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保險集團一體化戰略的形成動因與發展建議

翁愛駿 上海財經大學

目前我國金融保險集團的成長存在明顯的多元化趨勢，企業規模擴大和經營范圍變化使管理日益復雜，由此帶來的效率低下和風險失控等問題，嚴重影響戰略管理的有效性。在這種背景下，展開金融保險集團的一體化研究具有重要的現實和理論意義。本文以金融保險集團及其一體化戰略的界定為出發點，對金融保險集團的一體化戰略形成動因進行了分析，發現金融保險集團在尋求增長中的多元化趨勢的協同效應需求、技術創新與金融科技應用、政府政策引導和行業競爭應對，是一體化戰略形成的最主要動因，并對如何促進我國金融保險企業的戰略成長提出了建議。

一、引言

自2003年原中國保監會提出要大力培育發展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大型保險企業集團以來，我國金融保險企業加快了深化改革步伐，在現代保險企業制度、治理結構、加強風險管控、資源整合、戰略協同等方面進行了積極的探索和實踐。同時，金融保險企業也面臨企業規模擴大、內部管理層次日益復雜、多種金融業務經營交叉、信息不通暢、風險管控等問題，對管理者提出了挑戰。如何制定戰略政策，通過戰略指引和協同，整合金融保險企業各個組織、各個業態，形成一體化的發展格局，增強整體競爭力，是我們面臨的緊迫性課題。尤其是在金融創新的背景之下，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人工智能等技術在金融領域的應用日益普及，金融科技應用給傳統組織管理方式帶來了巨大挑戰，需要前瞻性戰略規劃引導和應對。而且，我國政府對于外資保險公司經營限制的逐步取消，導致競爭加劇，因此我國金融保險企業加快戰略管理的革新、加強戰略管控是集團健康發展的關鍵。本文擬從金融保險集團特性出發，分析金融保險集團的一體化戰略及其動因，為我國金融保險集團的發展提供策略性建議。

二、金融保險集團概念及特征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金融市場的一個重要發展趨勢是銀行、保險公司等金融企業的集團化，即廣泛出現了在至少兩個不同的金融行業中大規模提供服務的金融集團，主要是銀行、證券以及保險（JacobBikker等，2002）。根據1999年2月國際上三大金融監管機構——巴塞爾銀行監管委員會、國際保險監管協會、國際證監會組織聯合發布的《對金融控股公司的監管原則》，金融控股公司指“在同一個金融機構的控制下，至少在兩個不同的金融行業大規模提供服務的金融集團，即銀行、證券以及保險行業”。金融保險集團也屬于該類別的金融控股公司，通常由一家保險公司主導，通過直接設立或并購，形成一個完整的保險業務（包括人壽保險、財產保險、健康險、養老投資、農業保險等），或者涉及資產管理、信托、金融科技，甚至銀行業務、證券等多樣化金融機構所組成的整體（謝平等，2004）。

經過40多年的改革開放，我國的保險公司呈現出從小到大、從專業化到多樣化的蓬勃發展趨勢。我國的保險公司加快了改革步伐，涌現出一批金融保險集團，如中國平安、中國人壽、中國人保、中國太保等。綜合分析這些金融保險集團，它們都是以保險業為經營主業，并具有明顯的集團化管理、多元化發展、法人分業、專業化管理的經營模式。從市場表現和組織特征的角度來看，這些金融保險集團具有以下經營特征：

第一，70%以上的業務是保險業務，且保險業務種類齊全。例如中國平安2020年上半年營業收入6299.6億元，其中保險業務收入5162.9億元，占比達82%，涵蓋了壽險及健康險、財險等；中國人保2020年上半年營業收入為3102.8億元，財險、壽險、健康險共計凈保費收入3063.2億元，占比超過95%。

第二，每年營業額巨大（1000億元以上），至少有兩個以上的法律實體從事保險業務。我國TOP10保險金融集團營業額均超過1000億元。中國平安除了有壽險、財險、健康險、養老險等子公司外，還有平安銀行、平安信托、平安證券等非保險子公司。中國人保除了有財險、壽險、健康險、養老險等子公司外，也有資產管理、金融服務、投資管理等非保險子公司。

