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和工人黨的聯合聲明

余維海 王曉青

〔摘要〕在互聯網時代，聯合聲明成為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就國際形勢發展變化和國際共運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而聚力發聲的重要形式。聯合聲明內容廣泛，涉及共產黨和工人黨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重大事件和理論、資本主義危機、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以及國際共運聯合等的認識和主張。聯合聲明有四個顯著特征：國際會議平臺是聯合聲明的主要載體;聯合聲明內容豐富，議題化趨勢明顯;遵循平等和自愿的簽署原則;互聯網時代促使共產黨和工人黨的線上和線下的聯合化行動有所增強等。近年來在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聯合聲明成為彰顯馬克思主義和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的重要方式，正在推動國際共運的發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同時，也存在聯合化的探索陷于低效困境，日漸議題化和碎片化的聯合聲明，要發揮更大的現實作用，仍然面臨眾多挑戰。

〔關鍵詞〕聯合聲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主義

〔中圖分類號〕D1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8048-（2020）06-0067-11

馬克思和恩格斯為共產主義者同盟起草的綱領《共產黨宣言》中曾明確提出：“聯合的行動，至少是各文明國家的聯合的行動，是無產階級獲得解放的首要條件之一。”〔1〕當今的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舞臺上，活躍著數量眾多的共產主義政黨組織。據維基百科的不完全統計，世界上現存的大大小小共產黨數量大約有400多個。然而，這一數量相當龐大的共產黨隊伍卻又是共產主義政黨分散化、不斷裂變的尷尬結果，也是政黨之間的內耗、分歧與分裂的表征。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蒲國良概括的五個方面的原因，包含理論認知上的分歧和思想解放程度、政治包容性、歷史恩怨、機會主義、資產階級政治勢力對左翼政黨的分化和破壞等?！?〕各國共產黨的各自為戰，不僅削弱了自身的力量和政治影響力，也使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陷入低潮之勢，甚至引發人們作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已經成為歷史的誤讀。然而，低潮不是終結，分散也非消亡。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后，特別是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形式和內容發生了較大的變化。世界共產主義政黨的聯合化趨勢并沒有在國際共運低潮中淹沒，近年來，還呈現新的增強之勢，這是一個值得關注的話題。

一、當前聯合聲明激增的時代背景

聯合聲明一直伴隨國際共運的發展而存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以來，資本主義的進攻性和危害性更加明顯，資本主義再次被推到歷史的審判席上;與之相伴的是，各種抗議活動和斗爭也呈增多之勢。在此背景下，加強團結、聯合并凝聚各共產主義政黨力量的呼吁在世界共產黨中不絕于耳。

（一）資本主義社會加劇對工人階級的野蠻攻勢

2008年金融危機的爆發，暴露出新自由主義支配下資本主義社會的諸多弊端。資本主義社會為降低危機帶來的損失，將后果轉嫁到工人階級身上，一方面通過大規模裁員、物價上漲等方案讓工人階級為其高額債務買單;另一方面以減輕財政負擔為幌子，企圖通過提高工人階級的退休年齡，大幅削減工人的工資、養老金和社會福利等措施，借此增強資本主義國家在國際社會的競爭力和盈利能力。2020年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再次將資本主義社會自私的一面展現出來，政府通過向大型壟斷資本主義企業提供數萬億美元來保護資本主義生產秩序的正常運行，卻使數百萬的工人面臨失業，成千上萬的工人面臨失去生命的風險。 ①研究表明，由于資本主義社會經濟和社會的不確定性，從事低薪不穩定工作的工人遭受亞健康、焦慮和壓力的可能性大大增加。②面對工人階級日益艱難的處境，作為無產階級利益代表者的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迫切需要發出共同聲音給予聲援。

（二）帝國主義的擴張造成世界局部地區動蕩不安

新世紀以來，各國為了資本積累不斷尋找新的投資領域，帝國主義內部的矛盾和競爭加劇。帝國主義高舉“打擊恐怖主義”的旗幟，以“人道主義”的名義對伊朗、黎巴嫩、敘利亞和巴勒斯坦等地區大肆進行軍事干預，妄圖控制該地區的原材料和能源并且建立合法政府，造成該地數百萬民眾流離失所，面臨死亡威脅。③帝國主義還操縱和使用反動的宗派勢力，加劇中東地區的動蕩和分裂。此外，帝國主義的觸角也伸向拉丁美洲地區。美國在哥倫比亞繼續維持以右翼準軍事為基礎的政權，竭力顛覆委內瑞拉、厄瓜多爾和玻利維亞的民主進步政府，孤立和削弱社會主義古巴。帝國主義侵略行徑對于世界和平構成嚴重威脅。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對此有清醒的認識，發表了上百篇聲明揭露和譴責帝國主義的欺騙性和邪惡目的，并呼吁全世界受壓迫地區的人民聯合起來采取持續不斷的反帝行動。

