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標記“你看”研究綜述

韓軍亞/吉林師范大學

一、“你看”的主觀化發展歷程

“你看”從主謂結構怎樣發展為話語標記，諸位方家學者進行了一系列探索。學者們從歷時和共時兩個角度進行了分析。

（一）從歷時角度進行的分析

魏興、鄭群［1］和張文君［2］搜集了魏晉時期到唐宋時期的語料進行歷時分析，認為“你看”話語標記的語法化過程實際上是實義動詞“看”的虛化過程：在魏晉時期的文獻中，例如《世說新語》“汝看我眼光，乃出牛背上”中“汝看”是主謂結構，“看”表示“觀看”這一動作行為；緊接著唐宋語料中有這樣的表達“這黃河有九曲，此正古河內之地，你看好形勢也呵”（《西廂記》），“看”的視覺義發生虛化，增加了“認同性”含義，在宋代語料中，“看”已可以表示“聽覺義”，例如“你看他先德苦切之言。實可取信。”（《古尊語錄》）其在語法化中抽象化程度加深；在明清語料中，“看”的“聽覺義”進一步引申出責備抱怨的語用含義，例如在《金瓶梅詞話》中的語料為：“你看，我好心做了驢肝肺，你倒訕起我來”，這里“你看”的主觀性增強，至此話語標記“你看”形成。諸位學者通過語料分析得出以下結論：“你看”中的“看”由視覺義的虛化到聽覺義的虛化再到“你看”的主觀化，“你看”逐漸發展為一種話語標記。

上述學者縱向分析了“你看”的語法化過程，脈絡清晰，對語言現象作出了恰當的描寫，為我們提供了歷時分析的范式。

（二）從共時角度進行的分析

曾立英［3］認為，“看”在現代漢語中“觀看”義、“觀察”義最常見，并分析了表“觀察義”的“你看”發展為表“認知義”，再發展為“話語標記”這一主觀性增強的過程。例如，“我也不知道你看過這幾本書沒有，我覺得挺好看的。”（王朔《空中小姐》）這里的“看”表觀看的“動作義”；“你看看，我們這兒的條件簡陋嗎”這里的“看”表“評價義+動作義”；“你看咱們這題目起什么好？”（王朔《編輯部的故事》）這里的“看”屬于“認識情態義”。該學者還分析了“你看”的分布，當“看”后帶時體成分或進行重疊時表觀看的“動作義”，帶小句賓語時常表“認知義”，“認知義”進一步虛化使得“你看”成為話語標記。這樣，就從句法形式上為我們辨別話語標記的“你看”提供了依據，有助于對其結構的進一步分析。

以上諸位學者從歷時和共時的角度就“你看”的主觀化發展過程進行了具體分析，筆者認為，“你看”中的“看”經歷了“視覺”義到“視覺+主觀”義，再到“主觀”義，進而發展為話語標記的演變過程。演變軌跡的描述能夠使我們更好地辨認話語標記，并能夠清晰地把握“你看”發展為話語標記的脈絡結構，為我們話語標記的個案研究提供了借鑒意義。

二、“你看”的功能分析

“你看”作為話語標記，其功能與作為主謂結構的本體功能有很大的不同，學者們從不同的角度進行了分析與概括。

（一）從語用功能進行的分析

李君、殷樹林［4］認為“你看”作為話語標記，其語用功能是提醒，可獨用表提醒，也可用來凸顯因果關系和提醒狀態行為。例如，王香秀：這地多涼啊！你起來吧你看。（《鄉村愛情》2）這里說話人用“你看”急于說出要提醒的內容，提醒聽話人“快點起來”。趙玉田：看她干啥呀？跑能跑哪兒去？趙妻：你看，她要是出點啥事可怎么辦？（同上）趙妻用“你看”提醒趙玉田注意他說的話。兩位學者運用了大量的語料進行佐證，把“你看”研究中的描寫和解釋結合起來，增強了文章的論證力度。