第三，集團內的每個實體由金融保險集團的控股公司（或母公司）統一控制和管理，從而形成一個有機整體，整個集團從事融合、多元化和跨區域的金融保險業務。大多金融保險集團都致力于通過集團架構實現范圍經濟，推動集團成員之間的相輔相成、共同發展，而且集團以集中管理和戰略目標為導向，集團成員之間存在大量交叉持股、關聯交易和資金往來，使集團成員之間的關系異常復雜，高效率與高風險并存。

三、金融保險集團一體化戰略及其形成動因

（一）金融保險集團一體化戰略界定

一體化戰略（IntegrationStrategy）是指企業充分發揮自身在產品、技術以及市場上的優勢，根據企業的控制程度和物資流動的方向不斷發展深度和廣度的戰略（孟衛東，2004）。一體化戰略可分三種形式：縱向一體化、橫向一體化和綜合一體化戰略。“一體化戰略”可以作為企業集團戰略管理的有機統一體，其橫向一體化模式即涵蓋了多元化經營與聯合經營，又體現了規模經濟與范圍經濟，是企業集團戰略管理更為多面化的現實體現，縱向一體化在降低生產成本、分銷成本，以及促進技術開發、確保供給與需求等方面也發揮著重要作用（金占明，2004）。朱祖平（2008）認為，追求企業系統的帕累托(Pareto)最優催生了對企業一體化管理的需求，提出了模式的構成要素、管理維度之間的聯系方式及其與企業績效關系等難題。

集團一體化戰略成為目前眾多大型保險公司尋求利潤最大化、拓寬經營邊界、探求規模經濟、實施綜合經營的一種現實選擇（董迎秋、陶向京，2009）。金融保險集團采用縱向一體化的戰略模式，遵循保險產品的生產銷售流程，把保險產業鏈條上的關聯企業通過收購、兼并的方式與企業進行捆綁，從而實現和發揮保險集團的競爭優勢。也有些金融保險集團通過橫向一體化戰略模式，在原來的業務經營范圍內，通過兼并、收購或成立其他保險公司，將業務觸角伸向其他經營領域，以便于擴大保險集團規模。中國平安等不少大型金融保險集團采取的是綜合一體化戰略模式，即縱向一體化模式和橫向一體化模式相結合的一種戰略模式，具體是指企業在保險業務發展到一定規模、一定階段后，通過一些特殊的、有效的方式和手段控制多個關聯產業（如銀行、證券、信托等）的一些生產經營實體，進而實現跨多個金融產業經營，如設立中介代理公司、壽險公司設立財險子公司，都屬于保險業內的混合經營；保險集團旗下設立自己的銀行、證券公司和基金公司，屬于金融業內的混合。金融保險集團通過一體化戰略對業務統一整合、對組織架構重新設置，以及統一的品牌文化和制度建設，推動集團成員之間的相輔相成、相互關聯和協同發展。

（二）金融保險集團一體化戰略的形成動因

金融保險集團的一體化戰略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企業所面臨的多元化趨勢、金融創新、政府推動、行業競爭等內外因素共同作用下，經過不斷探索和演變逐步形成的。金融保險集團因所處的保險行業特殊性、自身經營管理的復雜性，致使其一體化戰略也異常復雜。

