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共產主義在“現(xiàn)實的人”視域中的邏輯生成

王紅麗

摘要：現(xiàn)實的人在馬克思那里，是通過感性活動即實踐方式存在的。人以勞動實踐為中介作用于自然，在獲取維持自己生存所需的生活資料的同時，也形成了一定的社會關系。能夠自由地創(chuàng)造自己的現(xiàn)實生活，是人的本真狀態(tài)。在資本統(tǒng)治下，人自由自主的勞動變成資本增殖的工具。作為主體的人受到資本的奴役和剝削，人的自由名存實亡。為了實現(xiàn)人的自由解放，馬克思從人的現(xiàn)實生活出發(fā)，看到人受剝削和奴役的現(xiàn)實困境，把共產主義的實現(xiàn)看作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矛盾的徹底解決。

關鍵詞：現(xiàn)實的人 資本增殖 共產主義 自由解放

中圖分類號：D61 A8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18-0223-03

黑格爾認為現(xiàn)代資產階級國家是人的普遍自由的實現(xiàn)和完成，但他的理解立足于抽象意識，沒有重點研究現(xiàn)實的物質利益問題。馬克思從現(xiàn)實的人的實踐出發(fā)，區(qū)分了人的自然存在和社會存在，考察了市民社會的物質利益關系，并在此基礎上深入研究了資本邏輯控制下人與人之間的現(xiàn)實關系，發(fā)現(xiàn)了異化勞動的秘密。為了實現(xiàn)人的解放，超越資本主義條件下人的異化現(xiàn)狀，馬克思主義的無產階級利用資本主義創(chuàng)造的物質力量來摧毀異化產生的現(xiàn)實基礎，進而使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具有實質性內容。

一、馬克思“現(xiàn)實的人”的思想內涵

由于受到德國古典哲學尤其是黑格爾思想的影響，馬克思早期對人的理解囿于精神的窠臼。在《萊茵報》時期遇到的現(xiàn)實問題促使馬克思深入對物質利益問題的研究，他對人的認識也從精神領域轉向世俗社會，把勞動實踐當作人與自然相互作用的中介。

1.現(xiàn)實的人是從事感性活動的存在者

感性活動是人的存在方式，人在感性活動中生產生活資料的同時，也在生產著人自身。作為自然生命的存在，人必須通過勞動來獲取所需的生活資料。在黑格爾那里，勞動是抽象的精神勞動，人對自然界的改造就是自我意識的對象化。馬克思批判了黑格爾的這一設定，強調自然界是人的感性活動的前提?！叭酥挥袘{借現(xiàn)實的、感性的對象才能表現(xiàn)自己的生命。”[1]210但是人的活動是有條件的，這些人恰恰“是從事活動的，進行物質生產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質的、不受他們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條件下活動著的?！盵1]524

人與自然的關系應該從感性活動，即人對自然界的改造方面來理解。沒有人的感性實踐活動，自然界仍舊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對人而言就是一種非現(xiàn)實存在的對象。費爾巴哈只把人當作感性對象，因而他也很難理解現(xiàn)實的人及現(xiàn)實的自然本身。在某種意義上說，馬克思突破了傳統(tǒng)西方哲學從人的本質規(guī)定去理解人的活動的范式，基于人的感性活動來理解人的存在，進而理解人本身。人是什么樣的，“這同他們的生產是一致的——既和他們生產什么一致，又和他們怎樣生產一致”[1]520。認識人本身需要從現(xiàn)實的人的生產活動去理解，而非直接對人賦予某個概念來進行人的本質規(guī)定。通過感性活動，馬克思把人從抽象世界中“解救”出來，把人“安置”于現(xiàn)實生產的實踐過程中，實現(xiàn)了對“抽象人”的批判和超越。

2.現(xiàn)實的人是創(chuàng)造歷史的主體

馬克思認為，“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1]519。任何歷史都應該回歸到人改造自然界的現(xiàn)實活動本身，并由此出發(fā)探尋歷史的起源。人有限的生命條件促使他們充分利用當下的歷史條件，來實現(xiàn)自我的理想并且不斷地生成自我且超越自我，而不是在有限的時間中脫離現(xiàn)實生活，虛無縹緲地“去認識實體，這個內在之物和現(xiàn)在存在著的永恒之物”[2]。雖然每個人的實踐活動有不同的目的和愿望，但他們把對不同目的追求作用于外部世界時，形成的合力既是當下歷史的存在形態(tài)，也暗含了歷史向另一階段發(fā)展的力量。

脫離人的現(xiàn)實生活的純粹思想是不存在的，脫離人類現(xiàn)實生活的歷史也是不存在的，站在人類社會的現(xiàn)實生活之外來認識歷史，歷史就脫離了日常生活。如果以這樣的歷史觀來理解人類社會，很容易導致人類社會走向某個終極理念環(huán)節(jié)?！罢麄€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1]196，由于人類社會是代代相續(xù)的辯證發(fā)展過程，歷史本身也就批判地實現(xiàn)自身的發(fā)展，只要人類社會繼續(xù)存在，歷史就不會消失，人對世界的改造也會永無止境。

