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60年代,漢斯·羅伯特·姚斯和沃爾夫岡·伊瑟爾創建“接受美學”理論,突破以往文學理論中忽視讀者作用的局限性,認為作品的審美價值與社會意義只有通過藝術接受過程才能夠真正地實現,強調受眾的中心作用。此理論的研究視角與方法論對于如今研究文藝作品仍然具有建設性意義。
在影視領域,接受美學觀念更是貫穿藝術創作全過程,尤其科技助推傳播媒介更新迭代、不斷發展,時間與空間對受眾進行思想表達的限制被徹底打破,任何一部制作精良的現象級文藝作品都離不開觀眾意識的介入。
“期待視野”是接受美學理論的核心概念之一,指接受藝術作品時,受眾的審美經驗預先構成的、固有的思維方式與心理結構模式,會對藝術作品產生提前的預估與期待。
《乘風破浪的姐姐》打破傳統女團選秀類綜藝節目的敘事模式,另辟蹊徑,走差異化路線,將參賽選手定位于從而立之年到年過半百的熟齡女明星,選手類型包括明星前輩、歌壇老人、青年演員、主持人與選秀出身的選手,她們曾家喻戶曉、事業有成、功成名就。這是一場娛樂的饕餮盛宴,是30名女明星在小型社交場域的自帶流量與資本的相互碰撞。因此,“姐姐們”就是節目的最大看點。
對于這些“30+女性”來說,年齡給予她們的不僅有豐富的閱歷、名聲財富的積淀,更是有敢于直面歲月、永遠年輕、悅納自我、挑戰自我的高超境界。她們代表了個性真實、心智成熟、性格堅強、年齡“30+”的現代獨立女性形象。隨著女性社會地位的逐步提高,女性意識不斷成熟與自覺,對獨立女性的社會關注度的不斷增長,描寫大女主的作品注定有廣闊的市場,女性主義的電視劇與電影創作近些年呈現良好的發展態勢,但聚焦女性的綜藝節目太少,講述熟齡女性、獨立女性的綜藝節目更是少有。一部全力聚焦女性主義議題的綜藝節目問世,彌補了市場空白,且“正能量”價值觀對網綜文化建設的加持,無形中增強了節目的關注度,完成受眾審美期待視野的初步預設。
節目以“三十而驪、青春歸位”為宣傳口號,挑戰傳統女性觀與年齡觀,參賽選手每個人的宣言都在試圖打破社會對“30+女性”生存境況的成見。不懼年齡、不懼挑戰、勇敢追夢、不被傳統觀點束縛、打破女性刻板印象……這些都是《乘風破浪的姐姐》主打的價值觀與宣傳角度,契合女性受眾的審美期待。因此,節目上線前觀眾就給予節目更多的審美期待,隱約可見大爆之趨勢。節目開播后呈現的超高熱度也事實證明觀眾對節目價值觀認同并產生共鳴,市場對大女主作品的高度認可。
雖然節目官方在零宣傳、零預告、熱搜關停的情況下,收獲了點擊率與口碑的雙豐收,成為一檔現象級綜藝。但在節目上線之前,自帶熱度的參賽選手們不分地點火熱練習表演舞臺的視頻已經在微博上廣泛傳播。此外,靠著《紅色高跟鞋》“表情管理”“千萬直拍”成功出圈的劉敏濤,呈現中年女性的最大魅力,都營造出未播先熱的效果,充分地調動著潛在的觀看節目可能性。
“隱含的讀者”的群體類型。伊瑟爾提出的“隱含的讀者”是相對于“現實的讀者”而言的,是作者根據文本的設定預先構想出來在作品問世以后,可能會出現的和應該會出現的讀者。《乘風破浪的姐姐》是一款輸出當代女性價值觀的選秀產品,節目預先設定的“隱含讀者”包括三類群體。
首先是當代成熟的女性群體,這類群體最易對節目價值觀產生共鳴。其次是參賽明星的核心粉絲群體,《乘風破浪的姐姐》與一般的女團選秀類節目最大不同就在于,“姐姐們”自帶超高流量、話題與資源。再加上在賽制設置中,區別《創造營2020》《青春有你2》等同類選秀節目的人氣晉級制,《乘風破浪的姐姐》使用尾端淘汰制。此外,還有根據人氣值排名先后挑選曲目的機制,保證人氣值高的團隊可以選到最安全的表演曲目,保障頂端流量組的優勢,這些賽制設置都吸引參賽選手的核心粉絲群體深度互動參與,表達對偶像的支持。第三類是選秀粉群體,《乘風破浪的姐姐》作為一檔偶像養成類節目,參賽選手的成長經歷一定程度上會滿足觀眾的投射心理,將“人淡如菊”“有野心”“有才華又努力”等優質品質投射在選手身上,為自己喜愛的選手貼標簽、立人設,從而獲得較大的滿足感。此外,選手的輸贏依賴觀眾與粉絲的投票,滿足了選秀粉的權利表達需求,或許,選秀粉的樂趣便在于此。
