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哄抬物價行為以及處罰該行為時存在的問題。在認識哄抬物價行為時,應當與正常的漲價行為有所區分。需要通過辨析“哄抬物價”的特征與形式并結合當時所處的特殊情況,對“哄抬物價”的處罰是否該適用刑法以及如何適用的問題做出討論。必須讓 “哄抬物價”行為的危害性達到受刑法制裁的地步。應當根據現有法律規范加以修改、完善,規范對“哄抬物價”行為的定罪處罰,使得對哄抬物價行為的制裁更加合理。
關鍵詞 哄抬物價 處罰合理性 刑法適用
作者簡介:唐華玥,南京師范大學強化培養學院,研究方向:法學。
中圖分類號:D92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11.195
一、問題的提出
《中華人民共和國價格法》對違反法律法規,哄抬價格牟取暴利的不正當價格行為有明確規定。 2003年頒發的《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妨害預防、控制突發傳染病疫情等災害的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六條規定:“違反國家在預防、控制突發傳染病疫情等災害期間有關市場經營、價格管理等規定,哄抬物價、牟取暴利,嚴重擾亂市場秩序,違法所得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依照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第(四)項的規定,以非法經營罪定罪,依法從重處罰?!盵1-2]
以下是近期出現過的哄抬物價的案例。
1.經查,咸寧市華瑞農業發展有限責任公司于2月8日被商務部門指定為生活物資配送單位。2月28日通過自有微信小程序“媽媽買菜”線上平臺銷售水果,其中:水仙芒、蘋果(規格90)、贛南臍橙零售價較進價分別大幅上漲了180.4%、128%、97.6%。
2.經查,北京市濟民康泰大藥房豐臺區第五十五分店大幅抬高N95型口罩銷售價格。當事人借口罩等防疫用品需求激增之機,將進價為200元/盒的3M牌8511CN型口罩(10只裝),大幅提價到850元/盒對外銷售,而同時期該款口罩網絡售價為143元/盒。[3]
上述案例中,相關涉事企業都因將商品價格大幅上調受到了嚴厲處罰,但有質疑認為,由市場調節價格的產品商家有權制定其價格,且因在此期間供求關系本身有較大變動,出于對市場的尊重,不應該處罰這些商家企業的調價行為,更不應該適用刑法,并認為漲價可以刺激供給,擴大生產。
這種觀點更多的聚焦在“供求關系發生變動、商家提高價格無可厚非”上。但這種觀點規避了很多問題:這種發生在特殊情況之下的供求關系的變動,是否是市場自然地、合理的變動,其中是否有恰逢時宜的恐慌心理的煽動,是否這種需求已經到了供不應求的地步?供給的擴大,是否一定需要如此大幅的提高價格才能夠刺激?商家雖然有制定價格的權利,但對這種權利,是否有相關的限制?國家的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定是否合理,是否給價格的變動留有了合理空間,是否已經充分尊重了市場的自我調節?
二、哄抬物價的形式
首先,《指導意見》第四條強調了“囤積”。原材料的經營者應當及時將已經生產出來的產品投放市場;批發環節經營者應當及時將商品流轉至消費終端;零售環節經營者可以為了保持經營的連續性而保留必要的庫存,但也應當及時將商品一如既往的對外銷售。違反了這些,就會構成哄抬物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囤積”本身,是一種會擾亂市場秩序的行為,因為生產、銷售鏈條上各個環節的有關人員,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操控供求。
在銷售環節中,強制搭售其他商品、大幅度提高配送費用,也屬于哄抬物價,因為這種方式本質上是通過利用消費者的需求,達到一種建立在經營者優勢地位上的強制性銷售行為。這是一種處在不平等關系中的買賣活動。
哄抬物價還具有的特征是價格變動幅度大。第一部分“問題的提出”中列舉了三個案例。在這些案例中,價格上調的幅度遠超法定的正常水平,有的甚至漲價幅度超過百分之百。價格要圍繞價值上下波動,符合價值規律,在此情況下,市場的基礎調節作用才會發揮價值。看似大幅度上調價格是因為“物以稀為貴”,但實際上此時這些調價的商品并非已經達到了供不應求的地步,而是商家利用買賣關系中的優勢地位故意借時機抬高價格、牟取暴利。如果各個店企業都這樣漲價,那么會有很多人買不起原本可以獲得的物品,絕大多數消費者會處在一種被操控的不平等地位上,這就會導致市場調節的失靈。
三、哄抬物價與普通漲價的區別及相關法律規范
《價格法》第十一條規定經營者享有“在政府指導價規定的幅度內制定價格”的權利。在規定幅度、標準內正常漲價是法律所允許的,但漲價幅度超過規定范圍的,或者通過類似上述第二部分中描述的囤積等手段操控市場、抬高價格的,都是非正常的調價行為,擾亂市場秩序,導致市場失靈。
所以哄抬物價的行為與普通漲價是有根本性區別的。并非所有的漲價都合理,雖然大多數商品可以由生產者、經營者自主制定價格,但并非制定價格可以完全不受制約,否則會導致買賣雙方的地位更加不平等,處在弱勢地位的消費者的合理權益會受到損害。哄抬物價的行為應當受到法律制裁。
四、對哄抬物價的處罰及相關法律規范問題
根據上述,哄抬物價由于其自身擾亂市場秩序的特點,應當受到處罰。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價格法》和《價格違法行為行政處罰規定》,哄抬物價的行為應當受到罰款等處罰。但根據2003年發布的《關于辦理妨害預防、控制突發傳染病疫情等災害的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在預防、控制突發傳染病疫情等災害的時候哄抬物價,就要接受刑事制裁,按照“非法經營罪”定罪。[4]