（三）極右翼勢力猖獗發展擠壓左翼的生存空間

2008年金融危機后，以右翼民粹主義、種族主義和反共主義意識形態為主導的極右翼勢力在資本主義國家有所抬頭。右翼民粹主義可謂是“法西斯主義在群眾中滲透的工具”④，主要表現為維持沙文主義、保守主義和仇外立場的極右翼政黨和運動，諸如法國的國民陣線（Front National）、德國的選擇（AFD）及“愛國歐洲人反對西方伊斯蘭化”（PEGIDA）運動、意大利五星運動（M5S）及北方聯盟、丹麥人民黨、奧地利極右翼自由黨（FPO）等。2016年美國特朗普上臺將右翼民粹主義思潮推向高潮。極右翼勢力置民主和自由于不顧，不斷采取專制和反人民的措施，一方面增強了對工人和工會運動的鎮壓力度，另一方面不斷向共產主義政黨發起挑釁和攻擊。種族主義與反共主義的崛起與右翼民粹主義相伴而生，是極右翼勢力擴張的結果。右翼領導人在國際上越來越多地使用反移民和排外言論，并逐步將鎮壓共產黨的措施合法化，比如愛沙尼亞總統在2017年試圖組織反共節日，波蘭政府起訴并禁止波蘭共產黨出版的月刊《黎明報》（Brzask）發行，鎮壓共產黨人，以及印度、蘇丹和烏克蘭政府對共產黨領導人實施的逮捕和襲擊活動等。面對艱難的生存困境，共產黨和工人黨迫切需要加強對話和交流，建立對敵統一戰線。

（四）互聯網的興起為發表聲明搭建便捷平臺

信息技術的變革促進了互聯網、社交媒體和網絡的蓬勃發展，一方面使左翼力量跨越民族界限開展溝通、分享和交流，減輕了面對面交往帶來的經濟壓力，密切了全球范圍內共產黨和工人黨之間的聯系。另一方面，使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建立和發展了一些倡導社會主義價值觀的獨立的、非營利的數字化刊物、網站，希臘共產黨等在國際上比較活躍的政黨還創立了諸如團結網（solidnet）、保衛共產主義（IDCommunism）、反擊（Fightback！News）、為社會主義而斗爭（struggle-la-lucha）、新時代媒體（newepoch.media）等共產黨和工人黨聯合的平臺。因此，網絡媒體與黨的建設相交融，網絡和新媒體成為發布持續不斷的聯合聲明的重要舞臺。當今時代世界范圍的聯合聲明密集頻發，簽署政黨數量較以往劇增，有些達200多個;國際性的網絡會議召開頻繁，成員規模不斷增大，這些變化既展現了技術進步帶來的優越性，同樣也顯示出政黨間的組織和協調能力。

二、聯合聲明的主要議題及理論觀點

步入互聯網時代，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簽署和發表的系列聯合聲明的議題和內容廣泛，與國際共運的歷史、現實發展和未來走向緊密相連，總體而言，主要涉及以下內容。

（一）對于國際共運重要歷史人物和事件的認識

1847年6月世界上第一個共產黨即共產主義者同盟的誕生成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興起的標志?！?〕自此以來，國際共運已走過170多年的發展歷程，產生了大量社會主義理論家、思想家和革命領袖，同時也見證了許多具有重大歷史紀念意義的事件。對于歷史人物和事件的慶祝和紀念是聯合聲明的一個重要內容，主要觀點有：

