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雨微
(西南財經大學,四川 成都 611130)
中國經濟發展方式已經從規模速度型粗放增長轉向了質量效率型集約增長,促進經濟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引導資金“脫虛向實”成為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然而近年來全球經濟低迷,逆全球化風險加劇,經濟環境更為復雜和不確定。
長期以來,央行通過一系列穩健的貨幣政策調節市場供求平衡,推動實體經濟平穩運行。2014年以前,我國貨幣政策以總量調控為主,通過央行、金融機構和實體部門資產負債表之間的關聯和緊密互動,調控實體經濟。然而,總量型貨幣政策不能精確引導金融機構的具體偏好,對于微觀主體的調控具有一定的局限性。2014 年以來,為了平滑由于外匯占款趨勢下降、貨幣市場因基礎貨幣投放不足而產生的流動性風險,滿足差異化流動性的需求,央行創新了一系列結構型貨幣政策工具,輔助總量工具調控實體經濟。然而,中小企業作為推動實體經濟發展的生力軍,由于其經營因素、風險因素和信用因素等原因,長期面臨貸款難、貸款貴的難題。在經濟結構性調整、“三去一降一補”的經濟發展政策背景下,央行對結構型貨幣政策再創新,通過常備借貸便利、定向降準、再貼現再貸款等結構性貨幣政策,調整信貸結構,疏通貨幣傳導機制,解決國內二元信用條件對小企業的融資約束。在過去的一年里,面對中美貿易摩擦升級帶來的動蕩的經濟局勢,央行結合總量貨幣工具及時定向降準,宣布“三檔兩優”存款準備金框架的形成,同時有針對性地完善了再貼現、常備借貸便利、動用存款準備金、流動性再貸款等防范中小銀行流動性風險的“四道防線”,為中小銀行流動性提供保障。在全球掀起降息潮的局勢下,央行在下半年發布改革完善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的公告,推動貸款利率“兩軌并一軌”,打破貸款利率隱形下限,進一步降低小微企業融資成本,助力實體經濟。
根據凱恩斯貨幣政策傳導機制理論,貨幣政策通過影響市場利率,進而影響投資和實體經濟的發展。總的來說,利率傳導模式為“政策利率-貨幣市場利率-存款利率-商業銀行整體負債成本-貸款利率”。央行通過貨幣政策的價格型調控,刺激實體經濟發展。在全球經濟下行的背景下,各國越來越重視結構性貨幣政策的作用,如英格蘭銀行的融資換貸款計劃,歐洲央行的定向長期再融資操作,美聯儲的定期證券借貸便利、商業票據融資工具、定期資產支持證券貸款工具。但是與美國等發達國家以大規模擴張資產負債表、向金融機構注入大量流動性為主的非常規貨幣政策不同,我國的結構性貨幣政策具有短期性和易回收性等特征[1],其中支小再貸款和定向降準政策聚焦于為中小銀行提供流動性保障,緩解小微企業和“三農”貸款難的問題。
定向降準作為央行重要的結構性貨幣政策,相比全面降準,精準性更高。全面降準往往被市場看作是貨幣政策全面寬松的信號,可能推動信貸資金大量流入房地產市場等非實體經濟,目前我國經濟運行整體平穩,流動性總體適度充裕,沒有必要實施全面降準。而定向降準政策附加支小再貸款等政策,將全面降準的“大水漫灌”轉變成為“精準滴灌”,有利于擴大中小銀行的信貸投放能力,更加針對性地引導金融資源合理配置。然而,定向降準對于資金的定向引導或作用有限。從圖1可以看出,定向降準政策實施以來,雖然小微企業貸款增速大致高于全部企業貸款增速3 個百分點,但是小微企業貸款增速并不穩定,并未形成明顯的上升趨勢,商業銀行小微企業貸款占比或并未發生明顯提高。這可能是由于:首先,定向降準多覆蓋中小銀行,且部分定向降準具有較高的標準,由于市場微觀主體行為的不可控性,定向降準政策引導資金的效果或有限,并不能緩解實體經濟融資貴的困境。其次,定向降準雖然意在引導資金流向實體經濟,但是基于商業銀行的盈利性目標,銀行多愿將可貸資金更多地投向收益高風險小的大型企業。同時,信貸規模的擴大可能造成一部分可貸資金流入房地產等領域,加劇房地產泡沫,并未對實體經濟產生實際效益。

