持作用。梳理現有文獻可以發現，一些學者分析了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的影響，也有部分學者研究了居民消費對區域創新的影響，但在統一框架下探究三者關系的研究并不多見。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居民消費的增加是否能夠提高區域創新水平？財政支出是否可以作用于居民消費促進區域創新？這仍然是值得討論的問題。本文采用了2007～2018年中國31個省市級行政區域的數據，考察財政支出、居民消費和區域創新之間的關系，豐富了三者關系的相關文獻，對促進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有一定啟示意義。

1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1.1 財政支出與居民消費

作為拉動經濟發展的 “三駕馬車”之一，消費對經濟的促進作用越來越被國家重視。學者們也從不同的角度研究了影響居民消費的因素，財政支出便是之一。關于財政支出與居民消費的關系，現有研究主要持有兩種觀點。部分國外學者提出，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存在替代作用，即隨著政府財政支出的增加，居民的消費會減少。從理論上看，根據新古典宏觀經濟學理論，政府財政支出的增加會導致社會稅負上升，影響居民的預期收入，進而對居民消費產生消極的影響。實證研究方面，Martin利用效用函數對消費者效用進行分析，發現隨著財政支出的增加，居民的邊際消費水平會降低[5]。Barro采用宏觀經濟模型對財政支出與居民消費的關系進行了檢驗，研究發現，從長期來看，政府的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具有明顯的替代效應[6]。然而，另一些學者提出了與此相反的觀點[7]。凱恩斯主義理論指出，政府的財政支出會通過乘數效應帶動產出的增長，進而影響到居民的消費。實證研究方面，Momigliano等利用意大利的財政支出、居民消費數據為樣本，研究二者之間的關系，發現財政支出和居民消費具有正向相關關系，財政支出每增加1%可以使居民消費增加0.6%[8]。Schclarek通過實證檢驗發現，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具有互補作用，他認為財政支出的增長可以促進居民消費水平的提升。從國內的文獻來看，大部分學者認為財政支出與消費水平呈互補關系[9]。李廣眾運用消費者最優消費，選擇歐拉方程模型驗證了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之間表現為互補關系，且政府支出主要拉動了城鎮居民的消費水平[10]。王延軍以非線性有效消費函數為基礎，利用跨期替代模型發現，短期內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呈互補關系，長期內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呈替代關系[11]。汪勇和趙昕東利用2003～2012年農村和城鎮的季度數據，通過SVAR模型分析了財政支出對農村、城鎮居民消費的動態影響。發現財政支出對城鄉居民消費均具有長期的 “擠入效應”，尤其是農村居民的消費支出受財政支出的影響更大[12]。總體而言，學者們普遍認為政府財政支出與居民消費是存在關系的，且多數學者認為財政支出與居民消費之間存在正向關系。據此提出假設1：

假設1：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水平具有正向影響。

1.2 居民消費與區域創新

在對區域創新的研究中，大量學者主要從理論角度對消費水平和創新的關系進行探討。馬克思在其消費理論中基本肯定了消費對社會生產、社會經濟、社會創新的促進作用。具體而言，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人類的消費需求也隨之增加，要想在激烈的競爭中處于不敗之地，企業必須提高效率、優化工藝、研發新產品，以滿足人們日益增加的需求。因此，消費水平的提升會迫使企業進行更多創新活動。齋藤優在其 《技術開發論》中提出，消費者的需求是創新的動力，個人需求量的增多會導致整個社會的需求量上升，進而倒逼企業進行區域創新[13]。肖鋒認為居民消費對創新具有促進作用，當消費者的消費能力較強時，市場上的需求大于供給，此時企業會更加關注以提高生產效率、擴大生產規模為主的創新活動[14]。通過對相關文獻的梳理可知，國內外已經有學者對居民消費水平和企業創新做了理論上的研究，但在實證研究方面，直接研究居民消費與創新能力的文獻較為不足。因此本文試從數據出發，實證檢驗消費水平和創新的關系，據此提出假設2：

假設2：居民消費水平對區域創新具有正向影響。

1.3 財政支出、居民消費與區域創新

財政支出作為宏觀調控政策，可以通過多種方式對社會生產產生作用，進而對居民消費產生影響。具體而言，當財政支出的投資規模加大時，財政支出可能會通過乘數效應提高國民的收入水平，進而提高居民的消費。從居民消費來看，居民消費作為社會需求的重要來源，其水平高低直接影響當地廠商進行創新活動的積極性。陳昌曙認為，生產和消費需求可以激發創新活動，且市場上60%～80%的重要創新都由其激發[15]。由此可見，財政支出作為宏觀政策會影響居民的消費水平，居民消費水平的變化會影響當地企業的創新意愿，進而影響其創新水平。因此，財政支出、居民消費、區域創新間可能存在一定的關系，且財政支出可能通過影響居民消費作用于區域創新，據此提出假設3：