1.多元化趨勢與協同效應需求

我國金融保險集團的發展模式，呈現出由保險分業經營、保險與其他金融業務混合的多元化，到集團一體化的演進趨勢。保險產品具有互助性、法律性、經濟性、商品性等特征，保險公司成立初期推出保險產品的目的就是為了滿足用戶規避風險或減少風險后損失的需求。同時保險行業具有高收益性，壽險商品還具有長期性、連續性及保費返還性，壽險準備金可長期投入使用，獲得資金使用收益。保險公司經過一定階段的保費收入和客戶資源積累后，根據市場需求和自身特點，積極在基金、銀行、證券等領域進行投資合作，尋找業務新增長點。尤其是在監管放寬保險資金投資渠道后，保險公司資產配置的多元化趨勢愈加明顯。保險業的經營特殊性決定了保險企業必須具有適度的增長規模和有效的投資方式保持穩健發展。隨著集團規模擴大和跨業經營導致內部管理部門層次復雜化、產品多元化，業務涉及多種金融業務又使經營復雜化，金融保險集團必須統籌規劃保險主業以及保險業相關產業的融合發展，讓集團內不同業務相輔相成、彼此協調，共同服務客戶并指向集團戰略目標。同時，為提高資產的配置效率，金融保險集團必須加快戰略管理的革新、加強戰略的管控，這是集團健康發展的關鍵。

金融保險集團一體化戰略的實質是尋找一種各種資源的投資最優、利潤最大的資本運作方式，同時促使各個業務單元及管理組織從分散走向融合、從無序走向集中管控。金融保險集團的一體化，不僅有利于提升整體規模經濟水平，還有利于戰略績效的提高。

2.技術創新與金融科技發展

技術創新為金融保險業的發展注入活力的同時也創造了新的機遇。技術及價值創新意味著企業集團必須通過過濾和重新排序不同市場上的買方價值元素，才能重建競爭邊界和市場，從而開拓更大的消費市場，創造新需求（Qianetal.，2006）?；ヂ摼W、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以及人工智能等技術在保險領域的廣泛應用，改變了傳統保險公司的戰略思想和管理方法，拓寬了金融保險業的發展空間。自2015年以來，監管機構先后頒布了《互聯網保險業務監管暫行辦法》和《促進保險業新技術應用辦法》（征求意見稿），為保險行業創新金融科技，實現業務的轉型升級提供了現實依據。我國許多金融保險企業積極利用金融技術在各個領域開展各種探索和實踐，以通過科技創新來實現經營效益的提高。

技術創新雖然能顯著促進金融集團整體水平的提升，但由于其前期的科技創新費用投入較大，因此規劃和制定相應的戰略方針能有效地避免資源浪費，同時為科技創新保駕護航。相較于傳統的運營模式，新技術的應用將更強調以客戶為中心的保險運營模式，這無形之中給以產品為中心運營的保險機構帶來巨大挑戰。金融科技具有開放性、多源性、隨機性、數據海量化、場景移動化等特點，其廣泛應用將要求保險機構業務系統和內部網絡對外打開越來越多的合作接口，給保險機構帶來消費者數據隱私保護難度提升、業務數據泄露風險增大、黑客網絡攻擊增多、風險傳播更快更廣等信息安全挑戰。這些都需要金融保險集團從集團層面進行頂層設計，在公司治理、組織架構、體制機制上制定統一配套政策和籌劃，通過集團內子公司間的技術創新與合作開發，推進信息系統互聯互通，推進運營流程的優化和重構，整合營銷渠道資源并建立統一客戶視圖。尤其是將技術創新納入公司戰略體系，指導集團內各業務模塊的創新實施，提高科技應用的力度、廣度和可持續性。

3.政府驅動與指引

任何戰略的形成，都有充分的外部原因（波特，1980）。國內不少金融保險集團一體化戰略的形成，都離不開政府部門的引導和推動。我國保險市場經營主體不斷增多，市場規模不斷擴大，保費收入快速增長。國有大型保險公司在政府主導下分拆獨立后依靠內部自我積累方式，走過了保險業從分業到混業的歷程。中國人民保險公司上世紀90年代分拆為中國人保、中國人壽后，中國保險業出現了多家經營主體，這些保險機構都選擇了走集團式混業經營發展的模式，業務范圍已經基本覆蓋保險業各業態。擁有得天獨厚的政府背景和資源優勢的國有保險公司以集團化和控股公司形式作為業務擴張模式是必然的。

