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萍 (南京林業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南京 210037)
YANG Ping (College of Marxism, Nanjing Forest University, Nanjing 210037, China)
傳統的動產質權是在質押期間不發生變動的質押財產上設定,故又稱靜態質押。然而因該類質權之成立與存續必須占有標的物,剝奪了出質人之利用權[1],不能適應現代社會中小企業的融資要求。盡管中小企業可在其擁有的存貨上設置浮動抵押,實現資金融通與生產流通并舉之目的[2],但銀行既不占有抵押財產,又對抵押財產的動態變化監控缺乏法律依據,債權不能清償的風險較高。動產動態質押作為物流金融的創新產物,質押期間質押財產可流動的特點有利于中小企業實現資金融通、生產流通并舉的目的,與此同時銀行等金融機構借助物流企業的專業性實現對質押財產的監管,滿足其占有質押財產并控制質押財產價值變化的需求。由此可見,動產動態質押吸收了動產靜態質押、動產浮動抵押等制度優勢,兼顧了質物的流動性與質權的擔保力,是彌補我國非移轉占有型動產擔保制度缺憾的最佳選擇[3]。
正因如此,2012 年中國銀監會提出“積極推行存貨、應收賬款、倉單、動產浮動質押等多種形式的抵(質) 押貸款品種”,2017 年修訂的《中小企業促進法》增加“國家完善擔保融資制度,支持金融機構為中小企業提供以應收賬款、知識產權、存貨、機器設備等為擔保品的擔保融資”的規定。從司法實踐來看,2009~2020 年與動產流動質押有關的糾紛呈上升趨勢。在無訟案例庫輸入“動態質押”,初步搜索到234 份相關民事判決書;輸入“滾動質押”,初步搜索到143 份相關民事判決書;輸入“浮動質押”,初步搜索到55 份相關民事判決書①。
目前動產流動質押制度尚無明確具體的法律規定,法院審理此類案件因缺乏統一的識別標準,對于案件的認定結果不盡相同,特別是流動質押效力認定存在分歧[4]。動產流動質押有效設立是該制度運行的基礎,明確設立條件的理論與實踐表現具有重要的研究意義。
《物權法》規定動產質權自出質人交付質押財產時設立,即質押財產由出質人占有移轉給質權人占有,質權人完全地、排他地控制該質押財產。流動質押設立比靜態質押設立復雜。在動產流動質押中,出質人為了償還債務以其所有的動產向質權人出質,質權人并不直接占有該動產,而是委托監管人在一定期限內代其對該動產進行占有。2019 年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規定“在流動質押中,債權人、出質人與監管人訂立三方監管協議,此時應當查明監管人究竟是受債權人的委托還是受出質人的委托監管質物,確定質物是否已經交付債權人,從而判斷質權是否有效設立”。據此,動產流動質權設立應當具備監管人受債權人委托與質物交付兩個要件。
動產流動質押以質押期間可以增加、置換或部分解押的動產作為質物。債權人、出質人與監管人訂立三方監管協議一般都會規定,質物實際庫存價值超出質權人(債權人) 要求的質物最低價值,出質人(債務人) 就超出部分提貨時,無需追加或補充保證金,可直接向監管人申請辦理提貨,即質物在質押期間處于可流動的表現。由于銀行缺乏物資管理條件和物資監控技術,必須通過物流企業解決對質物的監管。物流企業接受銀行等債權人的委托,代債權人占有質物,履行保管、監控質物的責任。從法律上講,銀行等債權人與物流企業通過《質物監管協議》產生合同關系,物流企業是質物的直接占有人,銀行通過物流企業實現對質物的間接占有。
質物交付的認定因監管場所的不同而有所區別。在監管人倉庫實施的監管,出質人將質物轉移至監管人倉庫中或質物在質押監管合同簽訂前已在監管人倉庫內存儲,由監管人代質權人占有質物,構成現實交付或簡易交付[5]。在此情形下,物流企業實現排他性地占有質物,動產流動質押有效設立。而在債務人倉庫監管下,質物存放于出質人享有所有權或使用權的倉庫里,物流企業不能排他性地占有質物,動產流動質押設立的司法爭議較多。
物流企業接受債權人委托監管質物是認定動產流動質押有效設立的重要條件,據此監管人直接占有質物,債權人通過監管人實現對質物的間接占有,質物占有發生移轉,動產流動質押有效設立。但是在下列情形中,監管人接受委托的權利來源存在風險,影響動產流動質押的設立。
