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成有
賦予地方立法權后,各地普遍有立法的熱情和沖動。但是,也存在著泛化的立法傾向,靠積極性立項、工作關系立項、感覺立項、經驗立項、長官意志立項,充斥著太多原則性、宏觀性、綱要性、倡導性的內容,立法質量不高。
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建立后,好比我們建起了一座雄偉的大樓框架,現在要對其內部進行精致、細化的裝修、裝飾。如果說以往的立法比較粗略,注重的是立法的整體性與體系建設,缺乏具體性、針對性、可操作性的精細化規范,那么,今后立法的重心,如《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的必須“推進立法精細化”,放在細化和可操作上,從粗放型轉變為精細化,放在解決好用不好用、管用不管用的問題上。
當下地方立法的矛盾,已經不是立法數量不多、內容不多的問題,而是質量不高、內容不管用或不精準的問題。今后地方立法的重心和方向應轉向質量型立法、民生型立法、精細型立法上,以實現“精細化”的立法轉型。
在地方立法實踐中,所謂“不精細”有如下表現。
(一)體例貪大求全。普遍存在追求法規體系和結構完整的傾向,喜歡搞“大而全”的“成套設備”,一些非法言法語的空話、大話、套話寫入法規之中,過于注重形式完備,整體上看,氣勢恢宏、邏輯嚴密、結構合理、層層遞進,但口號性、空洞性、抽象性、原則性的條文很多,“干貨”很少或“蜻蜓點水”,和實際對不上號,中看不中用。
(二)關鍵條款粗疏。法規中最主要的內容應是明確管理職責。如何管?誰管?用什么管?法規中對行政主體和行政職責的權限規定往往比較原則、概括,甚至職責權限規定不明,如“有關部門、相關部門、有關規定”的表述仍然存在,部門難明確,職責難確定,責任就無從追究,容易出現“有利爭著管、無利都不管”的扯皮、推諉情形。
由于規范原則、概括,導致可操作性、執行性難以得到保障,不得不寄托于出臺其他規章或規范性文件來補強或細化,問題還是停擺在原點,導致立法的意義和價值大打折扣。
(三)程序規范稀缺。一些法規中倡導性、授權性、兜底性的比較多,而對相關權利義務精細規定的卻很少。行政相對人處于弱勢一方,為保障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實現權利與義務的對等、公權力與私權利的平衡,有必要對相對人的權利保障程序作出精細化規定,但在法規中,對行政相對人的知情權、參與權、救濟權等權利的保障條款規定稀缺、失衡。
(四)抄襲、重復較多,特色太少。在縱向上,與上位法內容完全相同或表述完全相似,在橫向上,完全“引用”其他地方同類的地方性法規,重復抄襲的比例太多,難以精準反映出各地的立法需求,難以充分體現各地的立法特色。
(五)責任條款落空。很多法規在其為數不多的法律責任條款中,有的對行政相對人的法律責任設置力求詳細具體,而對行政義務及責任設置則比較簡約含蓄,行政責任設置大多比較原則、概括,甚至明顯缺失、失衡,從中難以看出責任與義務的對應及銜接,關鍵的責任要素不清晰、不明確,導致行政責任的虛化和不能實現;具體責任條款中,近一半只規定了工作人員的法律責任,而機關或者部門的法律責任空白。如法律責任條款中均采用“玩忽職守、濫用職權、徇私舞弊”的概括性表達,責任追究形式也往往以“依法給予行政處分”的格式化規定為主,而對于具體違法行為甚少進行列舉,缺少如何追究責任主體及具體違法行為追究何種責任條款,可操作性不強。
地方立法是對上位法的補充和細化,主要功能在于實施性、地方性和先行性,起到對國家法“拾遺補缺”的作用,地方立法承載著細化、落地、解決實際問題的期待與擔當,應走精細化的路子。那么,如何“精細化”呢?
(一)立亟需之法。把為什么立法?是否必須立法?是否不得不立法?以及通過立法解決什么實際問題要真真正正搞清楚。在法規項目的選擇上,嚴格遵循必要性原則,重點放在對上位法的基準性、原則性、方向性規定上進行充實、擴展、延伸、細化,不能憑感覺立法、靠激情立法,按照現行上位法即可解決問題的,不再進行立法,確實需要進行細化或者補充的,才考慮立法。在立法內容的設計上,重點放在明確相關部門的權力邊界、工作職責,體現“具體性”,避免立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觀賞性立法。
怎么做到?(1)堅持以問題為導向,增強問題意識,把找準重點問題、難點問題、突出問題、具體問題作為立法的切入點、著力點,直面急需解決的實際問題,什么問題最突出,最需要法律加以調整和規范,就立什么法。建立甄別機制,聚焦當地實際,聚焦關鍵條款,不能為立法而立法,不能讓所立之法淪為花瓶、擺設。(2)堅持“宜細不宜粗”的原則,充分考慮法規的可操作性、執行性,從“小切口”入手,缺什么補什么,“有幾條立幾條”,切口太大,范圍過寬,難以深入具體,會成為無實質內容的重復立法。
(二)走精簡化、輕型化路子。精簡體例,集中力量整合、提煉、推敲法規中的“關鍵條款”。
怎么做到?(1)簡易體例,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不片面追求體例完美,不貪大求全,不拘泥于體系,不“穿靴戴帽”,不繁文縟節,不照貓畫虎,減少“號召性”“倡導性”的規定,做到“小而精”,立符合實際的法,立有效管用的法。(2)抓住關鍵條款。確保行為模式指引清晰,條文明確具體,內容精準實用,語言簡潔易懂,確保通過立法能夠督促政府和社會履行應有的責任,能落腳到可執行性上來。
(三)內容細實、質量至上。立法是要管長遠的千秋偉業,一定要審慎,草草審議、匆匆過會,質量不可能高。要樹立“質量第一”“寧缺毋濫”的理念,不能太急。
怎么做到?(1)選題精細。不攀比、不跟風、不盲從,選擇確有必要、急需規范的事項進行立法,在已有同類法規的前提下,出臺“人無我有,人有我新”的法規,使立法真正符合本地實際需要,具有本地特色,具有針對性、實用性、有效性。(2)內容精細。調整對象和范圍清晰、明確,沒有模糊或者產生歧義,相關法律主體的權力與責任、權利與義務清楚、具體,沒有交叉或者重復,細化原則性規定,減少空泛規定,防止爭利和推諉扯皮,避免制度、規范“缺胳膊少腿”,細化行政義務及責任條款設置,讓法規真正“有牙齒”,能成為解決實際問題的“真刀真槍”。
參考文獻:
[1]部分內容參見本人拙作《“帶著問題”進行“精細化”立法》。
(作者單位:云南省人大常委會法工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