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一
65歲的安倍晉三本來可以昂首挺胸揮別“輝煌”的政治舞臺,然而在告別的這一天,登上日本各大媒體頭條,包括首相官邸和個人社交媒體平臺的,卻是他低頭致歉的一瞬間,這仿佛也成為他戛然而止政治生涯尾聲的最后縮影。
民族主義or實用主義?
作為政治家的安倍晉三,到底是篡改歷史的頑固民族主義者,還是穩步實踐經濟政策的實用主義者?
從不同視角出發,自然會看到不一樣的結果——在中國人眼中,他是頑固的極端右翼,在靖國神社問題上,曾多次刺激中國人的神經;在韓國人看來,他是篡改歷史的騙子,日本平成年代以來,日本教科書出現大幅度修改的情況,幾乎都發生在安倍晉三執政時期;在西方世界,他是個墻頭草一般的狡猾政客,在中美俄等多國間,平衡搖擺。
日本國內對于安倍的看法也褒貶不一。對安倍政權持批判態度的群體認為,他是老一代日本保守派代表,寄希望于通過弱化日本在戰爭中犯下的錯誤,以展開強勢的外交政策;而對他的支持者來說,他是將日本重新推上世界經濟舞臺中心的總理大臣,用巧妙手段實現了世界第三大經濟體的國際影響力,為日本贏得了利益。
作為保守派政治家,安倍長期致力于為日本重新贏得國際社會的尊重,在他的任期內,日本的民族特色和歷史傳統文化輸出都十分成功,這也包括他重新強化了天皇在日本民眾生活中的地位,企圖淡化日本在戰爭中犯下的錯誤。安倍的民族主義政治目標主要針對日本國內,這也包括他最終的政治目標——實現日本戰后的憲法修正。
在經濟上,他推行的“安倍經濟學”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日本經濟邁向復蘇,其核心是超寬松貨幣政策、擴大財政支出和經濟改革組成的“三支箭”,通過這些舉措尋求實現恢復企業業績、提高就業率及工資收入,最終形成個人消費增長和企業業績互相促進的良性循環。
安倍第二次執政期間,在日本大選中連續6次獲勝(自2012年以來,眾議院3次,參議院3次)。其原因首先是日本在野黨的弱勢,而且,對于眼下不關心意識形態,更傾向于穩定國內生活的日本人來說,安倍為他們帶來了經濟的繁榮,這也是他能夠連勝的一個因素。
此外,安倍并沒有一上來就設法擺脫日本戰后典型的輿論政治,而是通過漸進式改革實現自己的政治目的,在這方面他和自己的前輩小泉純一郎是一脈相承的。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在外交政策上是典型的實用主義者——穩固和美國長期同盟關系的同時,審時度勢尋求建立與其他國家間的合作。
安倍可以和美國總統特朗普打上7個小時高爾夫,不惜摔入沙坑;也可以一路小跑去跟普京握手,把酒言歡;他以奧運為契機積極改善對華關系,推進領導人互訪,而在中美貿易戰期間,他既不闡明態度,也不放棄適時插上一刀的機會。
但與自民黨前輩森喜朗、小泉純一郎的行事高調、言論狂放,又軼事頗多的風格不同,安倍晉三從擔任小泉內閣官房長官時代起,就是一副低調、恭謹,甚至有點憋屈的樣子。
很多日本人認為安倍政權的持久,只是在野黨分崩離析和政治家族勢力制衡的產物,安倍內閣所代表的不僅僅是他自己,而是岸、安倍、佐藤、吉田、麻生幾大政治家族的血脈延續。
那些調侃、非議、輕蔑,安倍并沒有看在眼里,成為萬人敬仰的政治偶像似乎也不是他的目標,他內心所忠于的,是對整個家族政治血脈的信仰。
平凡到可悲
在安倍家族龐大的政治族系中,安倍晉三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天選之子。
因為學業差,安倍晉三曾經被父親用字典砸在頭上。被逼著考東大成為安倍的心理陰影之一。從成蹊大學畢業后,安倍赴美國留學,從結果看,他并沒有拿到學位,安倍大多數履歷中也都回避了這段“游學”經歷。
顯赫、復雜的家族關系給安倍帶來的心理陰影不止于此,對于比自己小五歲的弟弟信夫過繼給舅舅成為岸家養子這件事,他也抱著相當復雜的感情。
“哥哥寬信是安倍家的長子,被認為會成為父親政治生涯的繼承人,而首相外公岸信介的衣缽則會傳給弟弟信夫。作為家里的次子,他從小就有這樣那樣的煩惱吧?信夫出生后,一起生活在南平臺家里的晉三也感受到了外公被搶走的危機感。”一位和安倍家族過從甚密的人士接受采訪時說。
雖然當時安倍家的三兒子信夫已經被過繼給岸家作為養子,但安倍晉三還是憑借著自己的努力贏得了外公的青睞,以及最終整個家族的支持。
學者笪志剛說,“安倍是一個很敬業的領導人。甚至我認為他是日本為數不多的勤勉的領導人。”這里面無疑凝聚著安倍父親的嚴格要求,也有安倍晉三期待笨鳥先飛的心結。
平凡并不是政治家的污點,某種程度上,普通人的氣質更符合日本現代社會的審美——安倍晉三是個孝順的兒子,至今還和母親安倍洋子、哥哥一起生活在外公留給他們的公寓里;他是個怕老婆的丈夫,今年疫情自肅期間(因疫情,要求大家不要外出,叫作自肅),安倍昭惠帶頭賞花、集體出游,安倍還在媒體上為妻子辯護;他是個愛狗人士,安倍第一次當選首相時,曾把愛犬羅伊留在私宅,隨著羅伊年齡越來越大,他怕環境變化大影響狗的健康,于是成為近20年來第一個選擇住在私宅的日本首相。
京都大學政治學者中島岳志曾經評論安倍晉三是一個“平凡到可悲的人”,“這樣的一個人,卻成為長期執掌日本政權的人物,這無疑改變了日本今后的走向。”
也許正是因為自身的“平凡”,安倍比歷任日本首相都更重視改善社會弱勢群體的利益,包括對各種社會弱勢群體進行幫扶,鼓勵他們進行社會活動,發揮自身作用。讓弱勢群體也成為勞動力的一部分,實現勞動力資源的最優調配,同時保證整體日本社會的福利保障制度得以完善。
此外,在安倍經濟政策前兩個階段進行完畢后,日本開始推出各種有利于生育的政策和補貼,完善社會福利和社會保障。對于老齡、少子化的日本社會來說,這一系列政策不僅幫助了需要幫助的人,縮小了貧富差距,更進一步促進了經濟和就業。
(摘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