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英法 李彥玲 周子波
(1.河北工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北 邯鄲 056000;2.河北省新型智庫 長城文化安全研究中心,河北 石家莊 050024)
語言是文化交流和傳承的基本形式,也是眾多藝術形式的基本表達方式,甚至語言本身便是一種藝術。漢語作為世界上沿用至今的最為古老的象形文字,在其幾千年的演化發展中,也孕育出眾多的語言文化藝術形式,如我國傳統的說唱類文化遺產。說唱類文化遺產包括說和唱兩種藝術形式。從藝術表現手段來看,其或說或唱或兼而有之,總歸是以漢語為表達方式的語言文化藝術。我國地域遼闊,說唱類語言文化藝術形式豐富,然其傳統上以方言使用為主,是地域文化的基本內容,也是我國傳統語言文化藝術寶庫中的瑰寶。然而,隨著普通話的高度普及、市場經濟的發展、傳統媒體的高度普及尤其是新媒體的勃興,傳統說唱類藝術不僅面對諸多現代娛樂形式的沖擊,而且因方言本色表達的特點而難以適應大眾化乃至國際化傳播的需要,導致諸多說唱藝術形式逐漸退居文化藝術發展的邊緣地位。傳承和發展說唱類文化藝術是增強文化軟實力和提高民族凝聚力的迫切需要。[1]說唱類文化遺產唯有適應市場化背景下人們不斷升級的文化消費需要,在藝術呈現的語言應用上樹立起方言本色和普通話靈活運用相結合的思路,才能推動自身適應新時代的創新發展,并探索出在傳承中得到有效保護的基本出路。
實際上,說唱類文化遺產是個內涵范圍非常廣泛的概念,因為從藝術的表現手法及其與人的關系來看,除幾乎絕大多數人類藝術形式都以語言為表現手段,即便是在藝術呈現中未使用語言的藝術形式,如舞蹈,從認知心理學的角度來看,人們對其藝術內涵的理解也要轉化為內部言語形式,故舞蹈也被稱為無聲的語言。當然,本文所討論之說唱類文化遺產,就狹義而言,主要是指在藝術呈現中采用說或唱以及兩者兼而有之的中國傳統藝術形式,如說書、相聲、戲曲、民歌和小品等。說唱類文化遺產在語言應用中習慣采用方言本色呈現,主要是因為其屬于地域文化之一部分,是世代生活在一定地域或地域文化中的人們,采用地域性語言即方言而在生產和生活實踐中所創造的語言類文化藝術形式。不過,以方言為主的表達方式又為該藝術形式服務地域人群提供了基本的語言媒介。[2]但是,因普通話的高度普及、全國統一市場發育程度的不斷健全以及傳統和新興媒體的普及,說唱類文化藝術因方言本色及其受眾狹窄而面臨傳播和推廣難題,因而“五四”以來的新興說唱藝術,如相聲和小品等,則多以普通話呈現為主。就說唱類文化遺產中最重要的戲曲而言,其中“五四”以來的新興劇種尤其毗鄰北京地區的新興劇種,如評劇等,多采用普通話演唱。有些本來用方言的劇種也出現了改用普通話的趨勢。比如,河北梆子由山陜梆子演化而來,本來是用帶有山陜韻味的直隸方言,逐漸演變為用普通話。黃梅戲這一民國時期興起的劇種,雖說當初是用安徽方言,而今則變為在安徽演出用安徽方言,而到了外地演出則摻入很多普通話。在厘定說唱類文化遺產內涵的前提下,分析我國說唱類文化遺產語言運用的基本格局,明確其方言和普通話交叉并用的基本趨勢,對于化解說唱類藝術在方言和普通話運用中面對的兩難困境和探索說唱類藝術的現代傳承和發展方式,具有重要意義。