圖1 企業貸款同比增速
在學術界,國內外各學者對于結構性貨幣政策的效果意見尚未統一。其中,部分國外學者重點研究了結構性貨幣政策對于金融市場利率方面的影響[2],部分從宏觀經濟的層面入手重點研究以歐洲央行為代表的定向長期再融資計劃[3]和以英格蘭銀行為代表的融資換貸款計劃[4]的實際效用。
對于定向降準政策的效果,國內各學者的態度也存在分歧。彭俞超、方意的研究說明定向降準等結構型貨幣政策主要通過影響金融機構的運營成本發揮信貸結構調整和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5]。林朝穎等基于企業視角分析,發現定向降準政策出臺后,A 股農業上市公司獲得的信貸資源占比有所提高,但定向調控與總量貨幣政策結合則會影響定向降準政策的精準性[6]。馬方方、谷建偉通過分析后發現,定向降準雖然可以增加小微企業貸款和涉農貸款,但效果并不穩定,結構型定向調控措施只能作為短期過渡性措施,并不能納入長期政策框架[7]。黎齊通過實證研究表明,由于缺乏引導資金流入的途徑,定向降準釋放的流動性并未改善小微企業貸款難的問題[8]。此外,定向降準政策貸款比例設定標準較高,作用主體多為中小銀行,釋放資金體量較小;且由于資本的逐利性導致資金偏向于流入風險更低、回報更高的項目,資金流向難以精確定位,因此定向降準政策對于緩解融資貴問題所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9]。事實上,根據中國人民銀行在《2014 年第二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中所述,定向降準主要發揮信號和引導作用,對微觀個體的決策干預效果有限,只有通過體制改革和市場的作用才能從根本上改善資金流向狀況,提升政策效果[10]。
本文基于已有研究,首先從理論模型研究出發,提出定向降準政策可以提高銀行小微企業貸款占比、銀行信用風險對于定向降準政策效果具有影響兩條假說。然后構建實證分析模型,從銀行側入手,對比分析政策實施對象與非政策實施對象重點在定向降準前后銀行小微企業貸款占比的變化情況,定量分析銀行新增流動性的流向,判定定向降準政策對于銀行貸款結構的長期影響。基于回歸分析結論,本文在理論研究所得假說的基礎上,將從銀行自身貸款風險情況和所在城市外部信用風險環境情況兩方面衡量銀行信用風險狀況,分析銀行的綜合信用風險環境對于定向降準政策效果的影響。最后,本文將從各經濟主體的角度出發,為定向降準政策效果的充分發揮建言獻策。
本文的主要貢獻為:(1)從銀行側出發,從理論研究和實證分析兩方面研究定向降準政策對于銀行貸款結構的影響,對定向降準政策效果的研究予以補充。國內外各學者多從企業側入手,研究定向降準政策對于小微企業、“三農”貸款困境的改善情況,從銀行角度出發進行分析的文獻較少。已有文獻多以小微企業貸款增量為政策效果衡量指標,對銀行信貸結構的研究較少。本文從一定程度上填補了相關研究的空白,為日后其他學者的研究提供借鑒和參考的理論框架。(2)運用熵值法綜合衡量銀行自身的信用風險承擔狀況,輔之以銀行所在城市的商業信用環境指數,較為全面地衡量了銀行信用風險。通過理論與實證研究,分析了銀行風險對于定向降準政策的影響,為定向降準政策效果改善途徑的相關研究提供借鑒。
已有研究表明,定向降準政策在理論上對銀行的信貸結構具有一定的影響[6]。基于已有理論研究[11],本文對定向降準對銀行信貸結構的影響以及銀行信用風險對于定向降準政策效果的影響做出如下理論分析。
由資產負債恒等式

其中G 表示政府債券總額,L 表示貸款總額,R 表示存款準備金總額,D 表示存款總額,E表示銀行資本總額。可得L=D+E-G-R
將銀行貸款分為小微企業貸款LM和中大型企業貸款LNM,有L=LM+LNM,小微企業貸款占比為r,則有

假設銀行不留存超額準備金,設法定準備金比率為ρ,定向降準幅度為θ,獲得定向降準的概率為P,則有

銀行新增小微企業貸款占總發放貸款額的比例以及銀行貸款結構中小微企業貸款占比越高,銀行成為定向降準政策對象概率越高,即概率P 是比率r 的增函數,設P 為r 的線性函數,P=f(r),則

