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拋棄、被破產、被追憶的小霸王

馬冬

成功和毀滅都并非一朝一夕，我們身處在一個充滿變數的商業環境之中，變革與每個人都息息相關，當浪潮來臨的時候，很多人還都渾然不覺。

“段永平從一個窮書生到如今一個名滿天下的千萬富翁，集團公司沒有對不起他。”

一段傳奇的誕生、顛覆、沒落可能都是從這句話開始的。

可能段永平對于小霸王的劇本設定就是這樣的，迅速紅遍全國，走上神壇，然后再以另外一種方式將精神血脈注入新商業版圖的鋼筋鐵骨里，煥發另外一種生機。在曼德拉效應的作用下，有人說我記得它明明已經死了，它留在了時代里;但事實是，它還卑微地活著，氣若游絲的那種。

從封神到殘喘，小霸王用了30年，前20年硬撐，后10年掙扎，如今只剩“回憶”。

“我沒死，我還活著”

一條微博熱搜將昔日的“國民游戲機”品牌小霸王，推向了風口浪尖。

11月中旬，“小霸王游戲機破產”的消息上了微博熱搜，網友直嘆“青春沒了”。

消息里顯示，小霸王文化發展有限公司被申請破產重整。

不過，就在“破產”信息在眾多回憶者之間奔走相告的第二天，廣東益華集團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益華集團”）發表聲明：“小霸王文化發展有限公司”是曾經與小霸王合作的第三方經營運作的VR產品開發生產企業，“小霸王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現與“小霸王”品牌或產品無任何關聯。

益華集團曾是小霸王品牌曾經的創始公司和持有者。

在聲明里，益華集團自稱是受“小霸王”品牌持有人的委托。相關資料也顯示：2020年1月，益華集團將“小霸王”品牌授權給其控股子公司中山市小霸王智能科技發展有限公司。

益華集團還在聲明中稱，公司獲品牌持有人的授權，管理經營小霸王品牌，并通過商標授權和商號許可的方式，與第三方合作開展各類產品的生產經營活動，目前已有數十家以“小霸王”為商號的項目公司生產經營包括教育產品、游戲產品、影音器材、家用電器等數十類產品。

看到這個新聞，除了讓人驚訝、思考，甚至有一點懷疑：小霸王竟然還活著？

是的，這個名字真的離開大眾視線太久了，屬于小霸王的盛世時代已經過去了30年。

這次“烏龍事件”當中，此霸王并非我們所熟知的霸王，破產者另有其人。但讓人不禁由此事件想起小霸王從崛起到衰落的一生……

段永平，神之一手

1983年的任天堂公司，在那個時候，就意味著頂流。

另外一邊，此時的中國市場，是一個屬于山寨與仿制的時代，缺少規則，沒有監管，各路品牌野蠻生長，小霸王就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

1988年，廣東中山怡華集團（益華集團前身）下屬企業日華電子廠，一家極其普通的代工廠，上一年的業績“驚人”：虧損200萬元，顯然是個巨大的爛攤子。此時一個人的到來，改變了一切，他就是27歲的段永平。

面對這個業績極差的電子廠，段永平思考了很久。他覺得代加工是不能再干了，當時日華電子廠主要為任天堂游戲機貼牌代工，實際利潤被壓得很低。任天堂在當時風靡國外，而國內的水貨價格驚人，一臺要2000元。那個時候，2000元就相當于普通人一兩年的工資。

段永平發現，這就是商機，決定放棄代工，立馬投入資源搞研發，結果只用兩個月就研發出了新產品，跟任天堂的“紅白機”在質量、功能方面都差不多，價格卻只有1/4。當時任天堂是一個游戲一個卡帶，段永平直接做出來70合一的，一個卡帶上擁有數十甚至上百個游戲，價格自然便宜許多。市場的反應喜人，小霸王游戲機第二年的產值甚至猛增到1個億，至此，段永平把日華電子廠被盤活了。他也憑著這一戰，從一個無名小輩成了響當當的商業大佬，1991年，日華電子廠正式改名為中山市小霸王電子工業公司。