早在1997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便提出了人類口述和無形遺產概念,該概念涉及語言、故事、舞蹈、音樂、神話、儀式、風俗、手工藝以及各種民間藝術表達形式。其中,使用語言為藝術表現媒介的口述和無形遺產都屬于本文探討之內容,即說唱類文化遺產。2000年6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巴黎召開“人類口頭與非物質遺產代表作”評議會議,正式設立《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名錄》項目。2001年5月,該名錄公布第一批口頭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名單,我國包括昆曲在內的19項遺產被收錄其中。可見,說唱類文化遺產屬于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指以語言為主要藝術呈現方式的傳統藝術,在藝術呈現中或說或唱,或兼而有之,如戲曲、民歌、曲藝、話劇、相聲和小品等,都屬于說唱類文化遺產。[3]從時間上來看,說唱類文化遺產應當主要產生于改革開放前。之所以具有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必要性,主要是因為其在內容、形式以及傳播渠道上難以適應現代經濟社會生活之需要,逐漸變成一種地域化或邊緣化的小眾文化,但又有自身的獨特韻味和價值,可滿足特定區域、人群的小眾化需要。
方言在不同國家、民族和文化中的內涵不一定一致,但一般而言,是指在某種民族或國家語言中區別于標準語的地方性語言,也叫地方話。在我國,新中國成立后將普通話作為標準語,故與普通話存在區別的地方語言被稱為方言。因而,方言應是一種語言在其多屬的國家或民族應用中出現有別于標準語的社會應用不平衡性的體現。方言與普通話就語言的構成材料和表達方式來看,嚴格來說并沒有明確界限,方言在應用上雖不具有全民性,然其構成要素又離不開全民性語言,即普通話的基本素材。說唱類文化遺產在語言運用中便主要運用方言。說唱類文化遺產與方言使用一樣,具有明顯的地域性特征,一般是在一定地域中的人們在生產和生活實踐中,為表達某種情感而采用方言進行呈現而形成的藝術形式。不同的地域孕育不同的文化,而不同的文化又使其藝術呈現出相應的地域風格。說唱類文化遺產便是在不同地域文化中孕育出來的地方藝術形式,故在表達方式上也形成了以方言應用為主的語言運用基本格局。
說唱類文化藝術是一種充滿生機活力的藝術形式,隨著時代發展和社會進步,每一個時代都會產生一些符合時代特征和社會文化發展需要的說唱類文化藝術。然而,傳統的說唱類文化藝術主要是指戲曲、說書、曲藝和民歌等,基本都使用方言講述或演唱。傳統說唱類文化遺產多產生于商品經濟不發達和跨地域文化藝術交流不充分的時代,作為一種藝術形式而言,其所服務的目標受眾本身便是地域范圍內的人們,故采用方言講述或演唱便稱為其生存和發展的基本需要。同時,在傳統的社會形態下,說唱類文化藝術實際很少有跨地區傳播的必要性,在傳播媒介上也沒有電視、廣播和網絡等帶有社會普及性的傳統或新興媒體渠道。因而,傳統的說唱類文化遺產以方言講述或演唱,既是其適應地域文化發展和區域民眾文化消費需要的反映,也是那樣一個時代中藝術傳播渠道限制的結果。
以戲曲為例,我國數量豐富的地方戲曲多以運用方言為主,京劇的京腔便是昆山腔和京話的結合,豫劇以河南方言演唱,粵劇則以閩南話演唱,而少數民族戲曲則多以少數民族語言演唱。眾所周知,我國戲曲眾多,且其以方言演唱為主,若以普通話演唱則難以保持其地域文化本色。比如豫劇,作為具有濃郁中原文化色彩的地域性劇種,在演唱時基本采用河南方言,在河南、山東、山西和河北等華北省份擁有較強的文化影響力。早在1956年時,我國曾對豫劇傳統古裝劇目做過一次全國范圍內的統計,調查結果顯示當時全國豫劇傳統古裝劇目有647個,完全以豫地方言演唱。2014年,天天排行網曾發起過豫劇經典傳統劇目排行榜網絡投票活動,榜單共征集到豫劇經典傳統劇目306部,同樣以豫劇方言演唱。在我國眾多的地方戲曲中,粵劇可謂傳統劇目數量最多的劇種,粵劇曲調優美、婉轉、情感豐富,且完全以粵地方言演唱。據統計,我國現存粵劇劇目多達11360個,可謂全世界劇目數量最多的戲曲。粵劇劇目數量龐大,說明其在粵地擁有強大的受眾群體和很強的發展活力,而方言演唱則是其發展生命力的重要支撐。