首先，社會主義革命家和思想家的理論遺產具有重要的歷史和現實意義。雖然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所處的時代與當今時代已大不相同，工人階級斗爭的形式和內容也發生重要變化，但是在紀念列寧誕辰150周年的聯合聲明中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一致認為，馬克思、恩格斯、列寧作為無產階級的革命導師，是引領國際共運發展的決定性歷史人物，留下的理論遺產價值非凡，在歷史的長河中歷久彌新，是每一代革命家政治思想教育和活動的燈塔。①它是當前全世界共產黨如何有效開展行動的答案和指南，是鼓舞和帶領工人階級推翻資本主義、建設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社會的理論武器，繼續在階級斗爭的發展中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②基于此，聲明提出必須加強對馬列主義理論的學習，增強對經典理論的認知水平。

其次，國際共運的重大歷史事件的經驗教訓對當今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具有啟示意義。團結網發布的紀念十月革命和共產國際100周年的聯合聲明中提出，十月革命、共產國際等歷史事件彌足珍貴，有諸多經驗教訓值得反思，比如社會主義革命的策略，反對帝國主義、社會民主主義以及機會主義，國際工人團結、建立無產階級政黨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加強黨際間互助合作等議題。俄羅斯共產主義工人黨在紀念共產國際100周年的會議報告中指出，左翼政黨召開的有關紀念十月革命、共產國際等歷史事件的會議應少做禮節性和夸贊性的演講，不能單純回顧歷史，應基于其在原則、決定、戰術和戰略中的經驗以及歷史中存在的失誤，就未來的發展目標進行業務討論，并采取加強和鞏固共產主義的具體行動。①

最后，強烈譴責反對派和反共主義勢力對歷史人物和事件的歪曲。當前資產階級積極推行反共產主義政策，企圖將共產主義者和反法西斯主義者定為罪犯。與此同時，他們顛覆列寧的偉大事跡，破壞紀念碑，并歪曲甚至否認蘇聯和共產主義者在粉碎納粹主義和法西斯主義中的作用，不公正和錯誤地指責蘇聯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以此掩蓋大資本和政府助長法西斯主義和發動戰爭方面的責任。②共產黨和工人黨通過聯合聲明，指出這些都是被資本利益服務的政治力量操縱的結果，顯示了資本主義國家法西斯勢力、種族主義和仇外勢力的增長，因而呼吁共產黨人和工人階級一方面加強對歷史遺產的保護和宣傳③，另一方面在實踐中與敵對力量堅決作斗爭，廢除一切反共主義的舉措④。

（二）關于資本主義危機的看法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后，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對于資本主義危機的根源、資本主義化解危機的措施以及工人階級和左翼力量在危機中扮演的角色進行了深入探討。2020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資本主義危機再次暴露出來，引發人們更多的批判和反思。

1.資本主義內部矛盾加劇是資本主義危機產生的根源。2009年，在希臘共產黨倡議下，來自保加利亞、希臘、克羅地亞、前南斯拉夫聯盟共和國、羅馬尼亞、塞爾維亞和土耳其的9個共產黨和工人黨召開了巴爾干會議。在會議期間，與會人員針對全球同步的資本主義經濟危機，一致認為“經濟危機的真正原因是資本主義主要矛盾即生產的社會化與生產資料私有化之間的矛盾加劇”⑤。2012年希臘共產黨和西班牙共產黨以“資本主義危機的復雜發展以及對工人階級的野蠻攻勢增強”為主題發表的雙邊聲明中提出，“危機的起因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本身的問題，是資本過度積累的結果”⑥。2020年4月27日，“革命政黨和組織國際協調”（ICOR）發布的“慶祝五一勞動節聯合聲明”認為，根據馬克思主義的觀點，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資本主義社會和經濟雙重危機遲早會為政治危機的發展開辟道路”⑦。美國共產黨的觀點與其不謀而合，提出：“新冠病毒的暴發正在加深政治危機，有權勢的人正在利用這次危機繼續進行對民主的攻擊并從中獲益。”⑧