3.現(xiàn)實的人是處于社會關系中交往的人

人不僅是自然存在，而且也是處于一定關系中的社會存在。生產關系本身即是人們在生產物質生活資料的過程中自然形成的，它是人存在于社會關系中的首要表現(xiàn)，也是人與人之間進行社會物質交往的主要表現(xiàn)。黑格爾對生產關系的理解主要體現(xiàn)為他對主人與奴隸關系的辯證闡釋。他認為主人是通過對奴隸勞動的支配來間接地實現(xiàn)對勞動對象的控制，而奴隸則通過自身的勞動來直接地控制勞動對象，并在勞動對象中取得一定的獨立和自由，奴隸在支配勞動對象的過程中可以在意識里消滅因主人控制而使自己不自由的觀念。馬克思認為，只有在一定的生產關系中，才會有奴隸主對奴隸的支配與控制。主人與奴隸的矛盾要通過足夠的生產力條件來摧毀，并不是簡單地通過意識的內在統(tǒng)一來消滅。從奴隸主與奴隸的關系到地主與農民的關系，再到資本家與工人關系的轉變，反映了人的社會關系的不斷調整。生產力的進步，既改變了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同時也使人由民族地域性的存在變成了世界歷史性的存在。

二、馬克思對“現(xiàn)實的人”在資本統(tǒng)治下處境的揭示

1.資本對勞動力的剝削

資本不是一個純粹的物，“而是一定的、社會的、屬于一定歷史社會形態(tài)的生產關系”[3]922。物質資料只有在一定的生產關系中才會成為資本，勞動力在作為一定生產關系中的資本中運行時，就會成為雇傭資本，資本就實現(xiàn)了對勞動力的支配。古典經(jīng)濟學家看不到資本對人的勞動的操控，因而他們對資本利潤的增加只囿于數(shù)量增幅的認識，不知道剩余價值背后的剝削秘密。資本作為生產關系的定位，是對資本剝削特殊性揭示的前提。作為生產關系的資本對勞動力剝削時，資本就不再只是一個經(jīng)濟范疇，充滿著壓迫勞動者的政治意味，成為一種“政治權力”的化身。在這樣一種生產關系下，表面上勞動者在創(chuàng)造勞動產品中確證自己的本質力量，但實際上勞動產品不歸勞動者所有，生產勞動變成了異化勞動。此外，在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為了多獲得工資，勞動者盡可能地投入勞作時間，但生產的產品越多，勞動力就越貶值。因此，以資本為核心的生產邏輯解構了人擁有的創(chuàng)造能動性，人的物化處境日益深化。

2.物與物的關系遮蔽了人與人的關系

在資本統(tǒng)治的社會，商品成為整個資本主義系統(tǒng)正常運轉的核心，市場上的一切東西都以商品的形式出現(xiàn)并進行交換。馬克思認為，商品形式“把生產者同總勞動的社會關系反映成存在于生產者之外的物與物之間的社會關系”[4]。商品具有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因為商品是使用價值和價值的統(tǒng)一。使用價值和價值是勞動的二重性造就的。抽象勞動的存在使商品具有價值，能夠進行交換并實現(xiàn)價值。生產勞動被私人占有之后，它所具有的社會化就會變成物的社會化。這就使物與物之間的關系遮蔽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成為資本主義社會唯一的現(xiàn)實關系。以物與物之間關系為特征的資本主義社會，變成了“一個著了魔的、顛倒的、倒立著的世界”[3]940。在這人與物的關系顛倒了的世界，物成了主體，人就由主體淪為了客體，受到物的統(tǒng)治。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直接呈現(xiàn)為物與物之間的商品關系，人淪落為工具性存在。如果把社會關系僅僅歸結為物與物的關系，就會將其視為永恒的存在，進而把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視為某種非歷史性的存在，認為歷史在資本主義社會走向了終結。

3.特殊利益與普遍利益的對立

資本運動范圍的擴大，并逐步走向資本自身的反面，社會日益分化為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這兩大對立的階級。資產階級的自由以犧牲無產階級的自由為條件，為了對無產階級的剝削作合理地辯護，資產階級會“賦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他們描繪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義的思想?！盵1]552這些以普遍形式出現(xiàn)的思想，實質上是要把代表資產階級自身特殊利益的思想上升為社會全體成員的共同思想，并把這種共同思想當成全體社會成員的精神指南。掩藏著特殊利益的這種共同思想，指引全體社會成員造就了虛幻的共同體，虛幻共同體的背后仍然是統(tǒng)治階級利益與被統(tǒng)治階級利益的對立。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條件下，每個人都以自己的利益為出發(fā)點，利益式的人成為市民社會里的現(xiàn)實存在，公民成了市民社會里的抽象存在，成為資產階級代表社會普遍利益共同體的虛幻證明。這種虛幻共同體的存在，恰恰證明了資本主義時代利益關系盛行的事實，而且是資產者在物質關系領域盤剝無產者以獲取最大利益的證明。