“五四運動”以后,隨著社會變革的加速,我國語言應用格局也經歷了從古代到現代的深刻變革,主要是從文言文向白話文的轉變。語言領域的社會革命也深刻影響到我國說唱類藝術的發展趨勢,其中一個重要變化是一些采用普通話講述或演唱的說唱類藝術形式開始產生,如相聲、小品以及來自西方的歌劇等。另外,“五四”后新產生的某些戲曲,如評劇,也用普通話演唱。當然,新中國成立后,現代歌曲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風靡不衰的流行歌曲大多以普通話進行藝術呈現。但是,如果從文化遺產的角度看,并非所有的說唱藝術都屬于文化遺產。作為文化遺產首先應當具有文化價值,即對當代人的文化發展應當具有提供符合時代要求的文化內涵、陶冶人的文化情操或者傳承民族文化的特殊意義。[4]同時,文化遺產還應當在當代發展中表現出因難以適應時代文化發展而走向衰落甚至邊緣化的特點。正因如此,文化遺產應當受到保護,并在保護中通過創新來得到傳承和發展。整體來看,五四運動后,說唱類文化遺產在藝術呈現上開始出現大量運用普通話的現象,如小品、相聲以及新民歌等。
說唱類文化遺產作為語言類文化藝術形式,其對語言的運用是其藝術形式的靈魂所在。語言是人類交流的工具,也是人類文化傳承的基本方式,語言本身還是一種文化,在特定的藝術情境中還會產生豐富的藝術效果。語言所具有的文化藝術魅力在于其可以充分調動人們的情感進而獲得受眾心理上的共鳴。[5]我國說唱類文化遺產之所以能夠作為遺產來引發現代人的高度關注并采取措施進行保護,主要在于其對現代人或說時代發展所具有的文化價值。說唱類文化遺產應當主要是指在新中國成立前采用方言進行呈現的藝術形式。另外,改革開放以前所出現的一些說唱藝術也可以作為文化遺產,如改革開放以前我國產生的一些民歌和地方戲曲等。在語言使用上,五四以來的新興說唱類藝術多采用普通話為主,但在改革開放以來,隨著電視、廣播和網絡等傳統媒體和新媒體的廣泛普及,說唱類文化遺產適應大眾化傳播需要,在語言使用上無論傳統說唱還是五四以來的新型說唱藝術都開始大量使用普通話進行創新適應性發展,形成了方言和普通話交叉并用的基本態勢。那么,在說唱類文化遺產傳承和發展中,使用方言和普通話有哪些積極效應和消極效應抑或說優劣長短,便成為分析在其創新、傳承和發展中如何使用方言和普通話的基本依據。
說唱類文化遺產多作為地域文化之一部分而存在,一些藝術內容只有在一定的方言系統中呈現才具有藝術效果。說唱類文化遺產中的任何一種藝術形式都是適應地域文化發展需要并在地域文化孕育中產生,其雖以說唱為主要表現形式,但往往還需要輔以其他藝術輔助形式,并需要結合地域文化背景進行賞析才能夠充分體會其藝術內涵。故而,運用方言演唱或播放說唱類文化遺產具有保持其文化藝術本色的積極效應,有利于原汁原味地為受眾呈現說唱藝術的藝術內涵。比如,在2016年廣州劇版的一次跨年晚會上,在“粵劇紅船”上演出的文化大戲《船說》的主題曲采用普通話演唱并引發很大爭議,甚至有人質疑此舉說明粵劇的傳承和創新走上了歧途。
但是,采用方言對說唱藝術進行呈現也有消極效應,主要是難以適應文化市場快速發展下大眾化傳播的需要,使其他地區的受眾難以理解方言中特有的文化藝術內涵,或者干脆因聽不懂而對應用方言的說唱藝術不感興趣。以京劇為例,京劇號稱是東方歌劇,具有寶貴的文化藝術價值,然因其多以昆腔結合清代京師官話演唱,除經常聽戲的老年人外,現在大多數年輕人根本聽不懂,故年輕人喜歡京劇的人并不多。比如,我國臺灣著名作家、白崇禧之子白先勇先生十幾年來一致熱衷于在世界各地推廣青春版昆曲《牡丹亭》。《牡丹亭》所到之處雖受到一些年輕人追捧,但大多數年輕人表示聽不懂,京劇的特殊語言“中州韻,湖廣音”,既非普通話也非地方語言,對于絕大多數年輕人而言確實很難聽懂。聽懂是傳統戲曲能夠獲得受眾的基本條件,聽不懂就無法做到理解和熱愛。其他說唱類藝術形式,如民歌和快板等也都存在因運用方言而帶來的傳播范圍狹窄問題。