根據反對的聲音,認為這樣處罰過于嚴厲,并且既然《價格法》已經給出了關于哄抬物價的相關處罰措施,再通過這樣的司法解釋,將此行為歸為刑法處置的范圍不妥當。由于《價格法》中并未出現 “依法追究刑事責任”的提示性條款,并且自從1997年《刑法》取消“投機倒把罪”以來,操縱價格、哄抬物價等行為主要由《價格法》進行規制[5],根據此尊重市場、推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立法方向,哄抬物價不應當受到刑法制裁。并且在《價格法》中,對哄抬物價的處罰方式只規定了行政處罰,并沒有規定情節嚴重的可以追究刑事責任。因此,《解釋》將哄抬物價、牟取暴利行為予以犯罪化,是不合理的擴張解釋,并不符合刑法的立法精神,“有司法權侵入立法權之嫌”[6],與罪刑法定原則存在不和諧之處。
這些哄抬物價行為應當已經達到了科處刑罰的地步。根據哄抬物價與正常漲價的辨析,哄抬物價是通過各種手段操縱市場、操縱供求關系的擾亂市場秩序的行為,本身就要受到法律制裁,而在此期間哄抬物價所造成的危害,不僅僅是擾亂市場秩序的問題[7]。根據上述第二部分的論述,哄抬物價行為包括囤積、大幅提高價格等形式。這些形式有可能導致出現本不應該出現的貨品短缺的情況,在災害來臨時,會導致急需商品不足,影響防護、救災工作等,將有可能會危害人的生命健康,擾亂社會秩序。例如,在第一部分“問題的提出”中所列舉的案例,在災害剛發生不久,售賣消毒用品、口罩的商家就出于控制貨品、趁機抬高價格牟取暴利的目的,大幅提高商品價格。根據《價格法》《價格違法行為行政處罰規定》等法律法規的有關規定,這種提價行為已經構成了“哄抬物價”,但這些企業、商家仍然無視行為的違法性,并且更是罔顧這種大幅抬高價格的行為可能給特殊情況下防災救治、社會穩定等造成的危害。被指定為蔬菜水果供應商的店家,為了一己私利,利用自己售賣者的優勢地位強制提高配送費用、商品價格[8];作為掌握防疫救災物資、本可以為特殊情況下百姓自我防護以達到防止災情擴散之目的提供藥品等物資的企業,卻為了牟取暴利、實行違法的哄抬價格行為。這些做法無一不是拋棄社會公德、不顧法律規定和他人生命[9]。
其次,關于特殊情況下“哄抬物價”行為是否應當以“非法經營罪”處罰的問題,認為不應當的人的理由是應該遵守“同類解釋原則”[10],把特殊情況下“哄抬物價”單獨成罪,并修改《價格法》;《關于辦理妨害預防、控制突發傳染病疫情等災害的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已經脫離了司法解釋的初衷,而是創設了新的可罰行為類型,欠缺實質合理性。”[11]這種觀點具有合理性。
但對于不應當通過頒布《解釋》的方式來處罰哄抬物價行為、僅應該根據已有的法律規范來追究手段行為的刑事責任的觀點,應當否定。出臺《關于辦理妨害預防、控制突發傳染病疫情等災害的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是處在“哄抬物價應當受到刑法制裁而現有法律缺乏相關條款的情況下的[12]。
五、結論
哄抬物價行為根據其相應的特征和方式,區別于一般的漲價行為。它是一種操控市場、操控供求的行為,并且會擾亂市場秩序,導致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地位的不平等,其具有的社會危害性要求它應該受到法律制裁。
而在特殊情況下哄抬物價的社會危害性已經不僅僅限于擾亂市場秩序等,這種行為會導致應急貨物在特殊情況下供應不足,從而導致在災害初期人們本可以通過自主購買防護用品來自我保護的時候卻不能獲得相應的物資,進而影響防護救災工作,危害公眾身體健康,對公眾的生命造成危險,所以在突然發生災害,造成或者可能造成社會公眾健康嚴重受損的特殊情況下,例如重大傳染病疫情、群體性不明原因疾病以及其他嚴重影響公眾安全的災害等,必須讓“哄抬物價”行為的危害性達到受刑法制裁的地步[13]。因此,根據現有法律規范,應該繼續完善相關法律條款,使得對這些哄抬物價行為的處罰更加合理化、體系化。
參考文獻:
[1] 《中華人民共和國價格法》.
[2]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妨害預防、控制突發傳染病疫情等災害的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2003年5月15日.
[3] 市場監管總局.市場監管總局關于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期間查處哄抬價格違法行為的指導意見.2020年2月1日.
[4] 國家發展計劃委員會.價格違法行為行政處罰規定.1999年8月1日.
[5] 胡宗金.哄抬物價行為的規制策略與路徑選擇研究——以非法經營罪的反思為視角[J].中國物價,2019(7):51-53.
[6] 陳正沓.突發傳染病疫情防控中的刑法適用研究[J].現代法學,2003(8):123-127.
[7] 儲槐植.淺議從案例提煉刑法適用解釋規則[N]. 法制日報,2000年9月17日(3).
[8] 張明楷.刑法學(上)[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210.
[9] 付慧姝.試析新修訂的《價格違法行為行政處罰規定[J].財經漫筆,2008(10):95-96.
[10] 姜濤.經濟刑法之“兜底條款”的解釋規則[J].學術界,2018 (6).
[11] 同[5].
[12] 武良軍.非法經營罪堵截條款異化之研究[J].環球法律評論,2014 (5):45.
[13] 張明楷.刑法學(上)[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5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