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企兩制：跨國企業破局合規難題

呂曉飛

中美制裁法規的出臺和實施不僅僅是法律問題，更是政治問題。因此，企業更應該“一顆紅心兩手準備”，為了企業的生存和發展，針對中美兩國兩套不同的法規政策制定不同的合規戰略，做到“一企兩制”

近一段時間以來很多跨國企業高管面臨一個共性問題：美國利用本國法律針對中國發動制裁，中國政府也出臺多項法律和反制裁措施予以回應。對跨國企業來說，若遵守美國規定就極有可能違背中國法律，由此陷入兩難境地。那么到底應該遵守哪一方的法律呢？

跨國企業陷入合規困境

一方面，美國仍是當今世界上綜合實力最強的國家，可以通過本國法律對非美國企業進行強有力的制裁;另一方面，跨國企業也不能放棄中國市場。中國擁有全世界最大、增長最快的消費市場。就算當前中美關系惡化，大多數跨國企業仍表示：對華的投資戰略和信心沒有改變！UBS和Morgan Stanley的CEO此前都曾表示不會調整在中國香港的投資和經營戰略，將一如既往地為這一地區的客戶提供服務。再加上中國市場的不斷開放、營商環境的不斷改善，還有越來越多的外國企業想要進入中國市場。此時若因為中美法律的沖突、合規風險的增加就完全放棄中國市場，中國的市場份額就極有可能被競爭對手搶先占據，以后再想進入中國市場則會難上加難。

跨國企業一方面不得不屈服于美國威力強大的制裁武器，另一方面為了巨大的中國市場也要遵守中國法律。面對中美合規的困境，跨國企業不應該放棄對美國政府進行游說，以求緩和其強硬態度，減少甚至解除制裁。畢竟，中美關系發展的歷史經驗表明，合則兩利，斗則俱傷——中美關系良好，地緣政治穩定，有利于跨國企業發展，創造經濟效益;中美針鋒相對，國際貿易環境不確定性增加，跨國企業經營受到影響，對商業發展甚至全球經濟都會造成重創。

“一顆紅心兩手準備”

但中美制裁法規的出臺和實施不僅僅是法律問題，更是政治問題。因此，企業更應該“一顆紅心兩手準備”，為了企業的生存和發展，針對中美兩國兩套不同的法規政策制定不同的合規戰略，做到“一企兩制”。換句話說，企業要建立健全合規管理體系，并將其做細、做精，從多個方面著手應對合規難題。

風險排查

企業需針對業務和客戶進行全方位的風險排查，防患未然。公司要全面分析：是否在其他國家或地區設有代表處/分公司/子公司？尤其要注意客戶管理，加強對客戶背景的審查和監督，了解其是否涉及敏感國家和地區及敏感行業。

密切關注

由于當前國際貿易及政策環境多變，尤其是各種制裁措施和制裁威脅頻頻出臺，企業需要進行監測預警，及時更新和研究相關制裁法律和名單，快速響應，防范風險。建立專業化的合規團隊，未雨綢繆，盡可能地規避和降低跨國經營合規風險。

一企兩制

最大程度地分離企業當前的美國和中國業務，使二者相對彼此獨立，且不存在相互依賴的關系，這將有可能讓中國業務納入美國管轄范圍的風險降至最低。美國針對非美國企業的管轄權適用范圍包括：（i）涉及美元;（ii）美國實體提供服務;或（iii）涉及美方人員（包括美國公民及擁有美國永久居住權的外國公民）的交易。若業務部門開展的活動不牽扯上述三點內容，在理論上就不在美國政府的管轄范圍內。

對于金融、高科技等一些“高危”行業，為了降低被管轄和制裁風險，跨國公司最好設立一個獨立的業務部門，專門負責“高危”業務。具體來說，企業在中國開展業務時可以設立遵守中國法律的中國實體。這些實體應該單獨制定在中國的合規政策，配備中國員工，有獨立匯報渠道，并以人民幣為貨幣進行運作，盡量在各個環節減少與美國的接觸點。

公司進行組織結構設計時，應進行本地化的公司治理安排。本地子公司除了要參考整個集團制定的綱領性的合規政策，更需要根據本地市場法律法規，制定有針對性的合規策略，要考慮例如：子公司的開設、運營是否符合當地法律法規？組成人員是否有當地違法記錄？業務的開展、擴大過程中有無觸發當地政府的審查程序的風險？一定要“對癥下藥”，而不能為圖省事，直接將整個集團的合規戰略當作“放之四海皆通用”的標準。

在架構設計時，數據所有權也要本土化。本地市場的數據應該由本地實體通過本地數據庫進行部署管理，盡量不要與其他市場進行數據分享。如果需要共享數據庫，應事先簽訂共享協議，由此避免企業由于數據的交叉進入美國管轄的范圍以及引起當地政府有關數據安全的擔憂。

最后，跨國企業，尤其是上市公司要提前制定媒體計劃。隨著美國政府打擊范圍不斷擴大，越來越多的企業都將面臨被制裁的風險，這也成為了媒體關注的焦點。公司一旦被列入制裁名單，若未能及時做出反應，經營活動很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因輿論受到巨大沖擊。因此，企業也需制定相關的公關預案。如果受到制裁，就可以快速回應、穩定市場情緒，避免負面輿論不斷擴散，造成被動局面。

放眼未來

跨國企業在新國家設立新業務時，同樣需要規避法律制裁風險。企業設計新的業務架構時也要警惕美國因素，如用美元結算、交易方涉及美國實體、員工中有美國公民或擁有美國永久居住權的外國公民等。這需要企業加強盡職調查工作，對交易對方和自身都加強了解。此外，在簽訂新合同時，企業需納入制裁相關條款，聲明一旦因供應商受到制裁導致企業無法按時交付商品或服務時，企業無需為制裁引發的合同違約進行賠償。

中美對峙造成的法律沖突只是歷史中一個小插曲。要想成為經歷風霜而屹立不倒的企業，絕不能被眼前的棘手問題擾亂陣腳、影響發展。然而企業也要意識到，合規風險的影響不容小覷。若對此不以為意，企業的未來也會面臨重大風險。因此，跨國企業需要審慎制定針對法律沖突的“一企兩制”合規策略，并將其納入企業的長期發展戰略，為全球化經營降低合規風險。

作者系貝克？麥堅時倫敦分所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