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價上漲促進還是抑制創業的增加

摘要：創業是促進就業、帶動經濟發展和助推社會轉型的強大動力，房價上漲對創業具有擠出和擠入雙重效應，但是學術界關于房價上漲究竟是促進還是抑制了創業的研究成果還相對有限，且未達成一致結論。利用2006-2018年全國31個省份的面板數據對房價上漲和創業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回歸結果顯示無論是相對房價還是絕對房價的上漲都明顯阻礙了創業的增加，檢驗表明這一結果具有穩健性。此外，經濟發展水平、地區生態環境對創業具有正向影響，而失業人口和政府財政收入對房地產行業的依賴程度對創業的影響并不顯著。基于以上結論，提出相關政策建議。

關鍵詞：創業;房價;面板數據

中圖分類號：F06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9138-（2020）10-0024-30

收稿日期：2020-07-10

1引言

創業是促進就業的重要渠道，也是經濟發展、社會轉型的根本動力。由于信息不對稱、初創企業風險高等因素，銀行和社會投資機構往往更傾向于支持已經成熟、具有一定規模的大型企業或者國有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則構成中小企業創辦和發展過程中的重要約束條件。受多種發展因素的影響，國有企業以及大型企業數量常年比較穩定，每年新增的創業主體主要是個體工商戶和以私營企業為主的中小企業，其中中小企業規模龐大，占全國企業總數的99%，貢獻了全國超過50%的稅收、60%的GDP、70%的創新和80%的就業，在促就業、穩增長、改善民生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有專家指出疫情之下穩住民營企業、穩住中小企業就是就穩住了中國經濟發展和就業增長的大盤（陳文玲，2020;韓哲，2020;茶洪旺，2020）。國家出臺了一系列旨在化解中小企業融資難的政策措施，使這一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緩解，但是與中小企業對融資的期待還相去甚遠，自籌資金仍然是中小企業在創建與發展過程中重要資金來源。房子具有抵押品屬性，是自有資本的重要組成部分，房價的上漲提高了有房群體的自有資本，可以通過抵押緩解有房者創業初期的資金約束，這對創業成功具有重要意義，有助于促進創業的增加，然而房價上漲也會導致創業成本增加、創業意愿被抑制等問題的出現，其究竟是促進還是抑制了創業的增加需要進行綜合的研究與考量。

2現有研究回顧

學術界和理論界只有為數不多的文獻對房價與創業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探討，且對房價上漲究竟是促進還是抑制了創業的增加并未達成一致結論。林嵩（2012）最早對我國房價與創業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探索性研究，結果顯示房價上漲對創業具有顯著的擠出效應，吳曉瑜等（2014）的研究具有突破性貢獻，其最先提出了房價上漲的財富效應、抵押效應和替代效應，并進一步指出高房價對有房人群的創業選擇存在正的“財富效應”“信貸效應”和負的“替代效應”，總體影響具有不確定性，但是對無房人群的創業選擇具有明顯的阻礙性，研究指出高房價地區創業可能性較低。任亞軍等（2017）通過對31個省的面板數據分析顯示高房價對于創業意愿具有明顯的擠出效應。一些學者得出了與以上觀點相反的結論，普蓂喆等（2016）認為房價上漲與創業行為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胡明志等（2019）的研究發現房價上漲會增加了創業的可能性，尤其是對創業意愿高、收入水平低的群體促進作用更大，但這一影響僅限于完全產權房。張龍耀等（2020）最新研究結果顯示，僅有一套房對創業影響并不顯著，只有擁有多套住房時才能明顯促進創業的增加。

國外相關研究結論大都支持房價上漲有助于創業的增加，Berggren等（2017）分析發現瑞典房價每上漲1%，創業公司的數量增加約0.15%。Schmalz等（2013）認為在房價上漲地區，房屋所有者更有可能創業，且創業公司的規模大于租房者的創業規模，這一結論凸顯了抵押品對創業的重要意義，與吳曉瑜等（2014）的觀點具有一定的契合性，卻與胡明志等（2019）利用國內數據所得出的住房擁有者的創業概率低于租戶的研究結果剛好相反。

房價與創業之間關系研究文獻的有限性以及相關結論的不確定性為進一步探討這一問題提供了較大的研究空間。另外，現有研究主要考慮了商品房的實際價格，也即是絕對房價，忽略了絕對房價與收入之間的相對關系對創業的影響，事實上伴隨著經濟發展、收入水平的提高，房價一定程度的溫和上漲屬于正常的經濟現象，關鍵在于房價上漲是否與居民收入及消費水平增加、國民經濟增長相匹配。本文在以往研究的基礎上，將相對房價對創業的影響納入考量范圍，利用2006-2018年全國31個省份的面板數據，通過回歸分析為房價上漲與創業之間的關系提供新的證據。