(1) 監管人接受出質人的委托監管質物。接受出質人委托意味著監管人代出質人而非質權人占有質物,出質人是直接占有人,監管人是間接占有人,質物沒有轉移占有給質權人,動產流動質押不能有效設立。
(2) 監管人名義上接受債權人的委托監管質物,事實上卻是由出質人監管質物。司法實踐中存在監管人沒有親自監管質物,而是與出質人達成協議,委托出質人對倉庫進行管理,并約定由出質人履行保管責任,承擔保管期間質物滅失、損毀、損耗的賠償責任②。監管人沒有通過履行監管職責實現對質物的控制,質物仍由出質人管理控制,質物未發生占有移轉,動產流動質押設立無效。
物流企業在債務人倉庫監管質物的,質物交付的認定比較復雜,原因是質物在債務人倉庫,出質人并未完全喪失對質物的控制,與占有改定類似,而占有改定因其交付的公示性弱,法律排除動產質權依據占有改定方式設立。為了區別于占有改定,動產流動質押中質權人通過“間接占有+統一的共同占有”實現有效之“占有”[6]。其中間接占有是指質權人通過與監管人達成協議實現對質物的間接占有,并以發布放貨指令、監管人定期向其報告質物情況以及庫存信息等方式控制質物。統一的共同占有是指出質人與監管人共同直接占有質物[7]。在識別質物交付風險上,質權人與監管人是否有效控制質物進出庫、質物是否存儲于特定倉庫以與他人貨物進行區分等是重要的因素。
在債務人倉庫監管質物的,往往由監管人租賃出質人倉庫,并派員到倉庫對質物進行監管。質物仍在出質人享有所有權或使用權的倉庫里,并不實際轉移,在此情形下,如果出質人未經監管人與質權人的同意無法取走質物,意味著質物置于監管人與質權人而非出質人的嚴格控制之下,質物的管理權與控制權事實上已經移轉至監管人與質權人,形式上符合法律關于動產質押須轉移占有的規定。質物是否被質權人、監管人有效控制需要根據實際履行情況進行確定,下列情形排除了質權人、監管人對質物的有效控制,不發生動產流動質權設立的效力。
(1) 質押期間,出質人隨意進出倉庫查看庫存質物。如監管人看貨、取樣時倉庫門由出質人的工作人員打開,倉庫鑰匙由出質人的工作人員保管,缺乏質物在質押期間進出倉庫得到監管公司監管人員同意的相關證據。
(2) 質押期間,出質人轉移質物,不讓監管人入庫甚至驅逐監管人。
(3) 監管人沒有進行實地監管,僅以出質人簽署和提交的質物進出審批表、質物庫存日報表等報表作為監管依據。
(4) 質權人、監管人無法說明并提供實施監管或定期查庫的具體人員、執勤時間、措施手段等證據。如動產質押監管報告質物交接清單中的監管人員與訴訟中主張的監管人員不一致,動產質押監管報告沒有提供其他相關證據予以佐證。
(5) 質權人對質物情況不了解。如在質物交接時未對質物進行實際審查,不清楚質押期間質物變化情況;無法證明其主張質物在倉庫中的具體位置,不能明確相同庫區相同品種貨物中具體哪些是其質物。
在動產流動質押中,權利人藉由倉庫的獨立性、貨物的區隔化方式實現存貨的明確化、可識別性,從而有效劃定質權的支配范圍。同時在質物上粘貼標簽或在倉庫上作質押標記等增強公示性,方便他人據此識別動產質權權屬狀況。在多人提出對同一質物享有質權的情況下,以懸掛質押監管區域標識、粘貼質物質押標簽等方式,證明自己作為質權人已經 管領控制了質物就顯得尤為重要。
司法實踐中,存在出質人、質權人、監管人三方交接質物,出質人沒有提供獨立的倉庫,質物分散放置于生產車間、成品庫、半成品庫、原料庫等各倉庫以及露天場所,也未按照合同約定帖注質物標簽的情況。有法院據此認定質權人或者監管人不能獨立地、排他地控制“質物”,三方交付行為不能視為法律意義上的物權交付③,因此該動產流動質押沒能有效設立。
動產流動質押設立條件是認定其效力的基礎,監管人受債權人委托監管質物與質物交付對是否有效設立至關重要。在對這兩個要件認定時,需要結合《三方監管協議》及其他協議的具體內容,以及物流企業實際履行監管責任情況進行判斷與識別。因此,在加快推進銀行和物流企業間物聯網建設的同時[8],也要重視物流企業守約精神的形成。
注:①流動質押又稱動態質押、滾動質押、浮動質押等。
②參見最高人民法院(2019) 最高法民再217 號民事裁定書。
③參見明光市人民法院(2018) 皖1182 民初2847 號民事判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