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小雪

孫麗麗

一、立冬，冬天的敲門聲

“細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葉半青黃。”立冬一到，天地間變了顏色，草枯葉落，水瘦山寒，一派肅殺之景。

立冬了，放眼望去，原野鋪上一層霜，像下了_一場小雪，踏著經霜的枯草，腳下便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輕微聲響，一棵棵狗尾巴草在寒風中搖擺，天地間是一派空曠寂寥。一只瘦瘦的鳥兒在落了葉的枝條上鳴叫幾聲，轉而飛向了遠處。

“昨夜清霜冷絮稠，紛紛紅葉滿階頭。園林盡掃西風去，惟有黃花不負秋。”這是宋代錢時的《立冬前一日霜對菊有感》。秋天的影子還沒有遠去，菊花依然燦爛，草叢間的蟲鳴剛剛銷聲匿跡，滿樹的金黃，滿地的落葉，柿子樹上還掛著紅彤彤的柿子，一切還是晚秋的景色。立冬似一位老人，初入老，還有余力。

在古人眼里，冬，終也，萬物收藏也。立冬有三候：一候水始冰，二候地始凍，三候雉人大水為蜃。古時立冬這一天，皇帝會率領文武百官到京城的北郊設壇祭祀。古人有“賀冬”和“拜冬”的習俗，漢朝人會備好佳釀酒肴，拜謁君師耆老。宋朝人則會更換新衣，慶賀往來。禮節之盛，一如新年。

老百姓過冬，也有老百姓的雅興。辛苦一年的人們會在立冬這天好好歇息一下，吃頓餃子犒勞自己。鄉村有立冬包餃子的習俗，俗話說：立冬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餃子”，就是交子之時，新舊交接的時辰，所以要吃餃子。老百姓平淡的生活里，有著熱氣騰騰的光景，有著塵世煙火味的溫情，一碗香噴噴的餃子吃下去，渾身暖暖的;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餃子，這是冬天里最溫暖的一抹場景。

今天，我們要比古人幸福多了，元代方回的詩中說：“立冬猶十日，衣亦未裝綿。半夜風翻屋，侵晨雪滿船。非時良可怪，吾老最堪憐。通袖藏酸指，憑欄聳凍肩。枯腸忽蕭索，殘菊尚鮮妍。貧苦無衾者，應多疾病纏。”古時的窮人最怕過冬，因為衣食都是愁事。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得梅花便不同。”冬天雖然風刀霜劍，是寒冷的，但能溫暖心靈的事情，也如繽紛落葉一樣多。冬夜里抱一本書，安靜美好如長河靜靜流過平野;一位老友不約而至，燙一壺美酒，細細閑談，漫長的冬夜溫潤而美好，安靜而從容。

不管怎么說，冬天來了。天空中飄起一場雨，立冬了，秋天似乎走到盡頭，這雨似乎是平緩的過渡。一只鳥，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樹上的黃葉零星地掛著幾片，枝條突兀地伸向天空。

二、寂寥小雪

綿長的冷雨過后，緊接著下起了小雪，那簌簌的小雪，仿佛一場來自天際的溫情傾訴，又像一首天籟般靜美的音樂。“片片互玲瓏，飛揚玉漏終。乍微全滿地，漸密更無風。”

小雪到了，真正的冬天也來臨了。如果說立冬是冬天的敲門聲，那么到了小雪，冬天就真正進門來了。朔風乍起，寒意一天比一天深，那從天而降的不再是雨水，而是漫天的雪花了。

這時放眼望去，田野一派枯寂，村莊色調越來越黯淡，小雪中的村莊像一幅“版畫”。天空寒云漫漫，陰霾如影相隨，小雪如粉，霏霏從半空中落下。清瘦的蘆葦頂著雪花，一片沙沙的聲響，有一種荒涼，從靈魂深處冒出來。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記載：“雨下而為寒氣所薄，故凝而為雪。小者未盛之辭。”小雪節氣一到，到處都是初冬景象，偶見天空“紛紛揚揚”，卻不見地上“碎瓊亂玉”。這小雪太柔弱了，裊娜地在空中飄著，有的還沒落下來，就化為淡淡的水跡。

懷念少年光陰里，在雪地里摘菜，如芫荽，如蒜苗，如小青菜，如蘿卜，經了霜雪的蔬菜很是美味，是霜雪賦予了它們醇厚，回味里有一種甘甜以及綿柔的芳香，有著歲月歷練的深度和韌勁。

在冬日里，有朋友相伴的日子，有一種說不出的暖意。“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窗外是一場疏落的小雪，室內紅泥小火爐燒得正旺，小酒杯里盛著新醅的酒，喜歡這煙燎火氣的感覺。冬日里，有人牽掛也是一種溫暖。《世說新語》載有一段頗具情味的故事，說是王子猷雪夜欲訪戴安道，行至門前便返回。人問之，他答道：吾本乘興而來，興盡何必見戴？一派名士風度，瀟灑自適，令人沖往。

初冬時節，漂泊在外的旅人，看見飄落的雪花，不由念起家的溫暖，心中是悲涼的，落寞的。“寂寥小雪閑中過，斑駁輕霜鬢上加。”這幾天，也不知什么緣由，總是心里很荒，荒蕪的荒，一如這冬日大地的表象。

小雪飄飛的日子，突然想起了林和靖，一個梅妻鶴子的隱者。江南微雪的日子里，他去欣賞手植的梅花。小雪是一份淡淡的含蓄，梅花是疏朗的，暗香縹緲，于是詩人寫出了“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句子。想來宋代的西湖還是一個清靜的去處。

金圣嘆以為在雪夜里關緊了門，讀一本書，是人生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