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醫患會話中醫生身份建構的研究

李美玉

（長安大學 陜西 西安 710000）

話語分析研究學派表明，身份認同是社會成員根植于社會活動中的某種行為，而不是其擁有的社會屬性。通過對話，社會成員使用身份作為參與社交交流的資源。交流者不僅擁有某些身份，還會產生某些情緒并表現出某些行為。話語分析研究人員認為，身份不是在交流之前預先確定的，而是在交流活動中實時生成、逐漸發展、擴展和轉化的。為了理解特定的身份類別并分析其特征和影響，研究人員必須在交流中研究傳播者自己對身份類別的理解。因此，會話分析中的身份被認為是在交流過程中實時地被對方接收或忽略。這種潛移默化的身份觀點強調了交流者在社交活動中實施某些身份轉變的主動性，忽略了社會結構對其身份轉變的影響，從而導致了社交活動中涉及的各種身份關系。作為社會生活的主體，人們并不總是被動地重復某個領域的主流話語，而是有意識地遵循或放棄某些話語規范來建構和表達自己的社會身份。

一、文獻綜述

作為社會機構話語的組成部分，醫患會話日益引起語言學家的關注。但是，國內外大多數研究都集中在醫患之間的權力關系上。在中國，張海燕（2003）從社會語言學角度研究發現，醫患之間的權利地位是不平等的，醫生處于主動地位，而病人處于被動服從的地位；鄭丹（2007）運用批判性話語分析的研究方法，探討了醫患溝通中存在的不對稱性。鄭歡（2005）運用語用學理論揭示了醫患權力不平等的現象。同時，會話過程中身份建構的研究也受到了語言學家和哲學家的廣泛關注。近年來，西方國家對身份建構的研究也日益興盛，呈現出跨學科趨勢，并且日趨成熟。例如，Benwell和Stokoe（2006）為我們介紹了話語中的身份建構理論，并將重點放在性別身份建構上。Fina（2006）將15篇關于話語和身份建構的文章整合到一起，系統地討論了話語中的身份建構，尤其是敘事話語中的身份建構。同樣在國內，研究人員也使用跨學科的研究方法，董平榮（2009）通過民族志這一質化研究方法將會話分析與批評性話語分析相結合，充分利用兩種分析方法各自的優勢，整合了會話分析微觀視角的對身份關系的闡釋不足，以及批評性話語分析宏觀視角的對身份關系的過度詮釋，揭示出語言的使用和身份之間存在的復雜關系。但是，醫患對話中關于身份建構的研究較少。梁海英（2014）運用會話分析和成員類屬分析的研究方法，探討了在門診會話過程中醫生的角色建構。夏玉瓊（2016）表明，醫生可以通過話語來建構身份，從而實現對醫患關系的管理。醫患會話作為機構性話語，具有不同于我們日常生活交際的話語結構和話語權利，其身份建構的過程也與日常交際有所不同。因此，本文以會話分析（Conversation Analysis）為理論基礎，從特定的話語特征入手，以電視劇《實習醫生格蕾》中的醫患會話為例，更全面地探究與患者對話中醫生身份構建的動態轉變過程。

二、理論背景與數據收集

1.理論基礎與分析框架

會話分析源自解釋社會學的一個分支。Sacks和Schegloff研究現實世界中人們的日常對話行為，旨在建立一門研究社會行為并將社會學研究整合到特定事件細節中的學科。會話分析是通過放棄傳統社會學的概念、技術和統計方法而創建的，它研究說話者話語的組織方式以及隨著說話者進行這些互動而發展的過程。它是一種分析口頭話語的方法，需要與語音數據記錄結合在一起，并對這些數據進行仔細且細密的分析。對于研究人員而言，會話是人們交流信息和維持社會關系的主要方式。會話分析是經驗性研究，分析人員不會事先做任何理論上的假設，身份類別和特征的判斷都是基于語料庫中會話參與者表達的意圖，然后對會話結構和話語進行微觀分析。會話分析以口頭話語的各個方面為研究對象，例如相關話語（鄰接對）的順序、轉向、反饋、修復、會話打開和關閉、話語標記等。會話分析強調會話的上下文語境，分析不以話語或身份的制度性為前提，而是認為制度性是由會話雙方在會話中建立的。會話分析的研究內容還包括會話結構，詞匯選擇、中斷、修復和整體結構安排?！霸捿啞笔菚挼幕締挝?。話輪出現在所有會話中。會話的最基本形式是會話雙方的話輪轉換。在日常會話中，會話雙方總是輪流說話，偶爾會有重疊，但時間一般不會很長。人們通過會話活動參與并管理自身的社會行為，會話分析通過強調人們對相互行為的理解來研究社會行為。會話是社交生活的一種重要形式。通過會話人們建立并維持著人際關系，并在此過程中建立了自己的身份?！吧矸萁嫛笔侵敢幌盗凶晕叶x和不斷轉變身份的動態過程，以及包含一些外部建構力。它不僅是自我認同和社會認同的共同產物，還是客觀現實與主觀努力的統一，也是靜態表征和動態過程的綜合體。同時，Schegloff（1991）認為，為了確定說話者的身份，分析人員必須聲明，這些身份的建構與談話中特定的話語特征密切相關。通過分析特定的會話特征，我們可以回答說話者如何構建自己的身份。

