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全球化下中國貨物貿易統計應對研究

傅佳 黃喻勍 李重欣 雷俊娥

摘 要：2010年至2019年10年間，我國貿易順差增長了2.34倍，巨額的貿易順差也引起我國與貿易伙伴，尤其我國外貿順差的主要來源國間經貿關系的緊張。本文聚焦貨物貿易統計，在分析國際貨物統計制度的現狀和發展趨勢的基礎上，從國家（地區）貿易統計、屬權原則和增加值原則角度，探討經濟全球化背景下我國貨物貿易順差統計失衡的主要原因，在政府整體協調和海關工作層面提出可行性意見。

關鍵詞：全球化 原產地 貿易統計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和國際貿易迅速發展。數據顯示，從1994年開始，我國處于貿易順差地位，且呈擴大的態勢，2010年，我國貿易順差為1.25萬億元，2019年增長到2.92萬億元，10年間增長了2.34倍。貿易順差不斷增加也引起我國與外貿順差的主要來源國間經貿關系的緊張，為此我國政府高度關注貿易統計工作。在國際貿易形勢瞬息萬變的形勢下，對于中國貨物貿易統計應對方式的研究勢在必行。

一、現行國際貨物貿易統計制度及中國原產地標準

（一）現行國際貿易統計制度

現行貿易統計體系由國際貨物貿易統計、國際服務貿易統計和國際收支統計構成。規范國際統計行為的指導文件應國際貿易的增長而誕生，隨著國際貿易實務的發展而不斷變化。

1993年，國際收支手冊（BPM）將服務貿易與貨物貿易分列統計，與此同時，《國際貿易統計：概念與定義》修訂為《國際貨物貿易統計：概念與定義》，明確其規范內容為貨物貿易的統計。1995年WTO成立后，始發起編寫《國際服務貿易統計手冊》，該手冊于2002年頒布使用，把跨境服務貿易與國外附屬機構服務銷售分開統計，即突破了商品（服務）跨境的單一標準，將“在地”與“屬權”分列考量。

2008年新修訂的國際收支手冊對有關貨物貿易和服務貿易口徑進行了調整，引發國際服務貿易統計手冊的調整。但是《國際貨物貿易統計：概念與定義》（IMTS2010）的一般準則中仍然堅持“記錄所有因進入（進口）或離開（出口）一國經濟領土而引起該國物質資源存量增加或減少的貨物。”并且明確改變或未改變所有權的供加工的貨物，包括全部貨物（總）值，即以跨越國（關）境為貨物貿易統計核算的基礎。

2011年10月18日，WTO和我國商務部在成都舉辦研討會，集中研討以增加值進行雙邊貿易核算的必要性和科學性。

由上可知，國際貿易統計制度每一輪修訂都使其在保持基本框架的基礎上不斷完善，形成了現行的國際貿易統計規則，并會隨著全球經濟交融一體和國際貿易特點變化向前推進。

（二）原產地含義及原產地標準

由于有關貨物的原產地信息對于貿易政策和談判、管理進口配額和差別關稅的重要作用，《國際貨物貿易統計：概念與定義》（IMTS2010）將伙伴國的歸屬確定為進口記錄原產國，出口記錄已知的最后目的國。目前，國際公認的原產地標準主要體現在1974年生效的《簡化并協調海關手續的國際公約》（《京都公約》）和WTO成員在烏拉圭回合達成的《原產地規則協議》（以下簡稱《協議》），《協議》確定了非優惠原產地規則“完全獲得標準”及“實質性改變標準”等原則性規定，各國在這些規定的指導下，制定在本國（關）境范圍內適用的原產地規則。事實上確定原產國并非易事，一是由于各國編制原產地證明文件的要求不同，有關不同交易原產地的信息在質量上也會千差萬別;二是在國際分工、專業化生產和合作的時代背景下，商品的組成來源更為復雜。

中國正式加入WTO后，于2005年根據《協議》原則，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進出口貨物原產地條例》，確定“實質性改變”的認定基本標準為稅則歸類改變原則，稅則歸類改變不能反映實質性改變的，以從價百分比、制造或者加工工序等為補充標準。與此同時，海關總署制定《非優惠原產地規則中實質性改變標準的規定》（以下簡稱《規定》），明確我國使用的加工貿易商品的“實質性改變”大部分屬于“加工工序為主，從價百分比為輔”，只要出口商品在我國進行了規定的加工工序（通常是“最終組裝程序”）就可以取得我國原產地證書。