2.資本主義危機培育了法西斯主義和帝國主義滋生的土壤。其一，法西斯主義和戰爭被當成避免危機深化的出路。2020年5月8日左翼網站“紅色世界”發布的共產黨和工人黨紀念戰勝納粹主義和法西斯主義75周年的聯合聲明中認為，帝國主義最具反動性和侵略性的部門越來越多地將法西斯主義和戰爭視為資本主義制度危機的“出路”，在面對新冠肺炎疫情時，資本主義制度不人道性的一面變得尤為明顯。美國、北約、歐盟及其他資本主義強國，繼續對各個國家和人民實行封鎖、制裁和侵略的政策。 其二，實施反共主義以掩蓋其深層政治危機。2009年由俄羅斯聯邦共產黨和希臘共產黨聯合發起的78個共產黨和工人黨共同簽署的“關于歐安組織反共決議的聯合聲明”中提出，“歐洲反共情緒的加劇不是一時的現象，它表現了統治階級對資本主義危機加劇的恐懼，表現了廢除資本主義剝削的迫切要求和實現社會根本變革的需要。”①2016年針對美國特朗普當選總統一事，美國社會主義解放黨、愛爾蘭工人黨、土耳其共產黨、巴西共產黨等政黨借助國際共產主義評論（ICP）網站發表共同聲明，指出“特朗普當選表明右翼趨勢的增強，對工人和人民權利的進攻的加劇，這是美國社會深刻的結構性和系統性危機在政治領域的體現，是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制度僵化和不可治愈的表現”②。其三，加劇了對婦女的剝削和不平等。2016年3月8日歐洲共產黨和工人黨倡議發布的國際婦女節聯合聲明中提出，“資本主義日益嚴重的危機加劇了對婦女的剝削和不平等。在此情況下，婦女面臨資本主義勞動市場和資本主義制度下家庭勞動的雙重壓迫和負擔”。此外，“資產階級及其像歐盟這樣的帝國主義組織在敘利亞、阿富汗等地區以所謂的改善人民和婦女的條件為說辭發動帝國主義戰爭，而實際上卻以最壞的方式影響著婦女和人民”③。

3.資本主義危機昭示了實現社會主義的必要性。2014年革命政黨和組織國際協調組織全體成員召開第二次大會，結合資本主義危機深化的時代背景，就實現社會主義解放的必要性達成一致意見，“世界范圍內深刻的資本主義危機，帝國主義者煽動的戰爭和沖突以及環境破壞對人類生命的威脅，促使人類朝著民族和社會解放的方向前進，并要求在世界范圍內通過社會主義實現進一步解放”④。對于如何克服資本主義危機的侵略性，實現社會主義，2020年4月29日左翼網站“毛主義道路”發布了世界部分馬列毛主義政黨和組織簽署的五一勞動節聯合聲明，認為共產主義者站在與資本主義危機斗爭的前列是取得勝利的基本武器。⑤2016年歐洲共產黨和工人黨倡議發布的慶祝五一勞動節聯合聲明中也提出，共產黨人必須要在反對帝國主義斗爭中起領導作用，這是戰勝敵人的法寶。⑥2020年60多個左翼政黨和組織就不可阻擋的全球資本主義危機引起的嚴峻國際形勢發表了以“反對封鎖和帝國主義”為主題的聯合聲明，提出：“共產黨人應組織動員和協調所有工人、農民和反帝的群眾斗爭和力量，建立健全全球統一戰線以捍衛人民主權，反對帝國主義戰爭，反對一切封鎖，創建對全人類而言穩定的國際社會秩序?！雹?/p>

（三）對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的認識

由于理論認知和各國各黨發展情況不同，國際共運的發展史也是一部與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的斗爭史。部分共產黨和工人黨認為，當今時代，共產主義者和左派運動正在被強大的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浪潮所席卷。因此，這些政黨在各種場合反復強調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的危害并不斷呼吁要加強反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的斗爭，這種聲音也體現在一系列的聯合聲明中。

一方面，這些政黨認為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已成為共產主義運動內部最主要的危險。部分共產黨和工人黨認為現在要充分認識到加強共產主義運動的思想斗爭對于捍衛和發展科學社會主義，排斥當前的反共主義、反科學理論和機會主義潮流的重要性。他們在對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的危險分析基礎上，提出共產主義運動中最重要的任務之一是與一切形式的修正主義和機會主義進行不懈的斗爭。①2018年墨西哥共產黨和希臘共產黨在分析共產主義運動的國際形勢以及兩國各自的局勢的前提下達成的《關于加強共產主義斗爭及其革命性聯合的聯合聲明》中認為，機會主義正在侵蝕共產黨人的權力，并以所謂民族特性的名義違反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規律。②修正主義和機會主義已成為共產主義運動內部最主要的危險。③