同年6月，段永平投入40萬元在中央電視臺播出第一則廣告，并順手完成了中國的游戲啟蒙，屬于小霸王的高光10年開始了。

邁出走下神壇的第一步

游戲畢竟是游戲，一旦風靡過頭，就容易在家長圈引起震蕩。那時候，由于過于風靡，國內家長難以接受，爭議伴隨著銷量與日俱增。段永平做了創新，給小霸王披上了學習機的外衣，附帶鍵盤，主打“學習打字”功能，當時個人電腦也開始流行，對比一臺價格上萬元的電腦，兩三百元的學習機顯然更有吸引力。在短短幾年，小霸王成了名副其實的“斷貨王”，市場份額一度逼近80%。

1994年小霸王推出了升級版，二代學習機，并邀請成龍等家喻戶曉的明星在央視宣傳。“同是天下父母心，望子成龍小霸王”。

1995年巔峰時期，小霸王的產值達到10億元，品牌無形資產被評估為5億元，就此成為了中國游戲機行業的頂流代表，但這也是小霸王由盛轉衰的關鍵一年。段永平6年前接手這個虧損200萬元的工廠時，曾經和集團老板約定，工廠由段永平全權負責，所獲利潤80%上交集團，20%由段永平分配。

于是段永平就干脆把20%的利潤拿出來年底分紅，現場發現金。隨著小霸王的業績越來越好，每年要分出去20%利潤，還越來越多，集團高層們后悔了，于是開始暗自使招。盡管“小霸王”所在集團的其他十幾個子公司的收入，加起來都沒小霸王的一半，但每當集團其他業務需要資金時，都會從小霸王這里抽調;原來二八分賬的約定，也總是無法兌現。段永平覺得不行，干脆向集團提交了一份股改請求，希望能讓員工持股，相當于換一種形式兌現對員工的承諾，然而他的申請一發出，就被迅速駁回了。

小霸王風頭正勁，大紅大紫，但怡華動不動就抽小霸王的現金，小霸王發展受到了很大影響。雖然當時的約定是二八分成，但怡華集團的高層認為，段永平拿了不少了，應該知足了。

高層認為：“段永平從一個窮書生到如今一個名滿天下的千萬富翁，集團公司沒有對不起他。”集團內部對于段永平隊伍的收入問題很有看法，段永平很無奈，只能出走。

有人將小霸王發展失敗，歸結于營銷失敗，產品定位失敗，但它本來就不該出現，小霸王本就不該成功，這個集團本就該在時代中被淘汰，由于段永平的緣故，它在時代的大潮中才能茍延殘喘。

霸王猶唱垓下歌

段永平的離開，無疑帶走了小霸王的靈魂。隨后幾年，小霸王每況愈下，不復往日榮光。

20億元

對比95年小霸王巔峰時期的20億元產值，再結合現在的狀態，難免讓人覺得英雄遲暮，不勝唏噓。

2000年，國家發布《關于開展電子游戲經營場所專項治理的意見》，開始全面禁止國內游戲機的生產、銷售與經營活動。加上個人電腦的普及，小霸王學習機的市場份額被壓縮殆盡。此時，小霸王必須極力自救。

外界感嘆小霸王的坎坷命運時，難免會將其與段永平出走相掛鉤。不可否認，一個品牌成功與否，與它背后的靈魂人物有著極深的淵源，這個不成文的理論用在小霸王身上尤為合適。誠然，小霸王成立多年以來，有兩個密不可分的靈魂人物，一個是段永平，另一個則是陳建仁。

如果說段永平是創業者，那陳建仁便是商人。

段永平離開后，小霸王的風格明顯偏離游戲軌道，并開始踏上商業化的“不歸路”。值得一提的是，這種轉變的端倪早已顯現，據悉，早在段永平離開之前，陳建仁便主張將小霸王的部分利潤投資到地產、酒店等項目上。

2004年，小霸王被分割，所覆蓋業務形形色色，包括教育類、廚房電器、家用電器等，據悉，當時小霸王衍生出12家公司，直到現在，小霸王官網顯示還有9家子公司。

尤其是家電行業，在家電賣場中隨處可見小霸王的身影，例如小霸王電飯煲、電磁爐、抽油煙機等等。由小霸王拆分的品類基本以品牌加盟形式生長，換句話說，小霸王在某種程度上將自己IP化了，但也因此為人所詬病。