（三）我國出口貨物“原產地”申報規范的變遷

1998年海關總署在修訂的填報規范中首次增加“原產國（地區）/最終目的國（地區）”填報項目，并說明“原產國（地區）指進口貨物的生產、開采或加工制造國家（地區）”。1998至2016年期間進出口貨物報關單填制規范多次修改，但出口貨物的原產地一直沒有作為出口貨物報關的必填項目。2016年海關總署20號公告新增了“貿易國（地區）”、出口“原產國（地區）”、進口“最終目的國（地區）”的填制要求，從而真正把出口“原產地”列為報關申報項目。雖然2016年海關要求進出口貨物必須填報“原產國（地區）”，但對出口貨物原產地填報準確與否尚未進行核查或驗證，也沒有在統計中應用該項目。

二、經濟全球化對貨物貿易統計制度的挑戰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加深和國際經濟格局的巨大變化，國際貿易商品設計、加工和生產涉及的遠不止單一國家（地區），而是跨越國界、多方參與的世界商品。在此發展階段，以是否跨越國（關）境為核算基礎的貿易總值統計體系，已不能準確反映商品在不同國家（地區）之間的流動。

（一）從國家（地區）統計上看，全球價值鏈分工下貿易差額轉移導致國家（地區）間貿易統計失衡

在現行統計規則中，全球價值鏈分工下貿易差額轉移會導致國家（地區）間貿易統計的失衡。以中美貿易為例：中國加入WTO以來，逐漸成為世界的加工廠，亞太國家（地區）把中國當成加工基地。中國與這些國家（地區）進行來料加工貿易，加工組裝為成品，再與美國進行貿易，亞太地區對美國的出口轉移到中國，其對美貿易順差轉移到中美貿易數據中。

從表1看，從2010年到2019年10年間，中國與亞太地區主要貿易伙伴日本、韓國一直處于貿易逆差狀態，大陸與臺灣之間亦處于貿易逆差狀態，中國與東盟的貿易順差也遠遠小于中美貿易順差，實質上是這些國家（地區）的商品在中國完成組裝后向美國出口。

（二）從屬權原則上看，外商直接投資及本地銷售的貿易統計未能如實反映貿易流向

跨國公司海外子公司出口商品到其母公司所在國，盡管商品交易跨域國界（地區），但是跨越關（國）境的商品交易并不必然使得商品所有權在不同國家的國民間發生國際轉移，該商品的所有權仍然屬于母國跨國公司，其出口的實質是母國國民的內部交易，但是在現行貿易統計規則下，被列入子公司所在國（地區）的出口，虛增了子公司所在國（地區）的出口值和數量。此外，海外子公司在所在國（地區）的銷售，沒有跨越關（國）境，但是其商品在不同國家的國民間發生了國際轉移，這導致處于產業鏈低端的國家（地區）的雙邊貿易差額和總貿易差額可能會與實際情況相差較大。

以中美貿易為例，以2016年中國對美出口企業來看，前十強均為外資企業（其中8家為臺資企業，1家為美資企業，1家為新加坡企業），行業高度集中在電子信息制造領域，且多屬于貿易服務商，而非制造商，這從側面反映雖然中國企業已經處在升級和進口替代階段，但是核心技術還有較大差距，在大多數領域與外資企業尚難以抗衡，跨國海外子公司反向出口成為影響貿易統計和出口貿易虛增的因素之一。本地銷售方面，據德意志銀行統計數據，2015年美國企業對中國的銷售額為3730億美元，其中2230億美元是由美國企業在華子公司直接生產銷售。美國通用汽車和蘋果公司在華銷售的汽車和手機，已經超過在美國的銷售，由于這些銷售沒有跨越關（國）境，因此未包括在貿易統計數據里。

（三）從增加值原則上看，外資企業主導的加工貿易進出口統計影響

2010年，WTO開始公布關于增加值貿易核算的研究進程，其官員指出“現行貿易統計歪曲了國家間貿易不平衡，要考慮的不應是進口和出口總值測度的不平衡，而應考慮由多少增加值于貿易中流動。”

從2010年至2019年數據來看，我國加工貿易進出口額占到總進出口額的五成左右，而外資企業加工貿易出口占其全部出口總額的61%-72%。

從表2看，我國加工貿易增值率在10年間始終保持在41%-44%的區間范圍，整體上沒有太大變化。而加工貿易主要分為來料加工和進料加工兩種貿易形式，其中進料加工增值率與加工貿易整體增值率表現較強的正相關，基本走勢一致，而來料加工增值率則呈現不斷下降趨勢，甚至自2014年以來出現負增長態勢。《規定》中明確“從價百分比”標準，是指在某一國家（地區）對非該國（地區）原產材料進行制造、加工后的增值部分超過了所得貨物價值的30%，按此規則，上述10年間，我國來料加工增值率均低于30%，應當從中國出口貿易數據中剔除。