另一方面，這些政黨認為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已變為資產階級可控制的良好武器。40個共產黨和工人黨在2017年國際理論會議期間，以“偉大的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后100年，當代共產主義者的教訓和任務”為題發表的聯合聲明中，對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給予了重點關注，提出帝國主義對工人的勞動和社會權利的野蠻攻勢仍在繼續，倡導社會和階級合作以及否定革命可能性的新自由主義和社會民主主義理論是其主要的意識形態武器，而修正主義和機會主義已加入此意識形態的行列，淪為帝國主義指揮的利器。④基于此，許多共產黨和工人黨在諸多聯合聲明中反復提出，與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作斗爭是反帝國主義斗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2019年7月31日馬列主義政黨和組織國際會議以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為重點分析對象通過的聯合聲明中提出：“與帝國主義斗爭，同時意味著揭露社會改良主義和機會主義，意味著反對右翼和法西斯主義的提議和行動。”⑤

（四）關于加強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聯合的看法

加強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的聯合是國際共運一直以來的訴求和呼聲。列寧基于1905年前后俄國革命的發展態勢提到：“聯合在一起，就能匯合成一股強大的革命烈火的巨流，世界上任何力量也抵擋不住?！薄?〕當今時代，面對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被日益邊緣化的現狀，聯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對于聯合的前提、程度以及采取何種聯合方式在聯合聲明中有所探討。

首先，尊重多樣性是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聯合的前提。走符合本國國情的社會主義革命道路是當前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的普遍共識。無疑，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呈現出多樣化的發展特征，各黨增強了各自的獨立性和自主性，但是也無形中增加了聯合的難度。許多共產黨和工人黨認識到，只有尊重多樣性才能有效化解難題。2019年6月13日，意大利共產黨與中國共產黨代表團在意大利舉行會談，就世界上共產黨面臨的困難和挑戰進行深入討論，而后針對左翼聯合問題，意大利共產黨深信加強共產黨的國際團結需要尊重多樣性和各個國家的具體國情，也需要維護其國際信譽和致力于統一的形象。①越南左翼學者在共產主義評論雜志上針對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在國際關系中的角色和地位發表的文章中也提出：“世界各地共產黨和工人黨之間聯系和團結的多樣性，為促進雙邊關系和各黨派之間的溝通與交流創造了渠道?！雹?020年在烏拉圭蒙得維的亞召開的圣保羅論壇會議達成的聯合聲明中，對于當前左翼政黨的多元化和多樣性特征進行了相關論述，認為基于各國民主多元的構成，尊重不同的歷史淵源，求同存異，既有利于增加提案的代表性和支持力，也有利于推進統一的進程。③

其次，建立健全黨際關系機制至關重要。當前，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的聯合和協調面臨許多挑戰，比如斗爭方式、目標立場等戰略和觀點上的分歧，對通往社會主義之路的認識差異。此外，在一國之內黨派眾多，分裂嚴重，這些都造成對共產主義運動的削弱。④為此，迫切需要建立健全政黨關系交流機制，為國際共運的發展構建良好的秩序。圣保羅南部區域會議強調：“必須通過左翼、進步、人道主義和環保主義政黨和組織以及工人和社會運動之間的國際合作和多邊主義來加強黨際關系機制，強化洲際一體化聯系，以創造統一的社會政治積累條件，采取對抗新自由主義、干涉主義的共同行動?！雹菹ＥD共產黨在探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統一性問題時則進一步指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統一不能僅僅局限于達成最低限度層面的共識，還要求共產黨人在馬克思列寧主義、無產階級國際主義以及在制定現代革命戰略的原則上有更深層的思想政治統一。⑥當前，中國共產黨、越南共產黨、老撾人民革命黨等政黨之間已形成定期進行理論交流的機制，此外共產黨和工人黨還通過常規性的國際會議、論壇等形成了多邊的交往機制，但是仍待深化、發展和完善。

