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性證據審查的運用
——以李某某等人詐騙案為視角

朱新航

長興縣人民檢察院，浙江 長興 313100

一、基本案情

2017 年2 月至6 月期間，被告人朱某甲、李某某、朱某乙經事先預謀，采用假借網上辦理貸款的方式實施詐騙。由被告人李某某在網上購買客戶的個人身份信息，放在域名為www.wdai668.com的網站上，然后分配給被告人程某某等九名電話手。該九名電話手通過冒充上海好易貸公司業務員的身份打電話給被獲取身份信息的客戶，以能夠提供貸款為由要求客戶交納材料費，再由被告人李某某、朱某甲、朱某乙冒充銀行主管、風控部經理等的名義，以貸款需要交納傭金、保證金等方式繼續騙取客戶錢財，共計騙取521，500 元。

二、訴訟過程

本案于2018 年4 月10 日由H 市C 縣人民檢察院向C 縣人民法院提起公訴，C 縣人民法院于2018 年7 月10 日作出判決，各被告人被判處3 年以上至10 年以下有期徒刑不等。但判決書以本案所涉www.wdai668.com 網站的后臺數據記載了兩個黃某某應為同一人（一個記載被騙2000 元，一個記載被騙800 元），現有證據證明黃某某實際被騙2000 元為由，認為無法確認網站后臺數據“備注”中的內容具有真實性，故對起訴書依據該網站后臺數據指控的犯罪事實不予認定。C 縣人民檢察院于2018 年7 月19 日提出抗訴，認為本案所涉www.wdai668.com 網站的后臺數據提取過程合法，符合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關聯性，得到了部分被害人的印證，而且扣押在案的銀行卡，其銀行流水明細，也能部分與后臺數據相印證。H 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18 年12 月25 日作出判決，采納抗訴意見，依法改判。

三、法理評析

本案主要呈現以下幾個特點：一是本案被害人人數眾多，但只收集了部分被害人的陳述。本案被害人共計142 人，且分布在全國各地，確因客觀原因無法逐一收集被害人陳述，公安機關只收集到57 位被害人的陳述。二是扣押17 張涉案銀行卡，銀行交易明細均被調取。本案17 張銀行卡均用于接收詐騙所得贓款，且之后又調取了兩張未被扣押在案銀行卡的交易明細。三是對涉案網站進行網絡遠程勘驗，提取到后臺電子數據。涉案網站www.wdai668.com的后臺電子數據主要是2017年6 月份各被告人實施電信詐騙的具體詳情，尤其是后臺數據“備注”中的內容，包括匯款時間、金額、途徑、詐騙的借口等，如同記賬本一樣，能清楚地反映詐騙各被害人的事實。

本案的難點在于如何審查客觀性證據來認定詐騙金額。在辦理刑事案件中，在主觀性證據不存在或者相互矛盾的時候，應注重對客觀性證據的審查，以此認定案件事實。客觀性證據審查，主要是指檢察機關在辦理審查逮捕和審查起訴過程中，將審查案件的工作重點從以犯罪嫌疑人的口供、證人的證言、被害人的陳述等言詞證據為中心，轉變到以客觀性證據為主上來，憑借客觀性證據具有的關聯性、穩定性等特征，并以此為依據對全案證據予以審查和認定。客觀性證據是指以人以外之物為證據內容載體的證據①，主要包括物證、書證等證明內容客觀性較強，不易受主觀認識影響，具有較為穩定的表現形式和判斷標準的證據材料或事實。除了物證、書證之外，其他如痕跡鑒定、指紋鑒定等技術類客觀性證據；電子數據、視聽資料等記錄類證據；勘驗、檢查等記敘類證據等。與主觀性證據相比，客觀性證據的優勢顯而易見，它的穩定性、可靠性更高，更能準確認定案件事實。由于本案時間跨度長，被害人人數眾多，各被告人出于逃避懲罰的心理對詐騙金額莫衷一是、避重就輕，因此，依據主觀性證據難以認定詐騙金額。本案結合在案的客觀性證據進行認定，即主要考察網站后臺電子數據及銀行交易明細。