對模型進行簡化,做出如下合理假定:
(1)全國各類商業銀行是理性經濟人,以追求自身利潤最大化為經營目標。
(2)假設銀行不持有超額準備金,中央銀行不支付準備金利息。
(3)債券市場與銀行信貸市場為完全競爭市場,定向降準政策不影響債券利率和存貸款利率,即債券利率rG、存款利率rD、小微企業貸款利率rM、中大型企業貸款利率rNM均為常數。
(4)定向降準政策不影響銀行的資金來源和投資決策,即政府債券額G,存款總額D 和資本總額E 均為常數。
(5)定向降準政策不影響銀行信貸成本和自有資本成本,即小微企業貸款成本kM、中大型企業貸款成本kNM、自有資本成本系數kE常數。
(6)不考慮銀行其他收入及支出。
基于上述假設,商業銀行利潤總額為

其中g(α,L)為銀行貸款損失,為銀行自身承擔風險狀況和外部信用風險狀況指標α、銀行貸款總額L 的函數。
不考慮銀行貸款損失,即g(α,L)=0 記,ΔrM=(rM-kM),ΔrNM=(rNM-kNM),商業銀行利潤最大化目標函數與約束條件為

將約束條件代入目標函數后,銀行最優小微企業貸款比例r*的一階條件為


對r*進行比較靜態分析,將(9)式對定向降準幅度θ 求偏導

其中L-DPθ=D+E-G-R-DPθ=D+E-G-D(ρ-Pθ)-DPθ=D+E-G-Dρ 為銀行沒有獲得定向降準時的可貸資金總額
考慮銀行貸款損失,即g(α,L)≠0,其對小微企業貸款占比r 的一階導數為銀行信用風險指標的函數。此時,商業銀行利潤最大化目標函數與約束條件為

此時銀行最優小微企業貸款比例r′的一階條件為

對r′進行比較靜態分析,將(13)式對定向降準幅度θ 求偏導
其中L-DPθ>0,一般情況下,小微企業貸款利率要高于中大型企業貸款利率,即ΔrM-ΔrNM>0。因此,銀行小微企業貸款比例與定向降準幅度之間的關系取決于(ΔrM-ΔrNM)(L-DPθ)與u(α)的大小關系。
綜合(10)和(14)式的推導結果,得到本文兩條假說:
H1:定向降準政策可以提高商業銀行小微企業貸款占比。
H2:銀行風險對于定向降準政策效果具有一定影響。
基于理論分析得到的兩條假說,本文采用基于傾向值得分匹配的雙重差分模型(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 Difference-in-Difference Analysis,PSM-DID)。采用傾向值得分匹配(PSM)的原因在于:雖然我國從2014 年起針對不同類型的商業銀行多次實施定向降準政策,但是城市商業銀行、農村商業銀行、農合行、農信社等主要面向中小企業的金融機構是其政策實施的重點對象。因此,可以認為,央行的定向降準政策并不是隨機選擇銀行實施,而是考慮了銀行自身的結構特點定向實施。為了避免由于樣本選擇性偏誤造成的內生性問題,我們依據銀行自身的經營特點,采用傾向得分匹配(PSM)對中大型銀行與城市商業銀行、農村金融機構進行匹配。采用倍差法(DID)原因在于:央行實行定向降準政策的同時也通過其他貨幣政策進行宏觀調控,這些政策有可能會對商業銀行的小微企業貸款占比產生普遍性影響;某些無法觀測的因素也有可能會影響處理組與對照組的因變量趨勢,使參數估計結果產生偏誤,倍差法(DID)通過兩次差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由于對照組樣本較少,采用PSM 從銀行風險承擔狀況和償債能力、銀行經營狀況兩方面為對照組樣本匹配盡可能相似的處理組樣本,構造反事實狀態。選擇定向降準政策實施始點前的2013年末作為匹配時間,采用logit 模型進行K 臨近值匹配(k=4),一般情況下可最小化均方誤差[12]。剔除不在共同支持域的樣本后,得到倍差法樣本。以下為倍差法實證模型設計。
1.定向降準對銀行小微企業貸款占比的影響。在PSM 匹配樣本后,處理組與對照組樣本具有相似的樣本特征,使用倍差法(DID)分析定向降準的政策效果。在后續實證分析中,通過F 檢驗和Hausman 檢驗判定采用隨機效應面板回歸模型,DID 模型構建如下。