最后，新國際組織的建立條件尚不成熟，世界多數共產黨和工人黨對于建立新的統一的國際組織懷揣良好的期待。馬列主義政黨和組織國際會議在紀念卡爾·馬克思誕辰200周年聯合聲明中即提出重組共產國際的倡議⑦，但是也同樣認識到面對當今時代共產黨和工人黨黨間內耗和斗爭嚴峻的現實，尚不具備成立新組織的條件。希臘共產黨總書記在第21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開幕式上的致辭中提到共產國際解體后，由于共產黨內部的戰略差異問題，無法成立一個新的國際組織。⑧俄羅斯共產主義工人黨在分析共產黨和工人黨現實問題基礎上，也提出：“當前左翼政黨的行動協調不夠，關聯度較差，僅在罕見的國際會議或論壇上討論最重要的國際問題和共產主義政治問題，一直處于被動狀態，為機會主義的發展創造有利條件。因此，采取切實的統一行動，朝著建立新的共產國際方向前進勢在必行，但是目前政黨還尚未達到建立共產國際的條件和要求，未來實現起來將遙遙無期，困難重重。”①

三、當代聯合聲明呈現出的多種特征

當前世界性多邊聯合聲明與日俱增，線上線下聯動發表聲明，已成為共產黨和工人黨黨間互動的一道亮麗風景線。縱觀互聯網時代誕生的共產黨和工人黨聯合聲明，主要有以下四個典型特征。

（一）國際會議平臺是聯合聲明的主要載體

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后，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加強了組織的聯合化建設，形成了一系列國際會議平臺：創建于1993年的共產黨聯盟-蘇共（現有18個成員政黨、3個觀察員政黨），創建于1994年的馬列主義政黨和組織國際會議（現有24個成員政黨），創建于1998年的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現有118個成員政黨），創建于2001年的蘇聯共產黨（現有14個成員政黨），創建于2006年的國際馬克思主義傾向（30多個國家開展活動），創建于2010年的革命政黨和組織國際協調（現有55成員政黨），創建于2013年的歐洲共產黨和工人黨倡議（現有30個成員政黨），創建于2020年國際社會主義選擇（在34個國家和地區有分支機構）以及巴爾干地區共產黨和工人黨會議、馬列毛主義政黨和組織、第四國際等各種類型的共產黨和工人黨組織。②這些國際機制是發表聯合聲明的重要載體，為共產黨和工人黨搭建了共同發聲的聚力平臺，以聯合聲明的方式表達共產黨人的共同聲音。

（二）聯合聲明內容豐富，議題化趨勢明顯

從聯合聲明的內容上看，不僅注重從歷史中總結政黨發展的經驗教訓，而且善于反思當前國際形勢的有利條件和艱難挑戰;不僅注重分析當代國際共運的發展態勢和社會主義的發展前景，而且關注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勢力的新變化;不僅加強對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的呼吁和探討，而且密切關注機會主義和修正主義的不良發展動機;不僅注重理論層面的批判，更注重現實層面的行動。

從最近幾年共產黨和工人黨發布的聯合聲明的主題上看，它并沒有停留在國際共運的宏大理論問題上，而是呈現出議題化特征。以2020年1-6月為例，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圍繞新冠疫情、紀念列寧誕辰150周年、五一勞動節、巴勒斯坦問題、紀念反法西斯勝利75周年、伊朗局勢、波蘭的反共主義、美國的抗議活動等議題發表了一系列聯合聲明。6月24日反帝反法西斯統一戰線（AIAFUF）通過“革命政黨和組織國際協調”（ICOR）這一國際聯合平臺發表聯合聲明，主題為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當前資本主義危機;“馬列主義政黨和組織國際會議”（CIPOML）于6月7日發表了關于聲援美國抗議活動的聲明;6月4日47個共產黨和工人黨通過著名左翼網站“保衛共產主義”刊發聯合聲明，主題為巴勒斯坦問題;4月30日，81個共產黨和工人黨在著名左翼網站“團結網”簽署聯合聲明，主題為紀念戰勝德國法西斯75周年;4月29日38個共產黨和工人黨借助團結網、歐洲共產黨和工人黨倡議通過該組織官網、11個共產黨和工人黨通過左翼網站“毛主義道路”分別發表聯合聲明，主題為慶祝五一勞動節;4月22日，93個共產黨和工人黨通過團結網、歐洲共產黨和工人黨倡議通過官網分別發表聯合聲明，4月20日，澳大利亞共產黨和新西蘭共產黨通過雙方官網發表聯合聲明，主題都是紀念偉大的革命導師列寧誕辰150周年;4月15日，44個共產黨和工人黨通過團結網發表聯合聲明，主題是要求美國解除對古巴的非法封鎖。聯合聲明就像共產黨和工人黨彼此聯系的一張名片，在一定程度上展現了共產黨和工人黨整體的理論觀點和斗爭方向。