普通話是新中國成立后我國官方確立的漢語的標準語。普通話相比其他方言本身來說,在音色、音調和詞匯上具有規范、易學和傳播上的諸多優勢。普通話并不等同于北京話,只不過與北京及其附近方言更為接近。因而,嚴格來說,普通話應當是基于現代語言科學及其規律對漢語進行標準化產生的一種漢語表達形式。[6]在說唱類文化遺產的藝術呈現中,為適應社會化普及的需要,大量采用普通話已經成為普遍現象。說唱類文化遺產采用普通話可以消除其在傳播中的地域限制,讓能聽懂普通話的整個華人群體都能夠聽得懂說唱藝術的基本內容,因而具有大眾化傳播的優勢。
在以普通話實現說唱類文化遺產的大眾化傳播中,“新民樂”可以說是做得較為成功的。我國各地都有具有地方特色的民歌,如陜北民歌、山西民歌、云南民歌等,而民歌多以方言演唱,若經過專業人士整理并以普通話演唱則成為“新民樂”。在“新民樂”發展中,“西部歌王”王洛賓先生可謂奠基之人,王洛賓先生在其游離祖國西北期間,將大量流傳于青海、甘肅和新疆等地的民歌主要是信天游,整理成適合普通話演唱的民歌曲目,也即“新民樂”,并取得非常好的傳播效果。王洛賓整理的信天游民歌曲目很多,如《在那遙遠的地方》《青春舞曲》《達坂城的姑娘》《吐魯番的葡萄熟了》《半個月亮爬上來》等,每一首歌曲都堪稱經典,其中青海信天游民歌《在那遙遠的地方》與江蘇民歌《茉莉花》和山東民歌《沂蒙山小調》一起,還成為我國國際影響力最大的三首民歌,成為享譽世界的中國民歌經典曲目。
但是,采用普通話傳播說唱藝術也具有失卻其藝術本色的消極效應,因為脫離了方言的說唱藝術有時難以發揮出其應有的藝術效果。以豫劇為例,采用河南方言演唱是豫劇的基本特點,若采用普通話演唱豫劇,那么豫劇便背離了其作為豫劇的本質內涵。又如相聲,其基本以天津及其附近方言使用為主,也因天津方言的使用而具有了別樣的藝術效果,若采用普通話雖有利于普及傳播,卻不利于保持其藝術本色。正因如此,我國很多說唱類文化遺產即便在大眾傳媒高度發達的今天,仍然堅持以方言本色演出為主,如戲曲、相聲、說書、道情和二人轉等,而普通話演唱則在將民歌整理成“新民樂”的過程中取得了較好效果。
在說唱類文化遺產的藝術呈現中,單純采用方言或者普通話都各有優劣長短,若將其交叉并用則可以將方言的藝術本色與普通話的社會傳播優勢合而為一。方言和普通話在說唱類藝術呈現中的交叉并用已經成為說唱藝術當代創新和發展的基本態勢,并且收獲了良好的藝術效果,也為說唱類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傳承探索出一條具有藝術生機和發展活力的出路。
以民歌為例,采用方言演唱的民歌雖然保留了其藝術本色,卻在傳播中難以適應大眾文化市場的消費需求,故以普通話演唱為主要藝術呈現方式的新民歌應運而生,并產生了大量的經典曲目,如經過原西部歌王王洛賓先生整理的眾多西部民歌,過去都以方言進行演唱,但采用新民歌進行普通話呈現后不僅流傳更為寬廣,而且成為民歌經典,遠遠超越了過去單純采用方言演唱時所能達到的影響力,其中的經典曲目如《在那遙遠的地方》《青春舞曲》《半個月亮爬上來》和《達坂城的姑娘》等甚至蜚聲域外,成為世界名曲。其他諸如江蘇民歌《茉莉花》、山東民歌《沂蒙山小調》和山西民歌《蘭花花》等都是因為經歷了新民歌以普通話為主要演唱方式的藝術改造而獲得了更為廣泛的傳播影響力而成為經典歌曲。同時,以上這些民歌的方言版本也因普通話版本的流傳而在保留民歌藝術本色的同時賦予了人們不同尋常的藝術體驗。如山東民歌《沂蒙山小調》的方言版同樣膾炙人口,而其方言版影響力的提高也與其普通話版的廣泛流傳息息相關,甚至形成了一種互促共進的良性互動關系。因而,說唱類文化遺產的藝術呈現中,方言和普通話的交叉并用具有顯著優勢。
