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字

劉峰

大劉是一家婚慶公司的總經理，由于他腦子靈光，多少有點才藝，在縣城里頭，還算是比較吃得開。街道鄉鎮、各局委的大型活動沒少干，但是欠款一直是他頭疼的事兒。

這不，一大早，大劉就趕緊開車到槐花街道辦事處找主任簽字去了。街道辦事處，目前暫借于搬出老城的稅務局辦公樓上，簡單改造后，外表看也像模像樣。主任的辦公室在二樓東頭，大劉輕車熟路，站在走廊里等待主任的到來。

上午八點，是全體機關人員簽到時間，大劉知道鄉鎮街道的規矩，他必須提前等候，才有可能找到領導，簽字完事兒。不一會兒，主任到了，絕對比其他黨委成員來得早一點，領導的示范帶動作用往往是立竿見影的。大劉和主任很是熟絡，彼此問好，握手，就坐。主任燒水，倒水，手法也很是嫻熟，一切完畢，主任客氣地問：“劉總，找我啥事兒？”

“領導，還是上次天宇上海金街拆遷儀式的帳沒算，我把清單、合同、詢價單、發票都帶來了，都是按照王秘書安排辦理的，經手人王秘書已經簽過字，該您審批簽字了。”

大劉一邊客氣地說著話，一邊小心翼翼地遞上票據。

“嗯嗯，劉總，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們街道的關心支持，辛苦了，這個字我一定簽。”

主任接過材料大致看過幾眼，從辦公桌筆筒里拿出一支水筆，在費用清單左上方熟練地簽上“同意”，龍飛鳳舞般寫上自己的大名，不熟悉主任名字的話根本看不出主任草書的“靈動”。

大劉看著主任簽字，無限敬仰地說，“領導就是領導，您這字真是有功力，您是書法家的水平啊！謝謝領導，謝謝領導！您還有會，我就不耽誤您時間了，再次感謝！”

大劉接過主任的簽字，收拾好所有資料，非常謙卑地往后退兩步，把主任的房門帶好，徑直找王秘書去了。

王秘書的辦公室其實離主任辦公室很近，中間隔了兩問房，其實就是街道大辦公室。大劉敲了敲王秘書的門，往里一推，門開了，王秘書正在辦公，抬頭看見大劉，就問，“劉總，主任簽字了嗎？”

“簽了，簽了。主任和你真是好干部，比其他人都來得早，向你們學習呀！”

“沒辦法，事太多，我都加了一夜班了，馬上就開會，你把材料放我這里吧，我轉給財政所，錢下來，到時候會直接打你公司對公賬戶上。”

王秘書說得很慷慨，說得很神秘，說得很義氣。

大劉連忙討好地說道：“好的，謝謝領導。”

說著話大劉趕快打開一盒中華煙，遞給王秘書一根，點上火，然后把中華很隨意地扔在王秘書的電腦旁邊，然后說，“王秘書，您要注意身體呀，別熬夜了。您忙，麻煩您了！”

大劉依然很謙卑地退后兩步，臉上堆滿笑容，把王秘書的房門帶好，出了門挺直了腰桿，似乎完成了生平中的一件大事兒，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一樣，舒心愜意地到他最愛去的南京灌湯包店吃早點去了。

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大劉跟王秘書也見了幾次面，王秘書嘴上說“快了”，可公司賬面上始終沒見蹤影。又等了兩個月，馬上就要過年了，員工的工資、福利還沒有著落，大劉心里很急，但又不能表現出來，盤盤賬，槐花街道的欠款還是沒有到位，心里郁悶的大劉那一夜幾乎失眠。

大劉一夜輾轉反側，眼睛紅紅的，腦子懵懵的，照常去了南京灌湯包店吃早點。

南京灌湯包這種小吃店，目前在全城很火，老城新城開了好幾家分店，說是南京灌湯包，實際上老板是安徽蕪湖人，大劉和老板娘比較熟悉，彼此店面曾經是鄰居。

老板娘小四十歲的樣子，穿著打扮很是普通，除了有點江南方言外，看不出是外地人。此刻，店里高峰剛剛過去，地上到處是紙團兒、紙屑和殘羹剩飯。大劉熟悉這種感覺，也不以為意，隨意找到一張桌子坐下，招呼老板娘，要了兩籠素包子，一碗雞蛋湯。這其實是大劉的標配，過40歲的人，多少開始養生了。

不一會兒早點上來了，正準備開吃，桌對面過來一人，居然是大劉的同學，也是大劉初中時期的把兄弟，街道辦事處的綜治辦小領導王二升。大劉趕快握手，招呼老板娘給王二升上兩籠肉包子，一碗雞蛋湯。

王二升也不客氣，落座，點上一支煙，說著：“你咋吃恁晚呢？”

“唉，恁街道的錢真難要，領導字都簽了半年多了，財政所就是沒反應，氣人不？”

大劉毫不隱瞞，還有點埋怨的味道。

王二升吐了一個煙圈，關心地問道：“字確認簽了？”

“簽了，簽了。恁主任和王秘書人真不錯，對我也很客氣，哥哥有啥事需要我幫忙的，您一定別客氣，咱們都是老兄弟了。”

王二升聽了大劉的話，有點感動，忙不迭地說：“我沒事，我沒事。”

蕪湖老板娘及時把兩籠肉包子端上桌，客氣地說：“兩位慢吃。”回過身把雞蛋湯雙手端到王二升面前，王二升瞇縫著眼看著大劉鄭重地說：“你那個簽字咋簽的？”

大劉很謹慎地回應：“‘同意呀！”

“簽到哪個位置了？”王二升直視著大劉。

大劉疑惑地問：“簽字跟位置還有關系嗎？”

“哪個位置？重要嗎？好像是左上角的地方。”大劉認真地凝神回憶。

“兄弟呀，按道理我不能告訴你，但是你是我兄弟，這話我咋說呢，那你就等到猴年馬月吧！”王二升支支吾吾沒把事兒說透，但是大劉已經琢磨出這里面一定有道道。

“老板娘，再來八個雞爪子！”大劉趕快沖蕪湖老板娘嚷道。

“好的！”老板娘忙不迭地應道。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鹵雞爪就端上來了。

王二升吃了五個雞爪子，抽出餐巾，抹了抹嘴，眨了眨眼睛，再一次直視著大劉，掏心掏肺地說：“領導簽字是很講藝術的，左邊簽字沒錢，右邊簽字緩一緩，上邊簽字沒壓力，下邊簽字必須給！領導壓力也大，這是極少數人才知道的核心機密！你呀，找紀委反映就解決了！”

“這三個你不吃，我拿給恁嫂子了哈！”I--升站起身，給三個雞爪子打個包，邁開小方步，走了。

大劉望著空空的餐盤，呆了一會兒，又點點頭。

作者簡介：劉峰，筆名金戈，男，中國曲藝家協會會員，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河南省戲劇家協會會員，河南省曲藝家協會會員，駐馬店市曲藝家協會副主席，新蔡縣曲藝家協會主席。《青年文學家》雜志社理事會河南駐馬店市分會主席，常年從事曲藝、詩歌、散文等創作，發表作品數十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