三、共產主義使“現(xiàn)實的人”走向自由解放

共產主義社會是奠基于資本主義社會創(chuàng)造的全部財富基礎上，又揚棄了資本主義社會剝削和壓迫形式而形成的一種新的社會形態(tài)。

1.消滅分工

在資本運動的推動下，分工的進一步擴大導致生產和交往的分離，生產和交往的分離使工人被固定于生產鏈的某個位置，并不利于交往和團結。生產鏈上對工人的技術管理，除了為資本家創(chuàng)造利潤之外，還兼具了資本家對工人的統(tǒng)治功能。在生產鏈上勞作的人注定要屈從于生產全局統(tǒng)一化的計算安排，人成了一個可以用數(shù)字來表示的符號。

共產主義不是某個瞬間的社會突變，“我們所稱為共產主義的是那種消滅現(xiàn)存狀況的現(xiàn)實的運動”[1]539。共產主義運動不是為了破壞人類之間應然的和諧關系，而是把造成人與人隔膜疏離，甚至人統(tǒng)治人的外在支配力量消滅掉，恢復人與人之間的和諧關系，從而更好地實現(xiàn)人的自由發(fā)展。共產主義社會本身就意味著分工的消滅，消滅分工是指消滅了因生產力有限而導致的奴役剝削式生產關系下的分工，并非分工不復存在了。共產主義社會中的分工是為了適應每個人自由全面發(fā)展的需要，這是建立在以往生產力創(chuàng)造出來的生活資料極大豐富的基礎上的。

2.建立自由人聯(lián)合體

真正的自由人的聯(lián)合體存在于共產主義社會中，它是在實現(xiàn)了真正自由的每個人的普遍交往中形成的。有限的生產力決定了人自由的限度和交往的范圍。共產主義社會中的人消除了民族地域性差異，成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他們在世界范圍開展的普遍交往并不受限于物質領域的生產，這與資本運動引起的世界交往有本質的區(qū)別。在馬克思看來，資本力量帶動下的世界普遍交往不具有現(xiàn)實自由的意義，只有從物質生產勞動中解放出來，人的普遍交往才是自由自主的。在共產主義社會里，人的自主活動不再受制于他人，可以根據(jù)自身發(fā)展的需要自主地開展活動和交往。而且在物質資料極大豐富的共產主義社會，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成了財富的尺度，財富的尺度不再依賴于勞動時間的多少。勞動時間減少，自由時間就增多，人對自己的自由的支配度就多。在共產主義社會，勞動時間大量減少，而且勞動已不再具有被強迫被奴役的性質，人們不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從事物質生活資料的生產。

3.共產主義是人道主義與自然主義的統(tǒng)一

空想社會主義對人的自由平等采取了幻想的態(tài)度，缺乏現(xiàn)實道路。馬克思從現(xiàn)實的人出發(fā)，把人看作實踐活動的主體，并作用于客體的自然。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要從人實踐改造自然界的對象化活動來把握。自然界是人類實踐活動得以展開的客觀前提，人對自然的改造必須立足于自然界。共產主義是“人與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1]185。在共產主義社會里，人與自然的矛盾關系得到了真正解決，人可以在自然界中能動地展開自主自為的活動，這既肯定了人的主體性，又是對人與自然相互生成之動態(tài)過程的現(xiàn)實化。

共產主義社會創(chuàng)造了極大豐富的物質生產資料，人與自然此時已不是對立分裂的狀態(tài)，而是共生共存的和諧。當人對自然的改造沒有了奴役的痕跡，自然就成了人的本質力量外化和確證，也是使自然生命力生生不息的體現(xiàn)，這種完成了的自然主義就是人道主義。馬克思眼中的人道主義不是囿于高喊自由、平等、博愛的口號，它是以人與自然的矛盾，人和人的矛盾得到真正解決為前提的。人與自然矛盾的解決意味著物質生活資料已富足有余，人的物質生產勞動消除了異化的特性，變成了人實現(xiàn)自由全面發(fā)展的內容之一。共產主義社會為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提供了現(xiàn)實條件，使人的獨特的本質力量能夠充分地發(fā)揮，成為可見的經(jīng)驗事實。人與自然的矛盾、人與人之間的矛盾的解決使人可以從外在的力量中解放出來，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才能，這才是人的現(xiàn)實生活的本來狀態(tài)。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鄧安慶，譯 . 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12.

[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89.

責任編輯：楊國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