一是客觀性證據收集程序合法，符合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偵查取證是一項訴訟活動，必須嚴格遵守相關的法律和規定。客觀性證據一般是間接證據，應當經過偵查、收集、綜合分析等行為來認定案件的基本事實。故此，在審查客觀性證據時，要看證據的收集、保存等活動是否依法，有無致使客觀性證據存在瑕疵、失真等不當行為。在審查本案的銀行交易明細時，注重審查證據的來源，審查有無協助查詢財產通知書，銀行卡的賬號，以及銀行交易明細有無銀行蓋章等。在被害人的陳述中，還發現兩張未被扣押但屬于被告人用來接收詐騙所得贓款的銀行卡，在退查時，讓公安機關又調取該兩張銀行卡的交易明細。在審查網絡遠程勘驗工作記錄時，審查勘驗開始和結束的時間，參與勘驗的人員，勘驗檢查的對象，勘驗時截圖、截頻的情況，審查是否將每個步驟都詳細地記入勘驗筆錄等情況。

二是客觀性證據與案件事實具有關聯性。證據具有可采性的前提是其與案件事實存在關聯。證據的關聯性是證據的基本屬性，與待證事實具有關聯性的證據才能用來證實案情。本案中，扣押在案的銀行卡交易明細以及補充偵查調取的兩張銀行卡交易明細，顯示的資金明細情況清楚的反應各被害人被騙時間、金額等情況，與本案有關聯。從網絡遠程勘驗所調取訂單數據來看，這些6 月份已完成的訂單是公安機關從www.wdai668.com 網站查獲的，里面的信息包括各被害人的姓名，住址，手機號，分配給哪個電話手的情況，貸款金額，年限，用途，詐騙時間，以及備注，備注里包括收入信息、匯款時間、金額、途徑、詐騙的借口等具體詳情，能清楚的反應詐騙各被害人的事實。

三是證據與證據之間相互印證。所謂印證是指兩個或多個證據之間包含的事實信息完全重合或者部分交叉，使得證據的真實性得到了其他證據的驗證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104 條規定：“證據之間具有內在聯系，共同指向同一待證事實，不存在無法排除的矛盾和無法解釋的疑問的，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該案在起訴時，依靠網絡遠程勘驗提取到的后臺訂單數據，從而在沒有收集到大部分被害人陳述的情況下，依靠后臺訂單數據認定了85 位被害人共計被騙金額209700 元的犯罪事實（這是依據最高法、最高檢、公安部《關于辦理電信網絡詐騙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第六條第一項之規定“辦理電信網絡詐騙案件，確因被害人人數眾多等客觀條件的限制，無法逐一收集被害人陳述的，可以結合已收集的被害人陳述，以及經查證屬實的銀行賬戶交易記錄、第三方支付結算賬戶交易記錄、通話記錄、電子數據等證據，綜合認定被害人人數及詐騙資金數額等犯罪事實”來認定）。一審法院以后臺數據備注中出現瑕疵為由，對該犯罪事實均未予認定。之后，筆者逐個審查后臺數據備注里記載的被害人姓名、匯款途徑、時間和地點等，然后再在銀行交易明細中查找（使用支付寶或者銀行卡轉賬時會有被害人的名字顯示），對交易記錄逐條審查、一一核對，結合后臺數據，找出了部分被害人，使兩者相互印證，即后臺數據備注里顯示的被害人、被騙時間、金額，可以在銀行交易明細中找到。如此以來，客觀性證據與客觀性證據之間能夠相互印證。通過上述途徑，查找出22 位被害人，被騙金額共計63500 元。

本案被害人人數眾多，且分布在全國各地，確因客觀原因無法逐一收集被害人陳述，結合已收集的被害人陳述和本案犯罪團伙的作案手法，并根據已查證屬實的涉案網站后臺電子數據、銀行交易明細等證據，通過審查客觀性證據，以及證據之間的相互印證，準確認定涉案金額，做到了罪責刑相適應，取得了很好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H市中級人民法院采納該意見，對本案予以改判，認定本案犯罪數額特別巨大，對被告人李某某、朱某甲、朱某乙等三位主犯在法定刑十年以上有期徒刑量刑。

注釋：

①樊崇義，趙培顯.論客觀性證據審查模式［J］.中國刑事法雜志，2014（01）.

②樊崇義.刑事訴訟法學［M］.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3：3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