2.數據收集

《實習醫生格蕾》是美國黃金時段的電視連續劇，以醫學為主題，深受觀眾的喜愛。該節目聚焦于一群年輕人，他們努力成為合格的醫生以為社會做貢獻。電視劇主題表明醫患關系需要相互溝通和理解，并通過同理心來建立良好的醫患關系。在本文的研究中，以電視劇《實習醫生格蕾》中在診斷過程中的醫患會話為語料，通過轉錄醫患間的對話，進而詳細分析醫患會話過程中醫生身份構建的動態轉變過程。在轉錄語料的過程中，還會描述場景中人物的面部表情和動作，具體細節在文中均有體現。

三、數據分析

會話的屬性與交流者的身份密切相關。通過在醫患會話過程中分析醫生的話輪和會話的內容，可以看出隨著會話的進行，醫生的身份也會發生變化。在醫患會話中，醫生在向患者解釋病情時，會將其專業的醫學知識作為權威予以表達，以某些專業術語向患者解釋并給出治療方法。在此過程中，患者仔細聽從醫生的診斷結果和治療方案。例如，在第一個場景中：

Doctor:Iputyouona bypass machine,which pumps blood for your heart.Fix your ticker,take you off the machine.I am done.Simple procedure.

Patient:So I shouldn’t worry?

Doctor:I’mvery good at what I do.(smiling)It still is surgery.There are some risks.I’ll see you in the OR this afternoon,Mr.Savitch.(patient’s name)

在另一個場景中：

Patient:Is there any other way?

Doctor:The alternative is gamma or cyberknife treatment with focused radiation.It’s less evasive.There’s little chance of memory loss or him losing himself.But it would only give Jorge maybe three to five years.

這些話語表明，在醫患會話中，醫生由于其身份具有威信力、醫學知識的權威性和患者對其的依賴性而自然成為溝通中的強者。權力方的權威不僅體現在話輪的數量上，還體現在話輪的長度上。例如，在這兩個場景中，醫生的話輪數量明顯大于患者，并且話輪的長度也大于患者。這表明在會話中，醫生向患者說出自己作為醫學專業人士的治療方案，例如在第二個場景中，醫生使用了一些醫學專業術語，而患者只能被動地接受醫生的觀點，進而聽從醫生的安排。簡而言之，通過分析醫患對話中醫生的對話比例和對話內容，可以證明醫生構建出了在傳統意義上的身份——醫學知識的權威者。

在醫患會話中，醫生的主要身份是醫學知識的權威者，但是在特定的背景下，由于其機構話語的特殊性，通過分析發現醫生不僅可以確定其醫學權威者的身份，還可以在此基礎上進行修改和重構。也就是說，對患者而言，醫生的身份也包括同情者，幫助者和理解者。例如，在下面的場景中：

Doctor:Please,I promise.I promise you won’t go to hospital.Just(.)It’s raining.Please come inside.

Patient:No,no,no…

Doctor:OK,OK,OK,not inside.(.)Uh,(.)wait here,OK? Wait.I will come back.I will be back.(and then running into the hospital)

當醫生向患者描述病情時，為了防止患者情緒過度波動，考慮到患者的特殊需求（畏懼醫院），醫生同意患者不進入醫院，而是留在原地等待醫生，等到醫生取藥后再幫她縫針。這種情況表達了醫生在心理上以及生理上對患者的同情之心，并在其過程中構建了醫生同情者的身份。接下來，讓我們再看下面的對話：

Doctor:You’re going to need to come back in five days,OK?I’m going to need to check the wound.And remove the stitches.

Patient:(nodding)

這時醫生已經對患者的傷口進行了處理。在會話中，醫生解釋說，五天后，患者應回到這里進行復查，并向患者說明傷口需要進一步檢查以及拆線處理，在言語過程中也盡量使用輕松的語氣安撫患者，以此來平復患者的情緒。此時，醫生幫助患者解決傷病的困擾，構建了幫助者的身份。另外，在下面的場景中；

Doctor:This is an incredibly difficult decision.If you have any more questions or you need to talk to me,I’m here,OK?

Patient’s wife:(crying and looking at the patient very sadly)

Patient:OK,I want the surgery.

Doctor:All right,it’s your decision.I’ll do my best.

在此場景中，由于患者腫瘤的位置與患者的記憶部分相關，因此患者在手術后極大可能會失去記憶。在醫生向患者解釋了這一切之后，患者選擇接受手術。隨著話輪的發展，即使知道該手術的結果是患者失去記憶，但醫生也能理解患者，并尊重患者的選擇，也告訴患者自己會全力以赴。在此過程中，通過醫生和患者的話輪轉換，醫生構建了理解者的身份。

簡而言之，在醫患交流過程中，醫生為了滿足不同的交際需要，在多重身份體系中可以轉換自己的身份。通過對醫患會話的分析，醫生不僅可以建立傳統權威者的身份，還可以反映出身份建構的動態轉換過程，即重建自我身份，并為患者構建出同情者、幫助者和理解者的身份。

四、結論

本文以會話分析為理論基礎對醫患會話進行了詳細分析，發現醫生在醫患會話中不但體現了傳統意義上的身份——醫學知識的權威者，也反映了醫患互動過程中的動態特征：隨著會話的進行，醫生還將在特定情況下修改自己的身份，重新構建同情者、幫助者以及理解者的身份。這極大地擴展了會話分析中關于身份建構的研究范圍，不僅限于以往所探討的會話中身份和權威的不平等關系?？梢钥闯?，在日常會話中，多種身份關系將豐富會話分析和身份建構的研究。此外，本研究結合會話分析，也擴展了基于上下文的微觀身份構建分析的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