其中,使用銀行當年小微貸款占比作為被解釋變量,構造二元虛擬變量treatment 定義組別,treatment=1 為處理組,treatment=0 為對照組;二元虛擬變量T 定義政策實施節點,T=1 表示政策實施后的時期,T=0 表示政策實施前的時期。引入反映銀行個體特征的變量X 與反映宏觀經濟狀況的變量Y 作為控制變量。其中,銀行個體變量包含銀行償債能力和風險狀況、銀行經營狀況兩方面的變量。由于當年的銀行個體特征會影響當年的銀行小微企業貸款占比,小微企業貸款占比也會影響當年銀行的盈利和風險承擔狀況,為了避免內生性,使用個體特征的滯后一期變量Xt-1,同時也可以說明銀行過去一年的盈利和風險狀況會影響其下一年的貸款結構決策,具有實際經濟意義。此外,引入時間虛擬變量,其中D2=1,如果t=2(2009 年);D2=0,t≠2,其余年份以此類推。εit為干擾項。
(15)式中政策變量與組別變量的交互項treatment*T 為核心變量,通過分析此項系數β3考察定向降準政策的實施效果。
2.銀行信用風險環境對于定向降準的調節作用。根據第二條假說,本文基于前述DID 模型,加入銀行信用風險調節變量探究其對于定向降準政策的調節作用。經過F 檢驗和Hausman 檢驗,采用隨機效應面板模型。模型調整如下。

其中銀行信用風險變量由內部風險指數和外部風險指數兩部分構成。通過實證分析模型(16)中交互項treatment*T*Mit的系數θ1,定量分析銀行所處信用風險環境對定向降準政策效果的影響。
3.銀行信用風險指數計算。
(1)銀行內部風險指數。
本文采用熵值法,根據樣本數據信息確定各指標權重,計算銀行內部加權風險指數。具體步驟如下:
第一步,對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
對于正向指標,采用(17)式處理,對于負向指標,采用(18)式處理

Xijt,xijt表示第i 家銀行指標j 在第t 年在標準化前后的數值,下同

第二步,利用(19)式,得到新的P 矩陣。

第三步,計算各個指標的熵值

第四步,計算指標的差異指數

第五步,計算權重

第六步,采用(23)式計算各銀行內部風險指數,并用上一年的各指標信息計算當年內部風險指數以避免內生性。

(2)銀行外部信用風險指數。
由于中國城市商業信用環境指數與銀行所處外部風險負相關,因此需要對其正向化和無量綱化。計算公式為

本文所使用的宏觀數據以及銀行財務經營數據來自CSMAR 數據庫和CEIC 宏觀經濟數據庫,部分銀行貸款數據源于銀行年報。貨幣政策數據來源于中國人民銀行官網,中國城市商業信用環境指數來自CEI 官網。
為探究定向降準對銀行貸款結構的影響,以及銀行信用風險指數對于定向降準的調節作用,除五大國有商業銀行(郵政儲蓄銀行在2019 年才成為第六大國有銀行,不在本文的樣本選擇時間范圍內,因此沒有選擇郵政儲蓄銀行進入樣本)以及十二家股份制商業銀行外,本文從全國各省份選取各種類型的商業銀行作為研究對象。由于2019 年“三檔兩優”存款準備金框架的形成和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形成機制的改革完善會干擾定向降準政策實施效果的判定,因此樣本選擇2009-2018 定向降準政策實施前后十年的數據。對原始樣本數據進行篩選后,對所有連續型變量進行1%水平上截尾處理,以控制離群樣本值對估計結果的偏差。
參考趙碧瑩[13]相關研究,結合本文研究重點,變量設置及計算釋義如表1 所示。
對于樣本數據的各變量分別做描述性統計分析,并對處理組和對照組加以對比。表2 列出部分差異較明顯的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結果顯示,在國家政策對小微企業的大力扶持以及銀行等金融機構的積極響應下,各類銀行機構小微企業貸款占比呈現逐年上升的趨勢,其中處理組銀行小微企業貸款占比整體上高于對照組銀行,體現出了大銀行服務重心下沉,中小銀行聚焦主責主業的特點。銀行風險情況方面,中小銀行風險抵抗能力較弱,因此在貸款損失準備方面具有更高水平。在銀行經營情況方面,在激烈和復雜的金融市場競爭環境中,多元化發展和業務創新成為各類商業銀行發展的重要途經。大型銀行擁有更為龐大的經營規模和資金,具有更廣泛的業務覆蓋范圍,相比中小銀行具有更為多元的中間業務收入來源。