（三）遵循平等和自愿的簽署原則

從簽署過程來看，無論是線下達成的聯合聲明，還是線上發表的聲明都遵循平等自愿原則。聯合聲明起草完畢后，并不是強制所有相關政黨或者左翼組織內部的全體成員都進行簽字，不同的聲明簽署政黨數量截然不同，有些聲明中因一些敏感詞匯和爭議性的觀點，還會產生未達成的情況，比如第十五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即出現聯合聲明胎死腹中的現象。〔5〕而且簽署的時間也并不是統一和固定的，多數通過互聯網平臺發表的聲明簽署名單是開放式的，署名欄會專門標注“簽名政黨名單會進一步更新”。此外，各簽署政黨之間關系是平等的，未出現一黨獨大的現象。雖然希臘共產黨等少數政黨在起草和發布一些地區性或者國際性的聯合聲明中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但是與其他政黨間并未形成領導和被領導的關系，各黨獨立自主、平等自愿是聯合聲明簽署過程的主旋律。

除此之外，當代聯合聲明逐步尊重地區文化差異和民族特色，比如聯合聲明的語言不再將英語作為唯一主導的呈現方式，而是多種語言并存。在2020年紀念列寧誕辰150周年的聯合聲明中，共采用英語、俄語、西班牙語、印度語4種語言，共產黨和工人黨紀念戰勝納粹法西斯主義75周年聯合聲明中分別用5種語言發表，體現了聯合聲明日益開放和包容的特性。2018年11月第三次歐洲馬列毛主義政黨和組織會議的決議則用11種語言刊載在德國的“為人民服務”網站上。

（四） 互聯網時代促使共產黨和工人黨的線上和線下的聯合化行動有所增強

新世紀以來，互聯網產業的興起拓寬了左翼政黨交往的途徑，使其不再局限于定時定點的現場探討模式，網絡視頻會議、電話會議等虛擬會議日漸增多，特別是今年疫情暴發以來，互聯網的優勢愈發明顯。各共產黨和工人黨在多種平臺，如團結網、國際共產主義評論、紅色世界、新時代媒體、革命政黨和組織國際協調等網站就關系人民群眾切身利益的重大事件發表聯合聲明，郵件傳輸成為簽署聲明的重要途徑。線上線下雙向互動，為聯合聲明的發表和傳播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條件。在此背景下，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顯示活躍之勢，聯合化行動有所加強。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發出的聯合的呼聲此起彼伏，多種形式的聯合行動在多地涌現。

四、聯合聲明的價值與限度

當前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內部分歧和爭議依然嚴峻，在發展中面臨多元化和同質化、民族化與國際化之間的多重矛盾，因此難以形成共同的聲音。聯合聲明因其采取自由松散的形式，遵循平等自愿的精神，無疑為平衡這些兩難境地、擱置問題和爭端搭建了橋梁和紐帶，成為彰顯馬克思主義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的重要方式，正在推動國際共運的發展中發揮重要作用。

首先，聯合聲明充分展現出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彰顯了當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發展的精神動力。列寧指出，社會主義運動要想在全世界范圍內取得成功，必須“按國際主義精神將無產階級組織起來”〔6〕。聯合的目的是致力于團結世界共產黨人力量，提高左翼力量的凝聚力，以實現社會主義，這是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的展現。拿當前的聯合化的新形式——國際會議而言，國際會議成立的目的就是為了實現社會主義的發展目標，社會主義和無產階級國際主義是國際會議保證其持續發展的靈魂和紐帶，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堅持的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是保證國際會議有效運行的前提。在歷次會議中，“爭取社會主義的斗爭”“社會主義才是未來”“共產黨加強合作與聯盟的經驗”“當代工人階級及其聯盟”等主題一直貫穿歷次會議的始終，國際會議對社會主義、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的探索從未停止。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也正是基于社會主義追求和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的共同特性而不斷走到一起?！?〕

