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墨 王 崢 福州大學至誠學院
隨著現代都市的不斷更新,其景觀空間呈現出新舊共存的獨特現象。然而從目前來看,這些承載著地方感的舊聚落空間逐漸被忽視甚至消亡,使許多城市喪失了自身的特色與記憶。因此,在改造都市聚落景觀空間時,設計師一定要充分考慮其地方感的營造,保留城市原本的特色,提升城市的個性形象,增強在地居民對自己城市的認同感。
廈門港古稱“玉沙坡”,因沙灘色白如玉而得名[1]。玉沙坡以南溪為界,分沙坡頭與沙坡尾兩部分。沙坡頭是早期的漁港,沙坡尾則是軍港和商船稅關所在,在1683-1784 年的百年間曾經興盛無比。一度廈門商船對渡臺灣鹿耳門,向來千余號[2]。但隨著清中期福州、泉州也開放對臺航線,廈門港的商業逐漸衰落,漁業開始興盛。1925 年前后,沙坡頭在廈門市政建設中被填平,政府在沙坡尾重新修建了避風塢,作為漁船停泊避風的場所。沙坡尾自此成為新的漁港。
然而隨著過度捕撈帶來的漁業資源衰竭,2000 年之后沙坡尾漁港的繁榮在十幾年間一落千丈,迅速衰敗。而同時經過十數年的發展,廈門主要經濟收入也逐漸從單純的農漁業生產向加工業、金融業、現代服務業等方面轉變,沙坡尾片區的機能也已由生產性向生活性過渡。
近年來,廈門一直致力于經濟的發展和城市的建設,舊城更新議題則成為區政府十分重視的內容。2015 年4 月,廈門思明區政府開始啟動沙坡尾避風塢整體提升項目,提出沙坡尾片區將圍繞避風塢清淤、路面修整、騎樓修繕、歷史再現、危舊房改造、小區營造等方面進行“有機更新”。2017 年底,整個避風塢的景觀改造基本完成,重新對外開放。
地方感(sense of place)既指一個地方自帶的讓它具有特殊意義的客觀特性,也指個人或聚落借由主觀記憶與經驗而對地方產生的依附。1977 年,美國人文地理學家段義孚(Yi-Fu Tuan)提出,通過居住、投入經常性活動、不斷累積親密性及記憶、賦予意義,以及建立真實體驗和情感與認同,空間有可能轉變為地方。地方不只是地圖上的符號標識,更是被視為一個凝聚著人們的意義、意象和感覺價值的中心。
由此看來,作為一個海洋性聚落,沙坡尾曾經擁有與海洋生產方式相關的商業業態、生產技術、生活習慣、信仰與習俗等。而作為廈門鬧市里唯一的避風塢,沙坡尾則保留了船塢、避風塢、錨地、航道、岸線、街巷、騎樓、大厝等整體文化素材,它們都是最直接、最真實的城市歷史記憶。這也使這片聚落對于廈門有了特殊的意義。
我們還能看到,港口象征著貿易,漁業意味著遠航與風險。這也是廈門人頭腦靈活,但一直不乏冒險意識的精神源頭。對于沙坡尾的疍民們來說,這里就是他們的家園和避風港。出海再遠也要回來,這里有祖輩的記憶,也是自己工作的歸屬。所以,對于廈門的市民們來說,沙波尾的地景、漁業與漁民,是凝聚了廈門人價值感覺的中心,是廈門的精神象征之一。
這片都市中的聚落得以以全新的風貌再次迎接世人,改造的重點主要有以下幾點。
(1)水土修復、凈化、清淤,提升整體水體質量,營造干凈、整潔的生活環境。(2)建立休閑游覽景觀帶,包括走道拓寬、增設木棧道,局部增設平臺和欄桿。增設觀景休閑平臺。(3)打造核心景觀節點,恢復接官亭、古戲臺,設游客中心,建疍民博物館,塢界界碑還原和漁船鐵圈拉環保護。(4)避風塢內側房屋、騎樓、古厝立面修復整改,亮出避風塢的閩南古厝,修舊如舊。
從目前看來,沙坡尾改造的主要成績在于以下幾點。
(1)避免了大拆大建,走上了一條保護性的道路,為近幾年老城區改造提供了新的思路。(2)積極修復歷史文化地標建筑,延續了歷史記憶,保留了一定的城市文化特色與符號。(3)對現有漁民生活的改善,盡可能減少對漁民經濟來源和生存模式的破壞。(4)城市公共空間與游憩觀賞設施的引入,使舊城區不再與新城區割裂,有利于城市景觀空間的融合。
同時,除了具體的景觀工程外,政府通過引入地方資本成立沙坡漁港文化創意投資公司,設立沙坡尾海洋文化創意港運營機構,先將小區里部分工業廢棄廠房改造成為藝術展演、休憩商業空間和健身運動中心,并引入成熟的文化創意機構和商家。經過兩年的運營,沙坡尾片區中已經呈現文創產業和中端餐飲逐步增多的發展趨勢。這也為沙坡尾貼上了文創基地的新標簽,使年青游客心馳神往。
其實早在2015 改造伊始,方案首席規劃師黃晶濤即提出四個“基本原則”——“土地產權基本不動”“空間肌理基本不改”“本地居民基本不遷”“人文生態基本不變”,改造需以“留住鄉愁”為主線。可見,規劃者十分注重保留與延續在地文化,然而要做到這些則必須充分理解沙坡尾聚落所特有的地方感,抓住其最基本的價值、精神內核,即沙波尾的地景、漁業與漁民。
但是在避風塢的改造中,規劃者選擇了將生產活動從漁業文化保存的構成中抽離出去的方式,并于2015 年6 月10日前清退了塢內全部漁船,即讓避風塢完全不再擁有船塢的基本功能屬性,徹底改造為純粹的景觀設施,這對地方文化的內核無疑是一種動搖。閩南傳統文化多是構建在片區聚落之上,小片區結構的任意破壞,或者區域功能的隨意改變,都容易對其造成巨大影響。
無論如何,改造的進程不可避免。只是在塢內改造后重現的八艘嶄新漁船,早已失去了應有的實用功能,孤零零地成為標本式的展示道具。更多的上岸漁民,早已經遠離這片熟悉的水域,散布在陌生都市的各處,開始了前途未知的陸上謀生。如今的沙坡尾,各種潮流的、文藝的、特色的小店如雨后春筍般冒出,那些與市民生活相關的傳統店鋪卻逐漸消失不見。沙坡尾原本的生活結構已經慢慢失去,在地的居民們也在陸續遷離。與海洋和漁業有關的,只剩下那幾條孤零零的展示用漁船、貼在景觀墻上的往日圖片和地上的船機殘骸。
如今,經過重塑后的沙坡尾依然熱鬧非凡,可以說景觀的改造無疑是成功的。然而對于沙坡尾地方感的營造,需要的則是該片區居民的生活方式與社會關系,因為它們凝結著居民的集體記憶。其中,為當地的居民,而不只是游客保留下具有特殊意義與價值的傳統生活與工作環境是尤為重要的。傳統的景觀設計更注重的是形式與空間,它無法代替地方感在城市構建中的意義,兩者相互融合才是正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