定位不清、業務混亂，質量上也不做把關，口碑以及形象大跌，小霸王徹底褪去王者的光環。稍早幾年，小霸王嘗試過生產VCD。但沒過兩三年，小霸王VCD運營不善倒閉了，背后的小霸王影音公司就是以授權第三方的形式建立的。

也是從這時起，小霸王走上了授權第三方，狂開公司的路。

授權加盟方面，沒有統一且嚴格的標準，基本靠硬吃小霸王商標的影響力。進入新世紀后，小霸王先后入了教育、家電、數碼多個“新坑”，但收效甚微。歸根結底，“小霸王”是一家完全沒有游戲內容生產能力的游戲公司，也是沒有游戲主機生產能力的公司。主業不行，所以靠著山寨這一條路，硬是撐了20多年，被拋棄是遲早的事。“小霸王”在被拋棄之前，不是沒有掙扎過。

2010年后，小霸王看做手機來錢塊，便也入了局，但做出來的手機被行內人一看就是東拼西湊攢出來的手機，自身技術沒有一丁點體現。

2013年，小霸王推出過一款體感游戲機，但這臺機器硬件技術不過關，游戲寥寥可數，直接被玩家歸為“垃圾”。

2016年，小霸王稱聯合AMD共投資5億元開發游戲主機芯片，進軍VR市場。那時候，VR是個燙手山芋，索尼、HTC都已經花大力氣投入，小霸王不甘人后。但錢花了事卻沒成，網傳項目中止，芯片也不了了之。

2018年，小霸王宣布重回游戲機領域，當然，結果依然是失敗。

那時候小霸王宣布要用一款4999元的“新游戲電腦Z+”讓小霸王回歸舞臺中心。

這又是一個沒有然后的故事。小霸王的“新游戲電腦Z+”沒有發售就告吹了，AMD那顆為中國公司產品定制的代號“鳳凰”的APU游戲芯片也銷聲匿跡。

原因是多重的，最根本的肯定還是沒有錢，怡華拿出不到2億元的投入已經算是中國公司對游戲主機的最大投入了，可還是遠遠不夠;他們也沒有人，不僅沒有重量級的領軍人物，連有“豐富的游戲主機開發經驗”的員工和Windows開發工程師都難招。

其次，還是小霸王的“山寨”遺留問題，即使他們起了個“如意”的公司名以作遮掩，很多外國的意向合作客戶一查資料就會發現，“這不就是中國的盜版紅白機”？而因為想要小霸王三個字的品牌價值和情懷賣點，他們又無法決然切割。

不過一年時間，2019年5月，小霸王上海分公司傳出解散消息，2個月后，又因為欠薪上了新聞。不只是員工補償金沒有到賬，前一年ChinaJoy的舞臺搭建費、公關服務費等都也還沒有給。

不知道那時倉庫里的3000臺“新游戲電腦Z+”去了哪里。那之后，當時的小霸王總裁吳松就走上了為員工討薪的奔波路途，為員工權益，也為給自己要一個說法。

對比1995年小霸王巔峰時期的20億元產值，再結合現在的狀態，難免讓人覺得英雄遲暮，不勝唏噓。

小霸王的努力所有人有目共睹，但想翻身重回巔峰真的太難了。直至今日，你會發現這些年來，小霸王的游戲能拿出手的，一個沒有，其他領域出彩的，好像也沒有。

還是那個老掉牙的問題，情懷能當飯吃嗎？

讓我們回到開頭的“官宣聲明”。從現實的角度看，小霸王確實沒有倒下。但對消費者來說，尤其經歷過那個時代的玩家，也許小霸王早就已經“破產”。

成功和毀滅都并非一朝一夕，我們身處在一個充滿變數的商業環境之中，變革與每個人都息息相關，當浪潮來臨的時候，很多人都還渾然不覺。

只有不斷的前進，才有機會逃過命運車輪的碾壓;而固步自封，停留在原地的人，只會被浪潮掀翻，被洪流裹挾，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

編輯：周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