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國未成年被監護人的財產保護制度的反思與立法建議*

于文沛 楚天琪

黑龍江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在我國，未成年人是一個絕對數量龐大且弱勢的群體，據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未成年人數量約占總人口數量的三成，未成年人處于心理和生理的發展階段，對事物的認知能力較差，欠缺自我保護能力，在家庭中處于弱勢地位。而近些年來隨著市場經濟的深入發展，部分未成年人的財產也進入市場并開始流轉，但是由于未成年人在家庭中的弱勢地位，常常會給監護人侵吞未成年被監護人財產以可乘之機。

一、我國立法現狀

縱觀我國關于未成年被監護人財產保護的法律，有《繼承法》《收養法》《婚姻法》《未成年人保護法》《民法總則》等，其中最重要為《民法總則》第三十五條第二款之規定①，“保護被監護人利益”規定在原則上對監護人處理被監護人財產加以限制，也在實務中給予法官處理監護人侵害被監護人財產案件自由裁量的標準；《未成年人保護法》第四十六條規定：未成年人的智力成果和榮譽權受法律的保護，是有關未成年被監護人財產保護法規中，少有的具體明晰的條款。而《婚姻法》《繼承法》《收養法》中有關未成年被監護人的財產的規定，相比于《民法總則》的第三十五條則更過于抽象，如《婚姻法》第二條第二款，兒童的合法權益受法律保護，不具有針對討論的價值?！睹穹倓t》第三十五條之規定，雖然給了法官在實務中處理監護人侵害未成年被監護人財產案件自由裁量的標準，但是其判斷標準“被監護人利益”過于寬泛，導致在實務中各地方法院法官各有各的理解，形形色色的判決層出不窮；而《未成年人保護法》第四十六條之規定雖然具體明晰，但也只針對未成年人的智力成果和榮譽權兩類客體進行了規定，而被監護人的財產，按學界通說至少包括五項②。綜上所述，我國有關未成年被監護人的財產保護法律法規的立法工作嚴重滯后于時代要求，導致實務中司法混亂，給了監護人侵害未成年被監護人財產利益可乘之機，特別是當未成年被監護人的財產利益與市場交易安全利益發生沖突時，未成年被監護人的財產權益更是得不到保護，在司法實務中可見一斑。

二、現行立法存在的問題

2012 年，黃某飛與汪某珍、徐某峰確認合同無效糾紛案③，由浙江省慈溪市人民法院一審，寧波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結。汪汝珍為徐添峰母親。2007 年汪汝珍以徐添峰監護人的身份與其姐夫金敏簽訂房屋買賣合同一份，約定以一百五十萬的價款，將時年11 歲的徐添峰名下的一套房產轉讓給金敏，其目的在于償還自身賭債。2010 年汪汝珍與金敏發生房屋買賣糾紛。慈溪市人民法院認為被告汪汝珍以徐添峰監護人的名義，將徐添峰名下的房屋出賣給金敏，并將所得房款用于歸還被告汪汝珍的賭債等個人債務，損害了被監護人徐添峰的利益，被告汪汝珍與金敏簽訂的房屋買賣合同無效。判決駁回金敏的訴訟請求。金敏不服一審判決，上訴至寧波中院。2011 年，寧波中院作出判決，認定案件事實與原審一致。但中院認為，慈溪法院適用法律錯誤，被告汪汝珍作為徐添峰的法定監護人，以徐添峰名義與金敏簽訂房屋買賣合同，系代理徐添峰為民事行為，金敏系等價交易的善意第三人，中院判決撤銷原判，徐添峰、汪汝珍協助金敏辦理涉訴房屋的過戶登記手續。

2004 年，由廣東省廣州市花都區人民法院一審，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的徐某某等與廣州某農村信用社借款合同糾紛一案④中，被告徐某某乃另一被告劉某某之母，該案發生時劉某某11歲，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2000 年，徐某某向廣州某農村信用社借款十五萬元，以的房產作為抵押擔保，并依法辦理了抵押登記，其后徐某某逾期不履行還款義務，尚欠本金利息共計十四萬六千元，廣州某信用社向廣州市花都區人民法院提起上訴，主張其對劉某某的房產享有抵押權，徐某某則辯稱，其作為劉某某的監護人，除為劉某某的利益外，不得處理劉某某的財產，故認為該抵押無效，應作無效合同處理?；ǘ紖^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徐某某和劉某某均在抵押合同上簽名確認且徐某某廣州某農村信用社出具說明書，故某信用社有理由相信徐某某有權處置劉某某的房產，而且徐某某向某信用社借款是為了擴大生產，沒有侵害劉某某合法權益的故意，故某信用社對劉某某所有的房產享有抵押權，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維持原判。