其次，聯合聲明助推了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運動的聚力崛起。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密集發聲，通過發表聲明、聯合聲明、線上會議、線上抗議、線下游行等方式，控訴新自由主義、資本主義的危害性，探討社會主義方案，謀劃共同或一致的行動方案。無論是馬克思主義的、馬列主義的、馬列毛主義的、托派的、霍查主義的或社會民主主義化的共產黨和工人黨在2020年紀念列寧誕辰150周年、恩格斯誕辰200周年、五一國際勞動節、反納粹法西斯勝利75周年之際以及集體控訴反共主義、反帝主義、反戰主義的系列活動中，更加凸顯了社會主義運動的階級性、國際性、聯動性、自覺性和組織化趨勢，不僅使得國際共運“薪火相傳”，而且大有日漸高漲之勢。

然而，也應看到，即便全球資本主義的發展面臨多重危機，但是“資強社弱”的格局短時間難以改變，資本主義對左翼政黨和組織的攻擊不減反增，反共主義日益猖獗。而社會主義政黨和組織雖呈現較為密集的聯合之勢，也形成了共同發聲的聯合之力，但是制約各政黨發展的固有問題沒有得到根本解決，國際共運內部的宗派主義痼疾和分歧依然存在。各國共產黨的理論認知和發展路徑之間的差異性，甚至排他性一直存在，推動國際共運發展的組織平臺的執行力、凝聚力不足。因而，聯合聲明的限度明顯，主要表現在：

其一，聯合聲明缺乏強有力的組織者。當代國際共運聯合聲明的數量呈井噴式增長，是世界左翼政黨和組織共同努力的結果。其中，希臘共產黨、土耳其共產黨、黎巴嫩共產黨、葡萄牙共產黨、美國共產黨、俄羅斯聯邦共產黨、革命政黨等在倡議和起草聲明過程中多次扮演著發起者和組織者的角色，但是總體而言未有哪個政黨和組織是最主要的組織者。一般而言，世界性聯合聲明具有極強的號召力和推動性，但是在缺乏強有力的組織者統籌部署的前提下，易造成雙邊和地區性聯合聲明明顯多于世界性聯合聲明的局面，使得聲明的影響力大打折扣。

其二，聯合聲明的部分觀點帶有空想色彩，聯合行動的執行力缺乏有效機制保障。正確的理論對于革命運動的發展發揮重要的指引作用，反之亦然?？傮w而言，聯合聲明的內容與國際和地區形勢以及國際共運重要歷史事件和人物的紀念日密切相關，其理論觀點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但是因其帶有極強的呼吁性和宣傳性，部分內容與政黨實力以及社會客觀現實相脫離，一些理論主張過于理想化，不可避免陷入空想的泥潭，不具備實施的可能性，難以指導政治斗爭的開展，從而形成國際共運發展中“講的太多，做的太少”〔8〕的現象。例如，第12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上葡萄牙共產黨就曾指出：“開展聯合的或集中的行動是我們召開會議的一個關鍵目標，在這一方面我們現在仍然明顯存在不足”，“在確定和實行聯合行動或集中行動方面存在著延誤現象”。①這就使得聯合聲明難以在實踐中落地，無異于空中樓閣，紙上談兵。

其三，聯合聲明發表和簽署政黨流派分裂嚴峻?！盁o產階級國際主義不僅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特征，還是實現共產主義目標必不可少的條件和手段?！雹偃欢?，反觀現實，世界左翼分裂現象十分嚴峻。比如，“當前的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實際上是一部分共產黨和工人黨參與的國際會議，其主要參與者是以馬列主義為指導思想的共產黨和工人黨，而以馬克思主義和以馬列毛主義為指導思想的另外兩類共產黨和工人黨，或者根本就不參加會議，或者開過一次會后就不再來了”〔9〕。這在聯合聲明的簽署和發表過程中，也體現得淋漓盡致。堅持馬列主義和堅持馬列毛主義的政黨即便針對同一事件發表的聲明，從發表平臺來看幾乎處于平行的狀態，各有其專屬的網站和會議平臺，就簽署政黨而言，界限也十分明顯。此現象廣泛存在于世界左翼之間，無形中削弱了聯合聲明的國際意義，降低了左翼間的凝聚力，不利于國際共運的發展和復興。

可以預見的是，當今國際共運在同質性與多元性、國際性與民族性、全球性與區域性、階級性與議題性之間的張力下，對聯合化的努力產生了巨大的反作用力，使聯合化的探索一直陷于低效困境。因此，在這個意義上說，日漸議題化和碎片化的聯合聲明，要發揮更大的現實作用，仍然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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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列寧全集：第2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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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聶運麟.當代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團結合作的幾個問題〔J〕.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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