目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已經步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也已轉變為人民群眾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發展不充分不均衡之間的矛盾。其中,民眾收入生活水平的提高及其對文化產品消費需求的提升和我國文化藝術產品供給相對不足尤其是高品質文化藝術產品和服務數量過少之間的矛盾愈發突出。說唱類文化遺產在我國文化消費需求升級和文化消費市場不斷健全的背景下迎來了傳承和復興的歷史機遇。說唱類文化遺產所涉及的藝術形式是特定時代文化的產物,然而我國當今社會正在工業化和城鎮化快速推動下經歷深刻變革,其以方言為主要呈現方式的演出或播放方式要想適應普通話為標準語的社會語言文化環境,必然需要在方言和普通話運用中進行靈活取舍。說唱類文化遺產演唱和播放中方言和普通話的交叉并用是基本態勢,因其同屬漢語而具有可行性,但也面臨一些困難。
普通話是我國的標準語,也是當今在華人群體中被廣泛接受和認可的漢語表達形式,對于增進漢語的族群性和國際性傳播,提升各地華人群體的語言通識度和增進彼此之間的語言文化交流以及提升我國的文化軟實力,都具有重要價值。說唱類文化遺產在新時代的復興發展必然要正視普通話得到政府提倡和已經得到華人群體普遍認可的現實,但為保持其藝術本色,也要堅持運用方言,所以方言和普通話的交叉并用是說唱類文化遺產演唱和播放在語言應用上的常態格局。因此,在說唱類文化遺產的演唱和播放中對方言和普通話交叉并用,具有明顯的可行性。
一方面,從市場需求和說唱類文化遺產產業化的角度來看,方言和普通話的交叉并用有助說唱類文化藝術產品擴大傳播范圍,在滿足大眾文化消費需求的同時為自身產業化構建相對穩定的消費市場。說唱類文化遺產的傳承和發展在市場經濟機制日益健全的今天,應當走文化產業化的道路。文化產業的培育發展既離不開優質的文化產品和服務,也需要將民眾的文化消費需求轉化為推動文化產業發展的文化消費市場。說唱類文化遺產演唱和播放中方言和普通話的交叉并用,可同時滿足民眾大眾化和小眾化的不同需求,有助于推動說唱類文化藝術產業走上文化消費需求、文化消費市場和文化產業發展良性互動的發展軌道。因而,從說唱類文化遺產產業化發展的角度看,其在演唱和播放中對方言和普通話交叉并用具有必要性和可行性。
另一方面,從方言和普通話的語言關系看,兩者交叉并用不僅可行,而且有助提升說唱類文化遺產的藝術效果。說唱類文化遺產作為一種語言藝術,其藝術效果所追求的情感調動和美學境界與語言的使用息息相關,而若能在一件說唱類文化藝術產品中使用多種語言并且都應用得恰如其分,本身來說便是說唱類文化遺產在藝術造詣上應當追求的目標。同時,方言和普通話雖然在具體的語音、語調、詞匯甚至語序上存在一定差別,但兩者之間并非存在天壤之別,因為方言和普通話都屬于漢語。[7]并且方言和方言之間、普通話和方言之間,在很多情況下,并不存在理解上的問題,若適當輔以配字,方言和普通話之間的理解難題完全可以解決。因而,從方言和普通話同屬漢語的關系看,說唱類文化遺產演唱和播放時對方言和普通話交叉并用也具有可行性。[8]比如,河北省平山縣河北梆子集團近年來排演的《白毛女》《子弟兵的母親》《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等,都是在主要使用普通話的同時時常夾雜一些平山方言,不但不影響理解,還體現出濃濃的平山味兒,反映了主要人物和事件的歷史真實,別有韻味。
在說唱類文化遺產的演唱和播放中,方言和普通話的交叉并用已成趨勢,且其交叉并用在文化產業培育和語言屬性上具有可行性,但因說唱類文化遺產所叢從屬的地域文化背景和方言和普通話的現實差異,故在一些說唱類文化藝術上的運用上也面臨一些具體困難。