上述案例，都涉及監護人，被監護人，交易第三人三方關系，論其結果，兩地法院顯然多出于市場交易安全的考量，對善意第三方的利益進行了充分而有效的保護，筆者認為，在市場交易安全原則大前提下，保護善意第三人的同時，也應加強對未成年被監護人的財產保護。1990 年8 月29 日，中國常駐聯合國大使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簽署了《兒童權利公約》，《兒童權利公約》第三條第1 款規定：關于兒童的一切行動，無論是公私社會福利組織，法院，行政當局或立法機構執行，均應以兒童的最大利益作為首要考慮。我國作為第一百零五個締約國，上到政府機關公私福利組織，下至每一個人，都應將兒童的最大利益作為優先價值進行考量。若仔細觀察我國民法的制度設計，也可以證實民法十分重視對未成年人的最大利益的保護⑤。筆者認為，究其各地人民法院綜合考慮后作出犧牲被監護人利益的判決的原因，最為根本還是立法的缺失，導致司法無明確法律可以依據，從而引起社會的討論。筆者在此綜合考量被監護人的財產利益，第三人的交易安全利益以及監護人對被監護人的財產處分權利，提出三點立法建議，以期完善我國的未成年被監護人的財產管理制度。

三、未成年被監護人的立法建議

（一）監護人權力清單制度

首先，建立監護人權力清單制度。我國民法第三十五條中的“被監護人利益”過于抽象，必須將其具體化使其具有明確的可參照性，立法可以參照臺灣地區民法的規定，如：（一）監護人除為被監護人利益，不得對被監護人財產代為使用或者代為處分；（二）監護人不可以被監護人之財產作危險投資，但可以購買（1）公債；（2）國庫券；（3）中央銀行儲蓄券；（4）保證商業本票等。（三）監護人為監護人權力清單外的財產處分行為時，如（1）代理被監護人購買、處分不動產；（2）代理被監護人租賃被監護人所有的房屋、宅基地，須經專門法院批準。此制度保護被監護人財產不被置于風險之中，間接保護了市場交易安全，也符合現階段我國現階段國情。

（二）監護登記制度

其次，建立監護公示制度，此舉主要為保護市場交易安全，監護登記檔案應以個人為單位，交易相對人須持有關交易的相關證明文件申請查看監護登記檔案，從而避免交易風險；而在需要本人證明沒有監護被監護關系的情況下，可以請求交付本人不存在被監護關系的證明，此舉比較現有的能力宣告，具有保護未成年被監護人隱私同時又保護市場交易安全的優點。

（三）公權力介入制度

最后，建立公權力介入制度和監督監護人制度，近年來，國家摒棄了“國權不至家”的傳統思想，認識到國家才是未成年真正的守護人，如《民法總則》第三十六條規定，監護人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人民法院根據有關個人和組織的申請撤銷監護人的資格…（三）本條規定的個人和組織包括：其他依法具有監護資格的人，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學校、醫療機構、婦女聯合會、殘疾人聯合會、未成年人保護組織、依法設立的老年人組織、民政部門等。在傳統家庭日漸衰落的情況下，應設立專門法院對監護人進行監督，法院對監護人的具體監督措施如定期定時探視，不定時定期探視，家庭調查等。設立監護監督人是指由監護監督人對監護人的不當財產處分行為進行監督，筆者認為監護監督人應設至少兩名，其中一名應有與監護人同等資格條件（被監護人的親屬優先考慮），另一名應由公職人員擔任，使監護人處分被監護人財產行為同時受到國家權力和家庭的監督，監護監督人在監護人為不當財產處分行為時有義務立即向法院反映，監護監督人要和專門法院及時溝通，確保被監護人的財產利益得到保護。

國家之間的競爭最終還是人的競爭，未成年人更是祖國的未來和希望。破除未成年人不具有個人財產的傳統封建思想，既要完善對未成年被監護人財產權利保護的法律法規，更要在社會思想上樹立對未成年人獨立人格的尊重，其過程必定是困難漫長的，對我國法治建設事業是重大挑戰，也是前所未有的機遇。

注釋：

①《民法總則》第三十五條第2 款：監護人除為維護被監護人利益外，不得處分被監護人的財產.

②獲得的獎金、接受贈與而得的財產、通過遺囑繼承而獲得的財產、因人身受到損害而獲得的賠償、享有智力成果而得的財產.

③裁判文書網：（2011）浙甬民二終字第369 號.

④裁判文書網：（2004）穗中法民二終字第1217 號.

⑤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第14 條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