表1 主要變量釋義

表2 描述性統計結果
1.PSM 匹配結果。由于對照組中大型銀行的規模和資金水平遠高于處理組的中小銀行,因此從銀行的償債能力和風險狀況以及經營情況兩方面概括銀行的個體特征時,無法選擇絕對指標進行匹配,本文最終選擇權益負債比率、撥備覆蓋率、息稅前利潤與資產總額比以及成本收入比四個相對指標作為匹配變量,最終選擇22 家中大型銀行作為對照組樣本,94 家城市、農村金融機構作為處理組樣本。對匹配后的樣本進行變量平衡性檢驗,結果顯示對照組和處理組各變量在匹配后無顯著性差異,匹配效果較好。
2.實證結果與分析。對(15)式隨機效應面板DID 模型進行回歸分析,為避免異方差,采用穩健標準誤。回歸結果如表3 所示。對于反映定向降準政策效果的核心變量政策變量與組別變量的交互項,隨著控制變量的逐步加入,此變量系數始終具有顯著性,說明定向降準政策對于銀行小微企業貸款占比具有一定的正向調節作用,即在2014 年頒布定向降準政策后,各商業銀行積極響應國家政策,根據自身情況對本行小微企業貸款在總貸款中所占的比重加以調整,增大自身可貸資金流向小微企業的比重,助力小微企業的發展。實證結果表明,定向降準政策對于引導銀行貸款資金精準流向實體經濟具有一定的效果。
對于可能會對銀行小微企業貸款占比產生影響的控制變量,表3 第五列回歸結果表明,在銀行風險狀況和償債能力相關指標中,不良貸款率對于銀行的小微貸款投放比重具有重要的負向影響。一般說來,銀行的不良貸款率較高、對各項不良貸款的損失準備金計提不充足或對負債資本的保障程度較低時,銀行自身的償債能力不足,面臨更大的風險。此時由于向中小企業貸款收益較低且往往具有比大型企業更高的信用風險,銀行為了規避風險,往往選擇減小向小微企業貸款投放比重,并設置貸款限制或停貸。銀行所處的內部和外部信用風險環境對銀行的貸款投放決策具有顯著影響,本文在后續將著重對銀行的信用風險環境做進一步分析。