一是說唱類文化遺產地域文化色彩濃厚,運用普通話會對其藝術本色有一定影響。說唱類文化遺產之所以主要采用方言演唱或播放,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其本身便是地域文化的一部分,是一定地域中的人們的生產和生活實踐活動的反映。地域文化孕育了帶有地域標識性的方言,而方言也成為說唱類文化遺產保持藝術本色的基本素材。[9]同樣一個漢語詞匯,在一定地域文化背景下使用方言能夠取得某種藝術效果,但若換用普通話則可能失去這種效果。
二是說唱類文化遺產歷史文化色彩濃郁,普通話和方言和交叉應用將面對其與時代文化的兼容難題。說唱類文化遺產既存在于一定地域文化當中,還是特定歷史文化的產物。說唱類文化遺產作為文化遺產而言,主要是因為其為某一特定歷史階段的產物,因而在藝術表現形式、體裁內容和語言應用上都具有濃郁的歷史文化底蘊。語言作為一種開放的文化系統,還會因時發展,決定了說唱類文化遺產的方言呈現還具有歷史性。因而,說唱類文化遺產演唱和播放在方言和普通話的交叉運用中還將面對歷史文化和時代文化的兼容問題。
三是說唱類文化遺產若不因時創新,還將在方言和普通話交叉運用中面對現代市場適應問題。歸根結底,說唱類文化遺產是歷史文化和地域文化結合的藝術呈現,在最初的市場定位上往往局限于特定地域中的受眾群體,故在語言使用、內容編排和呈現方式上都主要著眼于歷史地域中的受眾群體。目前,我國文化消費市場初步成型,文化消費市場的傳播以及競爭機制能否適應傳統說唱類文化遺產的普及推廣,也將是說唱類文化遺產在普通話和方言交叉運用的創新實踐中面對的一個重要問題。
當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步入新時代,面對新的歷史時代,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也處在比歷史上任何一個階段都更加接近于實現的關鍵階段。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所發生的變化說明,中國在改革開放40年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尤其是在經濟建設和硬實力發展方面。然而,我國的文化“軟實力”尚不夠強大,需要充分挖掘文化資源助推文化產業的繁榮和發展,不斷壯大我國的文化“軟實力”,并通過文化自信建設不斷增強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說唱類文化遺產作為寶貴的歷史文化資源,其雖因地域性和歷史性的語言文化限制在現代文化市場融入和產業化培育中存在一些問題,但若在堅持方言本色的前提下,靈活運用普通話,依然具有推廣普及的可行性和繁榮我國社會主義文化、增強中華文化“軟實力”的寶貴價值。立足上文分析,本文針對說唱類文化遺產演唱和傳播中方言和普通話的運用問題,提出如下策略性建議:
目前,說唱類文化遺產存在和發展的社會經濟環境在我國現代化進程中已發生重大轉變。普通話被確立為漢語的標準語并已在實踐中得到廣泛推廣。改革開放以來的年前人在日常交流中使用普通話已成為常態,且隨著人口流動頻度和規模的增加,使用普通話進行交流也已成為一種生活和工作需要。尤其是在我國的基礎教育體系中,普通話教育已經從幼兒園抓起。可以說,講普通話已成為國人基本公民素質的反映,也是一種生存技能。在此背景下,說唱類文化遺產的演唱和播放應當樹立方言和普通話交叉并用的基本原則,以方言運用保持其藝術本色,以普通話運用擴大其傳播范圍,在方言和普通話的交叉并用中為說唱類文化遺產的傳承和發展開拓一條藝術創新之路。