司羅紅分析了“你看”的交際情態功能，其功能具體為：（1）愧歉語氣。例如：一到年底，單位的事情總是這么多，你看，真不好意思，天還這么冷，讓你等了這么久。這里用“你看”引出說話人的慚愧、抱歉的主觀情態。（2）解釋功能。例如：我們真的不可能一人一個指標，你看，總共只有八個指標，我們就有十二個人。說話人先陳述事實，然后使用“你看”引出對前述事實的解釋。（3）提醒語氣。例如：你在部隊待了十幾年，有什么收獲？你看，比你早轉業的那些人都已經飛黃騰達了，你也早點回來吧。說話人先陳述事實，使用“你看”引出說話人的提醒之意，勸說聽話人早點回來。（4）責怨語氣。例如：又把字寫錯了，你看，說你多少回了，還是改不了。說話人先說出事實，使用“你看”引出說話人的責怪、埋怨語氣。這樣就把靜態方面的功能和動態方面的功能進行了有機結合，并結合具體語境進行了檢驗、分析。

（二）從篇章功能進行的分析

劉雪瑩認為“你看”作為話語標記主要發揮三種功能：（1）設立話題。例如，張：除了世外桃源，除了“桃花源”這個詞沒什么別的形容。竇：對，照那邊的語言叫“香格里拉”。張：它這個地方，這個鵝、鴨，什么馬、牛、羊都不拴，都在村里邊隨便走。你看王小波寫過的《一只特立獨行的豬》，它那個地方的豬都是特立獨行的豬……這里用“你看”引出新的話題——《一只特立獨行的豬》。（2）話輪延續。例如，竇：對，你買彩票。馬：……我想不是很容易中到的，再加上咱們有很多過去的那種，像西安那種《黑洞》，你看怎么可能中到。這里由“你看”引導一個結論，前后內容是一種因果關系。（3）話輪轉接。陳：對，我可以容忍，我可以寬容，我覺得多元沒有關系。竇：你看，所以海外華人好。竇根據陳所說的話得出的結論是“海外華人好”，照應上一個話輪，與前一個談話人所說的內容緊密相連。劉雪瑩通過分析“你看”后接的成分是名詞性成分還是謂詞性成分，討論了其在話語組織中的不同作用。這就把不同形式體現不同意義進行了很好的詮釋，為我們以后研究形式和意義的關系提供了方法論指導。

張旺熹、姚京晶從人稱的角度對“人稱代詞+看/說/想”類結構的話語標記用法進行了考察，對其話語標記功能進行了細化分類，分析了“我”類和“你”類標記的話語功能。其中“你”類（包括“你看”“你想”“你說”）標記的功能為：（1）話題認知功能。例如：你看咱們這題目起什么好？得有點兒力度。“你看”標引了留待聽者加以回應的具體事件。（2）話語提示功能。例如：老牛，你看小余的工作熱情蠻高嘛！例中的“你看”用于提示聽者關注抽象的信息。（3）言者移情功能。例如，牛大姐：“你看人家年輕人說話不好聽吧，可人家真把心用在怎么辦好刊物上了，你呢？讓我怎么說你呦！”“你看”標引了“牛大姐”對于“年輕人”工作態度的積極評價。（4）話語引導功能。牛大姐：“俗話說，多年媳婦熬成婆，你看，就我們這些算是經驗豐富的老同志了吧？可工作還常常出現偏差呢！年輕人，鍛煉時間長著哪！”例中“牛大姐”用話語標記“你看”引出了論據——“經驗豐富的老同志在工作中尚且會出現偏差”，繼而推導出“年輕人更進一步鍛煉”的結論。這樣，就從宏觀視角對系列話語標記進行了整體分析，有助于我們的話語標記理論體系建設。曹秀玲對“我/你V”系列話語標記進行分析，認為“你看”的功能主要有：征詢意見、尋求認同、勸慰說服、責備抱怨、開啟話題、醒悟夸耀，并從構式語法化角度分析其形成機制和動因。這樣就把個案和局部要素的研究轉向了系列話語標記的研究，有利于揭示其本質特征，尋找到具有普遍意義的方法論。

三、結語

近幾年來，相關學者對話語標記研究越來越重視，對個體話語標記在不同層面上縱深挖掘，取得了一定的成績，這為我們的研究提供了方法論上的指導意義。但是，“你看”類話語標記的研究還沒有形成完整的理論體系，我們需要結合先進的理論，以科學的方法為指導，結合不同的學科進行交叉研究，在深度和廣度上同時挖掘其研究方向和研究價值，從認知學、心理學等多維度對“你看”類話語標記進行深入研究，進一步探索其演變軌跡，把握豐富的語用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