假設3：財政支出通過提高居民消費水平對區域創新產生影響。

圖1 財政支出、居民消費與區域創新關系

2 研究設計

2.1 數據來源

本文采用的數據是2007～2018年中國31個省級行政區域的財政支出、居民消費支出、區域創新及相關指標的面板數據，基于數據獲得性考慮，沒有收集港澳臺地區的數據。本文的原始數據均來源于 《中國統計年鑒》、Csmar數據庫及Cnrds數據庫，其余數據均由原始數據計算得出。在數據處理方面，考慮到變量間的單位及大小存在差異，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對數化處理，從而減弱異方差對原始數據的影響。在剔除了相關缺失值后，本文最終的觀測值為372。

2.2 變量選取與數據說明

財政支出（Gov）， 本文參考馮炳純[16]的做法，將財政支出用一般公共服務支出、公共安全支出、文化教育支出、科學技術支出、醫療衛生支出、社保支出和就業支出、環境保護支出加總后取對數來表示。

居民消費（Cons）， 主要參考馮炳純[16]、 王軼群[17]、 汪勇和趙昕東[12]等學者的研究成果， 選取居民消費水平指標衡量居民消費，主要由居民食物消費、衣著消費、居住消費、通訊消費、醫療消費和娛樂消費等其他支出加總取對數得到。

區域創新（Patent），參考汪輝平和王增濤[18]、易明等[19]的做法，用各省市級專利申請授權量度量區域創新水平，由于發明專利更能體現地區的創新能力，因此本文采用發明專利授權量作為衡量各省市級創新能力的指標。

控制變量：經濟發展水平（gdp），選取中國各地級市地區生產總值gdp作為衡量目標；地方受教育程度（edu），采用各地區每萬人中的高校在校學生數量衡量；財政集中度（cen），采用財政收入與地方gdp的比值表示；工業化發展水平（ind），采用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量進行衡量；對外開放度（imex），采用地區所獲得進出口總額來衡量。

2.3 模型設定

本文提出以下模型，對財政支出和居民消費的關系進行實證檢驗，即對假設1進行驗證，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Govi表示財政支出；Consi表示居民消費水平；Xi表示控制變量，εI為隨機誤差項。

在對上述模型進行檢驗后，本文將進一步探究居民消費水平與區域創新的關系，并對其進行實證檢驗，即對假設2進行驗證，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Patenti為各省市級地區的區域創新，Consi表示居民消費水平，其他變量含義同上。

參照溫忠麟等[20]構建模型的做法，本文構建遞推模型，將財政支出、居民消費和區域創新納入同一框架下，探求財政支出是否能夠通過居民消費對區域創新造成影響，即對假設3進行驗證，模型設定如下：

在上述模型（3）～（5） 中，首先觀察a1的系數，其次進一步觀察β1和θ2系數，若3個系數均顯著，則說明中介效應顯著，即財政支出通過影響居民消費進一步影響區域創新，最后觀察θ1的系數，若系數不顯著，說明完全中介；若系數顯著，則說明非完全中介，即財政支出不僅可以直接對地區區域創新產生影響，還可以通過居民消費間接對區域創新產生影響。

3 實證檢驗及結果分析

3.1 描述性統計

從表1的統計結果可知，樣本的區域創新（Patent） 均值為7.418，最小值為1.386，最大值為10.88，標準差為1.736，說明不同的地區區域創新能力存在差異。財政支出Gov的均值為16.63，中位數為16.74，二者在數值上較為接近。在居民消費水平（Cons）方面，最大值為10.74，最小值為4.509，說明不同省份的居民消費水平存在較大差異，這與現實中的現象相符。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3.2 回歸分析

3.2.1 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的影響

從表2的回歸結果可知，加入控制變量前后，財政支出（Gov）對居民消費支出（Cons）影響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政府財政支出的增加有利于提高居民的消費支出，這可能是因為政府的財政支出對居民的吃穿住行各方面激勵增加，刺激了居民的消費欲望，因此增加了居民的消費支出，該回歸結果支持了前文的假設1。

3.2.2 居民消費對區域創新的影響

為檢驗居民消費是否會對區域創新有影響，本文對其進行了實證檢驗，表3報告了回歸結果。

由表3的回歸結果可知，加入控制變量前后，居民消費（Cons）對區域創新的回歸系數均為正，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居民的消費水平對地區的區域創新具有正向促進的作用，即居民的消費水平越高，越有利于促進當地的區域創新發展，該結果支持了假設2。