在方言和普通話交叉并用演唱和播放說唱類文化遺產時,既要樹立方言和普通話交叉并用的原則性,也要堅持一定靈活性。說唱類文化遺產的傳承發展歸根結底要立足于產業化基礎之上,需要依據說唱類文化遺產的種類以及受眾喜好確定方言和普通話運用的比例和方式。[10]若是說唱類文化遺產在其產生地進行演唱或播放,則盡量使用方言。如果說唱類文化遺產產地方言在受眾所在地域能夠理解,則依然堅持使用方言。比如,東北的二人轉作為一種帶有濃郁東北地域文化色彩的說唱類藝術,完全以東北方言演唱和播放,而東北話與普通話接近,有“半普通話”之稱。我國大部分方言區的受眾甚至港澳臺觀眾在理解東北話時都基本沒有問題,故二人轉在演唱和播放時則可以盡量使用東北方言。若說唱類文化遺產應用方言其他方言系統的受眾無法聽懂時,就應當盡量使用普通話。
說唱類文化遺產在現代社會雖面對生存和發展危機,然而其穿越歷史時空依然存在于一定的地域文化之中,本身便說明其具有的藝術生命力非常頑強,而地域文化則是其傳承至今的文化土壤。說唱類文化遺產產生地的地域文化影響的民眾依然是其最為重要的受眾群體,也是其傳承和發展的社會基礎。說唱類文化遺產在大眾傳媒高度發達的今天雖然存在地域外傳播的必要,但面向產生地受眾演唱和播放依然是其最為重要的藝術功能。在給產生地的受眾演唱和播放時,說唱類文化遺產的語言應用應當使用當地方言,盡可能保持其原汁原味的鄉土本色,也要在這種鄉土本色的傳承中構建起具有示范和推廣價值的精品節目庫。對于任何一種說唱類文化遺產,其原產地方言演唱和播放的演出實踐以及在此過程中形成的經典節目,在其域外傳播中都要能夠提供一種原始的藝術依托。
原產地方言演唱和播放的說唱類文化遺產是此種藝術形式的原始素材,面對普通話和大眾傳媒的普及以及民眾文化消費需求的提升,說唱類文化遺產在走出原產地時要在原始素材的基礎上盡量打造出普通話的推廣版本。方言和普通話雖有差別,但并非天壤之別,畢竟其都屬于漢語。說唱類文化遺產在應用方言時所達到的藝術效果和所詮釋的藝術主題在普通話的語言系統中也基本可以實現,而其需要藝術家們在語言的應用上能夠做到認真琢磨,精益求精,至少要對方言和普通話所從屬的漢語語言擁有高超的駕馭變通能力。同時,說唱類文化遺產在使用普通話改良時,還要求藝術家樹立藝術創新意識,將普通話版本的改良理解為一種藝術上的創新,而非從方言到普通話的版本轉換。
說唱類文化遺產能夠傳承至今說明其所具有的藝術魅力在今天依然能夠得到受眾認可,而其藝術魅力的源泉正在于其藝術主題和預期效果的藝術化呈現。在方言和普通話的運用中,對于說唱類文化遺產而言,在保證藝術主題和預期效果實現的前提下,靈活配置普通話和方言內容不僅對于打破說唱類文化遺產演唱和播放中普通話和方言運用的兩難窘境具有重要意義,而且為其創新發展開辟了一條現實出路。在方言和普通話的運用上,說唱類文化遺產可以圍繞藝術主題和預期效果在堅持方言為主的前提下靈活運用普通話呈現相關內容,也可以依據具體受眾在主要以普通話呈現時靈活穿插一定的方言內容,爭取做到在方言和普通話的運用上實現對藝術主題和預期效果呈現的升級效應。
目前,我國說唱類文化遺產在社會轉型下面對嚴重的傳承危機,尤其是一些堅持使用方言演播的戲曲和民歌等,因其受眾范圍有限且地域受眾中的年輕人群體更多喜愛流行說唱文化,而造成一些說唱類文化藝術難以得到市場認可。在此背景下,我國一些地方戲曲尤其是一些地域性的小眾戲曲因無人可傳而瀕臨消失。說唱類文化遺產演播中采用方言抑或普通話的前提在于其得到有效傳承。我國應建立并健全說唱類文化遺產傳承機制,比如引導地方院校將帶有地域特色的戲曲、民歌、道情、快板和相聲等納入其藝術類學科教學中,甚至可以開設相關專業,確保說唱類文化遺產得到有效傳承。在此基礎上,地方藝術院校可以對說唱類文化遺產進行方言和普通話運用的嘗試探索,并依托高校藝術院系的專業力量對其運用普通話的曲目精心打磨,如提升文化創意、創新藝術呈現方式、靈活配置說唱藝術內容、提高文化藝術品味和增強文化消費市場適應性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