與此同時，保險集團的混業發展戰略實施在國家政策上也獲得了支持。2006年國務院發布《關于保險業改革發展的若干意見》，穩步推進保險公司綜合經營試點，探索保險業提供多元化和綜合性的金融保險服務，支持保險公司成為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金融保險控股（集團）公司。2014年1月，原保監會下發文件正式放開保險資金投資創業板、優先股、創業投資基金；2015年9月又發布通知，允許保險資金投資設立私募基金等。2016年，《中國保險業發展“十三五”規劃綱要》鼓勵保險公司與銀行、證券、基金等其他金融領域開展多層次合作，探索金融綜合經營，推進了保險業朝著綜合金融保險集團的方向發展。監管層不斷放開對保險公司的業務和投資限制，推動保險公司與銀行、證券、基金等其他金融領域開展多層次合作，探索金融綜合經營，并采取一體化戰略，將業務拓展到保險產業鏈乃至整個金融行業的其他領域，提高金融保險集團的綜合競爭力。

4.行業競爭驅使

我國政府對于外資保險公司經營限制的逐步取消，導致保險業競爭加劇。金融保險集團的可持續性發展關鍵就在于是否能制定出合理的戰略管理方案。一體化戰略就是幫助企業在面對變化的市場環境時，能夠迅速整合、建立和重構內外部資源、技能和能力，形成新的競爭優勢。

從業務角度，金融保險一體化有利于金融產品和保險產品創新，綜合性和多元化服務能夠擴大保險公司市場份額，而更大的規模往往能夠獲取更多的競爭優勢，進而拓展更大的利潤空間。

從客戶群體角度，金融保險一體化使業務種類增多，為客戶提供了更廣泛的產品選擇，節約了客戶購買產品所產生的各種交易成本。金融機構和保險機構可以相互利用原有客戶渠道同時吸引新客戶，使集團收入來源多樣化，收入水平更加穩定。一體化也便于客戶渠道方面的互補利用，使集團整體客戶群不斷擴張，同時對客戶需求更能精準定位，有助于產品和服務的升級，集團整體盈利空間增大。同時，伴隨社會經濟發展，人們對便捷、高效且集儲蓄、保險和投資為一體的綜合性金融服務消費需求增長，讓金融保險一體化擁有巨大的市場機會和成長空間。

從經營成本角度，金融保險一體化達成的信息共享和機構合作大幅降低營銷費用并且分攤固定成本。同時，共享客戶資料，也便于開發更具針對性和個性化的服務，提高了保險經營質量，增強成本競爭優勢。

從競爭力角度，金融保險一體化使保險公司資產總額大大提高，資產規模大，資金實力雄厚。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和市場需求的快速變化，采用金融保險一體化經營方式才能夠搶占先機，不斷獲取超額利潤。

四、加快我國金融保險集團發展的建議

我國金融保險集團尚處于發展初級階段，部分集團最近提出一體化發展戰略，相關戰略措施剛剛實施，在未來仍存在很大的發展空間。本文關于金融保險集團一體化戰略形成動因分析，將有助于我國金融保險企業靈活應對行業挑戰，進行前瞻性戰略規劃引導和應對。同時基于未來國內外環境的不確定性，對我國金融保險集團實施一體化戰略提出以下幾點建議參考：

首先，需要準確理解一體化戰略。中小金融保險公司對一體化戰略應有明確清晰的目標，應遵循既定的產業經營邏輯，擁有高效運營管理體系，戰略構成要素、管理維度、企業績效等因素需要有機統一。

其次，一體化戰略的形成是由不同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在戰略制定和實施時需要關注這些因素的作用變化，關注一體化戰略所帶來的協同效應和整體競爭優勢。企業的多元化和一體化發展也應以此為出發點和歸屬點。

再則，一體化戰略是復雜性系統，其構成要素較多，并存在復雜的作用關系，這也決定了必須用系統的觀點來看待和評價一體化戰略的成效，兼顧財務和非財務指標、結果性和過程性指標、顯性和非顯性指標等多方面評價，將有助于一體化戰略的持續推進和不斷優化。

最后，一體化戰略的實施是一個逐步推進和不斷積累的過程，需要一定的資源投入，建立完善的戰略管理體系，需要企業上下的一致認同和高效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