表2 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支出的回歸結果

表3 居民消費支出對區域創新的回歸結果

3.2.3 財政支出通過居民消費對區域創新的影響

為了檢驗財政支出是否能夠通過居民消費水平對地區區域創新產生影響，本文借鑒溫忠麟等[20]構建模型的做法，利用三步法中介模型，探討三者之間的關系。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

從表4的回歸結果可知，第1列為財政支出對區域創新的直接效應，系數為正，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財政支出可以促進地區的區域創新水平。第2列為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的影響，由回歸系數可知財政支出與居民消費呈正相關關系。第3列將財政支出、居民消費、區域創新加入同一模型，驗證財政支出能否通過居民消費水平間接影響區域創新。由回歸結果可知，Cons和Gov回歸系數均為正向顯著，在控制了居民消費的情況下，財政支出仍與居民消費正相關，說明居民消費具有部分中介效應。由此可見，財政支出不僅可以直接促進地區的區域創新，也可以通過提高居民消費水平間接影響地區區域創新，即假設3成立。

4 穩健性檢驗

為使研究結論更加穩健，本文參考汪輝平和王增濤[18]的做法，將財政科技支出和財政教育支出兩項支出之和作為財政支出的代理變量，對前文假設進行檢驗。研究結果顯示，除了變量系數和顯著性略有變化以外，其余結果與上述的實證結果保持一致。因此，本文的研究結論較為穩健。

表4 財政支出通過居民消費影響區域創新的回歸結果

5 異質性分析

5.1 區域異質性分析

受地區地理位置與開放程度的影響，居民消費對區域創新能力的影響存在差異。本文將樣本分為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分區域對兩者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表5報告了回歸結果。本文發現，在中西部地區組中，居民消費對區域創新的促進效應不顯著，而東部地區組中，居民消費對區域創新的促進效應顯著。這可能是因為東部地區較于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居民的消費需求較大，當市場上的消費需求大于供給時，會激發各企業進行以產品研發、擴大生產規模、提高效率等為目的的區域創新活動，因此消費對創新的促進效應更強。

5.1.2 消費者異質性分析

由于我國城鄉消費差異巨大，農村與城市的消費水平、消費行為及消費結構都存在差異。為進一步探究居民消費對區域創新的影響，本文將居民消費分為城市居民消費和農村居民消費，探討不同情況下二者之間的關系，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從表6可以看出，城市居民消費（Cs-cons）與農村居民消費（Nc-cons）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但前者的回歸系數大于后者，這說明城市居民消費較于農村居民消費更能促進區域創新，可能是因為城市與農村的消費結構不同。總體來看，城鎮居民的收入較于農村居民的收入高，消費需求更高，且更加注重對生活品質的追求，而農村居民的主要消費為食品煙酒，消費集中于滿足基本需求方面，對創新的刺激較小。

表5 居民消費影響區域創新的區域異質性結果

表6 居民消費影響區域創新的消費者異質性結果

6 結論與啟示

隨著我國經濟結構不斷優化，創新已成為驅動發展的重要動力。在相關政策的引導下，我國各級政府對創新的投入力度也不斷加大，但是對于財政支出通過何種途徑作用于區域創新的研究并不多。本文以居民消費水平為視角，將財政支出、居民消費水平和區域創新三者納入同一框架進行研究，采用中介效應模型實證分析三者之間的關系，研究結論如下：（1）財政支出可以正向促進居民消費；（2）居民消費可以正向促進區域創新；（3）居民消費在財政支出與區域創新的關系中有部分中介作用；（4）在東部地區和城市居民樣本中，居民消費對區域創新的促進效應更強。

上述的研究結果有一定的意義與啟示： （1）財政支出可以為國家的創新活動提供資金來源，直接促進區域創新。同時，財政支出增加也能通過帶動消費的增長間接促進區域創新。因此，在國家經濟平穩發展的前提下，適當增加財政支出可以使更多的企業進行創新活動，激發市場的創新活力；（2）政府應積極對財政支出結構進行優化，加大對落后地區的財政補貼力度。可以為企業開展創新活動提供更多的專項資金，營造區域創新的良好氛圍；還可以刺激居民消費，間接促進區域創新。同時，地區之間可以建立對口互助機制，發達地區可以帶動落后地區的經濟發展，增加消費支出，進而提升區域創新水平；（3）政府應加大對農村的財政支持力度，推進城鎮化進程，促進農村消費結構轉化。優化財政支出結構，從根源上促使農村消費結構轉化，增強居民消費對區域創新驅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