與“隱含的讀者”對話。伊瑟爾認為隱含的讀者“既體現本文潛在意義的預先構成作用,又體現讀者閱讀過程對潛在性的實現。”藝術接受發生的過程就是由“隱含的讀者”向“現實的讀者”轉化的過程。一個文本被創作出來后,只有通過讀者的閱讀才能實現其價值。
當今綜藝節目大量使用娛樂化的字幕表現形式,有效傳達節目內容,引導觀眾的話題討論方向。在《乘風破浪的姐姐》中,通過“靜靜一笑”“曉明歷險記”“蒙在鼓里”“沉浸其中”等評論性、吐槽性的字幕,標識人物性格、表達人物內心獨白、進行背景說明,給予觀眾與節目組互動的沉浸式體驗,拉近節目與觀眾間的距離。
尤其是初評舞臺打分環節,當杜華個人的“成團標準”具有爭議性時,后期添加字幕“僅代表杜華女士個人女團標準”“哦~這奇妙的打分”截圖在網絡上廣泛傳播。娛樂化、評論性字幕使杜華的人設在引發觀眾質疑的同時也促進觀眾深度參與,提升節目熱度,使節目具有生命力,而且有效降低了節目的競技性,提升了節目的觀賞性。
《乘風破浪的姐姐》的敘事模式為未來的綜藝節目發展提供借鑒,在話題設置、剪輯風格、字幕設計、文本創作等后期制作過程中要考慮“隱含的讀者”的需求,與“隱含的讀者”對話,進而進行藝術創作。
“偏離效應”指藝術生產違背消費者的審美習慣,在人們已有慣性思維定勢上作出否定,與消費者的定向審美期待之間形成偏離,給予觀眾耳目一新之感。《乘風破浪的姐姐》有意識地通過“否定”制造“偏離效應”,激發受眾參與節目的熱情,召喚受眾進一步解析節目內容的欲望。
首先,《乘風破浪的姐姐》通過選秀成團的情境和規則實現權力反轉。30位功成名就的熟齡女性需要突破她們過往的經歷成為練習生,進行女性選秀成團的競爭,接受節目組選秀規則的制約,接受評委和觀眾的評價。
然而,“姐姐們”有顛覆秩序的資本。她們理直氣壯地質疑比賽規則與成團理念,節目組小心翼翼地與交涉,后期字幕卑微弱勢的情感表露,一碗水端平的黃曉明……節目情節“出其不意”又在“意料之中”,層層反轉的“偏離效應”促使節目產生豐富愈多的“不確定點”和“空白點”,加強召喚結構,激發觀眾從事二度創造的欲望,召喚觀眾充分發揮多種審美心理功能與知識素養參與作品的意義構成,積極主動地進行審美再創造。
其次,《乘風破浪的姐姐》塑造人物形象時,充分運用“否定”手法,顛覆女藝人的固有形象,實現反轉。比如,寧靜由于先前《花兒與少年》節目中的戲劇沖突,留給觀眾的是真性情、大姐大、肆意灑脫的形象,觀眾依然期待寧靜在《乘風破浪的姐姐》生發化學反應。錄制過程中,節目組突然打分、打分規則不明確、長時間的錄制……似乎都在助力受眾定向期待視野的實現,但是寧靜靜靜地看著鏡頭,“以前我肯定會發火,現在不會了,因為簽了合同”。節目對寧靜人物形象塑造的否定式處理,并未讓觀眾感到陌生,反而凸顯人物真實。
《乘風破浪的姐姐》成為一檔現象級的綜藝節目并不是偶然的,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看,從節目的主題設定、流程設計、后期剪輯、宣傳推廣等,都始終堅持在接受美學理論的基礎上進行制作和管理。
在迎合受眾、供受眾消費娛樂的同時,在商業化與產業化的利益驅動下,要警惕被資本裹挾的盲目運作,警惕完全迎合大眾的口味,諂媚現場觀眾,選曲風格千篇一律地導向主流青年群體喜愛的熱舞勁舞這種錯誤路線,使舞臺風格趨于同類化、單一化。當觀眾的審美期待被耗盡之時,也便是節目高立意、低走向之時。要以受眾為中心,靈活地根據觀眾的反饋調整節目規則與流程,豐富舞臺風格,給予中國傳統文化元素充分的展示空間,不斷深化節目的精神內涵和文化底蘊,努力打造人文性、藝術性、趣味性兼具的精品節目,增強節目本身的核心競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