表3 回歸結果:定向降準對銀行小微企業貸款占比的影響
此外,回歸結果顯示,對于反映銀行經營狀況的控制變量,無論是單個變量還是各變量的交互項,都并未對銀行向小微企業貸款投放比重產生顯著性影響。這可能與定向降準政策本身所具有的局限性有關。由于央行的定向降準政策對于銀行小微企業貸款比例所設定的標準較高,中大型商業銀行在考慮自身經營目標的情況下,達到此標準具有一定困難,因此定向降準對其貸款結構的調整效果十分有限。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中大型商業銀行以其龐大的資金和經營規模,雖在小微企業貸款投放比重較小,但在投放總量上仍舊對小微企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由于在樣本期間內,央行實施了其他政策助力小微企業融資,這些政策可能會使定向降準的政策效果估計出現偏差。為了排除其他政策的干擾,進行反事實檢驗[14],將未實施定向降準政策的2012 年作為虛擬政策實施始點進行模型回歸,政策變量和組別變量交互項系數并不顯著,間接表明實證結果的穩健性。
通過(17)-(24)式計算銀行內部和外部信用風險指數。計算內部風險指數時,綜合考慮銀行的風險承擔與抵抗能力,除使用變量CAR、PRC、NPL 外,加入變量存貸比LDR,即銀行貸款與存款的比例,以反映銀行應對風險的流動性水平。存貸比由于直接受到定向降準政策的影響,因此在前述分析中并未將其作為控制變量,但在此處計算綜合指數時不存在此問題。CAR、NPL和LDR 為正向指標,PRC 為負向指標。考慮外部風險時,使用中國城市商業信用環境指數CEI衡量銀行所處城市的外部信用風險環境。CEI 指數從信用投放、信用監管、征信系統及企業感受等維度對城市綜合商業信用環境進行評估,可以較為客觀全面地衡量銀行所面臨的外部信用環境。使用CEI 指數衡量銀行外部信用風險時,對于未進行指數報告的年份,使用其前后兩年CEI指數的平均值作為該年指數。對于經營范圍遍布全國的大型商業銀行,使用其投放貸款地區分布比例信息對地區CEI 指數加權求和,得到最終CEI 指數。
對于加入銀行信用風險變量的隨機效應面板DID 回歸模型式(16)進行實證分析,回歸結果如表4 所示。在分別加入銀行內部外部信用風險的調節變量后,由表3 第二列和第三列可知,相比原模型,核心變量政策變量與組別變量的交互項仍舊對銀行小微企業貸款占比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銀行的外部信用風險環境指數對于定向降準的政策效果具有負向影響,即銀行所在地的商業信用風險指數越高,銀行對小微企業貸款的投放越謹慎,定向降準對銀行資金的定向引導作用被削弱。由于CEI 指數綜合考慮了城市的信貸投放規模、企業貸款質量以及監管體系的完善性,因此當地商業信用環境風險指數高,意味著當地企業整體發展狀況不穩定,政府等機構構成的監管體系不完善,小微企業融資主體的不良貸款率較高,呆賬、壞賬風險較高。因此雖然定向降準政策對銀行流動性產生了一定利好,但是銀行為控制風險、實現經營目標,主動調整小微企業貸款占比的意愿較弱,新增流動性仍舊會更多地流向中大型企業和非實體經濟。
銀行的內部風險指數對于定向降準政策效果具有負向影響。正如前文實證分析所述,小微企業通常由于其經營的不穩定性可能提高銀行的不良貸款率,增加銀行承擔的信用風險。雖然定向降準政策帶來的流動性利好可能增大銀行的利潤空間,但銀行決策往往要考慮到自身經營情況和內外競爭等多方面因素。同時,雖然小微企業中不乏經營狀況良好、信用級別較高的企業,但是對于企業的考察評估需要較長時間和較大成本,對銀行貸款決策行為影響有限。
為證實前述結論的穩健性,將PSM匹配變量更換為不良貸款率、成本收入比、息稅前利潤資產比、存貸比,重新選擇處理組和對照組樣本進行模型回歸分析,共選擇了63 家城市、農村金融機構作為處理組,20 家大型商業銀行作為對照組。重新進行上述實證分析,主要回歸結果如表5 所示。從分析結果中可以得到與前述實證分析基本一致的結論。政策變量和組別變量的交互項系數正向顯著,說明定向降準政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增加銀行的小微企業貸款占比。分別加入銀行內部和外部風險調節變量,交互項均具有負向顯著性,說明銀行所處的貸款環境風險越高,銀行對于小微企業貸款的發放越為謹慎。

表4 回歸結果:銀行信用風險環境對定向降準的調節作用

表5 穩健性檢驗主要回歸結果
本文從銀行側出發,基于全國各類商業銀行的微觀數據,從銀行風險狀況和償債能力以及盈利狀況兩個方面分析定向降準政策對于銀行貸款結構的影響。理論研究和實證結果表明,定向降準政策有利于銀行增加小微企業貸款占比,增大對小微企業的貸款力度,改善小微企業貸款難的問題。但是,銀行小微企業貸款的決策會受到其所處信用風險狀況的影響。在考慮內部風險時,小微企業由于其發展的不穩定性、信息披露的不完整性,往往具有更高的信用風險,銀行在具有較高的風險負壓時,更傾向于規避風險,將可貸資金分配給收益更為穩定的中大型企業。在考慮外部風險時,銀行所處城市的商業信用環境對于銀行貸款決策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城市商業信用環境建設良好時,小微企業貸款附加的風險更低,銀行對小微企業貸款的支持力度更大。
基于以上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啟示:(1)定向降準政策應當結合總量貨幣政策工具適時施行,并且與財政政策相協調,適宜增大銀行的信貸規模,鼓勵銀行提高對實體經濟的支持力度。同時加強對非實體經濟行業領域的監管力度,增加流動性投放的精準性,改善小微企業貸款現狀,促進實體產業高質量發展,帶動經濟結構性改革。(2)由于銀行的外部信用風險環境對于定向降準作用具有負向影響,而小微企業信息披露多不完善,信用風險較高,因此應當健全地方監管體系和監管制度,健全小微企業征信體系,增加信用環境建設,并利用大數據和信息平臺等手段降低征信成本的同時增加監管透明度,增強銀行與企業互信。(3)由于銀行的內部風險承擔狀況對于定向降準政策效果具有負向影響,因此監管機構和組織應當增強對商業銀行的監管力度,依據銀行的經營情況合理控制銀行風險承擔水平,提高銀行風險抵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