從圖2分析，經過調整后的貿易順差變化較大，雖然隨著貿易順差總量的增長，在2014年后調整降幅有所下降，但調整幅度仍然保持在20%左右。也就是說，僅經過對加工貿易項下出口商品增值率核算調整，我國貿易順差將降低兩成以上。

三、中國貨物貿易統計制度應對策略

（一）政府整體工作方面

1.加大部際協調力度。對接國際貿易統計發展趨勢，在貨物貿易統計中引入所有權和增加值核算方法，合理設計貿易統計指標，建立貿易統計部際協調配合機制，搭建完善多方溝通交流平臺;在保證數據安全的情況下，加強系統對接，充分運用大數據效應，對暫無法實現系統對接的部分，以共享協議、合作備忘錄等方式實現共享，加強海關貨物貿易數據與外匯數據、國民核算數據的綜合運用分析。

2.加強企業數據聯系。許多國家都將企業調查作為收集交易數據的一種手段，事實上完善和改進貿易統計，提高統計質量，除依賴政府各部門間的配合外，還需要使用企業調查數據對現有貿易數據進行補充。企業調查數據在中國分為國家統計局5年一輪的普查和年度抽樣調查，以及行業主管部門對重點企業的調查。建議完善周期性普查與經常性調查，在制度設計上做好貿易數據與企業調查的統籌以及各類企業調查之間的有效銜接。同時，對各類統計報表進行規范，增強企業“無感性”和便利性。

3.積極參與國際合作。國際貿易統計面臨增加值貿易和核算、所有權貿易和核算等多個課題，同時還包括貿易統計新規范的理解、統計數據共享的制度性安排等多方面的內容，在通常情況下世界貿易組織是主要的倡導者和推動者，但是會有相關問題的合作伙伴。建議我國加強國際貿易統計領域的研究和實踐，積極參與國際貿易統計合作研究，充分了解國際貿易統計的發展趨勢和最新研究成果，增加貿易統計政策話語權，有效指導我國貿易統計政策制定和操作實踐。

（二）海關工作方面

1.對我國非優惠原產地規則進行修訂。目前，我國非優惠原產地規則以稅則改變為主，即對非該國（地區）原產材料進行制造、加工后，在我國進出口稅則中的四位稅目發生了變化。相對寬松的原產地確認標準，讓很多增值率較低的加工貿易商品被視為中國原產。一是對我國非優惠原產地規則進行修訂，采取稅則歸類改變和從價百分比雙重考量，并輔之以制造或者加工工序標準的原產地規則，考察商品價值的實際組成來源，減少貿易統計虛高的情況;二是根據近年來我國加工貿易商品增值率的測算情況，建議將從價百分比認定比例從30%提高到40%;三是建立出口原產地核查機制。借鑒我國現行優惠貿易原產地核查做法，建立非優惠貿易原產地核查機制，對于明顯與行業特點不相符或者海關對申報有其他異議的情況，及時開展原產地核查，確保所簽原產地證書的真實有效和統計數據的準確高質。

2.完善出口報關單申報內容。按照國際慣例，海關為實現進出口貨物的監管，實行強制性申報。海關的強制性申報數據是貨物進出口統計數據的主要來源，無論何種貿易統計方法均需以海關統計數據為基礎。一是加強海關企業管理數據的后臺維護，在不增加企業申報負擔的情況下，完善海關統計調取字段，實現對企業所有國（地區）的判斷和統計，使得在海關數據源中識別跨國公司和跨國經營行為成為可能，為嵌入以所有權為基礎的貿易統計打下基礎。二是增設非國產料件比例申報，對出口商品中包含的非國產料件比例和國內增加值部分進行區分，以便于核算其他國家（地區）創造的增加值有多少被我國出口“消費”，實現國際貨物增加值貿易的合理測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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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南昌海關關級課題“從原產地角度建立適應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的國際貿易統計方法研究”階段性成果〕

〔傅佳，南昌海關統計分析處。黃喻勍，南昌海關關稅處。李重欣，南昌海關統計分析處。雷俊娥，南昌海關關稅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