3理論出發點

3.1房價上漲對創業的擠出效應

房價上漲對創業的擠出效應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房價上漲削弱了創業動機。高房價推高了人工、土地等生產要素的價格，導致工資、房租等創業成本的增加，同時也壓縮了創業的利潤空間，增加了創業失敗的可能性，弱化了個體的創業意愿。二是房價上漲抑制了創業成功所需的企業家精神。高房價促使個體不得不投入更多的當期資金購買住房，并承擔沉重的房貸壓力，成為“房奴一族”，這一背景下相對于創業需要承擔巨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人們更傾向于選擇一份穩定有安全感的職業，創業所需的冒險精神和開拓意識被極大限制。三是房價上漲會誘導資源錯配。房價持續上漲使得房地產行業的投資回報率遠高于其他行業，房屋也被人們普遍認為是具有高安全性的投資品，社會對房地產投資收益率存有較高預期，由此形成強大的虹吸效應，大量人員、資金和資源涌入房地產及其相關行業，個體也更傾向于把買房作為實現財富增值的重要渠道而不是創業，導致房價上漲對創業產生擠出效應。

3.2房價上漲對創業的擠入效應

房價上漲對創業的擠入效應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首先，對有房群體而言，房價上漲使得抵押品價值增加，更有助于緩解創業初期的資金約束，增大創業成功的概率。對于無房群體而言，房價上漲形成一種倒逼機制，強化了其創業動機。房子作為現代城市生活的必需品，“有房”成為多數年輕人結婚的必要條件，相對于被雇傭，創業雖然充滿風險和不確定性但是也可能伴隨著相對高的回報，無房者更有可能通過創業縮短財富積累周期，進而實現早日購房的愿望。其次，房價的溫和上漲帶動財富增值有助于增強民眾的消費信心，擴大社會消費水平，消費的增加意味著需求規模的擴大，為創業提供更廣闊的市場空間，促進創業的增加。

在擠入效應和擠出效應的雙重作用下，房價上漲對創業的影響究竟呈現何種狀態，還需要實證的進一步檢驗。

4研究設計

4.1變量定義

被解釋變量：創業，用登記注冊的私營企業數量和個體工商戶總和來表示。2002年的家庭收入調查問卷（CHIP）將私營企業主和個體戶主定義為創業者（普蓂喆，2006）。私營企業是由自然人投資設立或控股，以雇傭勞動為基礎的營利性經濟組織，私營企業的數量也被中華職業家企業家協會作為構建創業活動指數、衡量創業活躍度的依據。個體工商戶由于創辦限制少、經營靈活，也構成個體進行創業的主要形式。因此，本文采用登記注冊的私營企業數量和個體工商戶數量總和來衡量創業的總體情況。

解釋變量：相對房價，商品房平均交易價格與年平均工資之比。高房價對創業具有擠入、擠出雙重效應，較高的工資水平也可能吸引更多適齡勞動力選擇就業而不是創業。相對房價直接反映了房價與收入之間的相對關系，運用這一變量能夠有效排除通脹等因素影響，可以更客觀地反映房價上漲的真實狀態。另外，在對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過程中，我們把這一解釋變量替換為絕對房價，即商品房平均交易價格，檢驗了模型的穩定性，也進一步驗證了房價對創業的影響。

本文選取了以下可能會對創業產生重要影響的因素作為控制變量：

（1）失業規模：城鎮登記失業人數。失業人員是潛在創業群體，理論上一個地區的創業數量在很大程度上會受到其失業規模的影響，失業人口的上升很可能會帶來創業的增加，我們預期這一符號為正。

（2）人口規模：年末總人口。人口數量與市場需求成正比，一個地區人口的多少代表著該地區市場規模的大小，人口越多市場需求就越大，越能夠為創業提供更廣闊的市場空間和機會平臺。此外，人口數量的增加也意味著購房需求的增加，進而帶動房價的上漲，因此需要對人口規模進行控制。

（3）基礎設施：每萬人擁有公共交通車輛。良好的基礎設施環境可以有效減少創業成本，人們更傾向于在基礎設施比較完備的地方創業，這一選擇偏好也進一步促進了企業的協作和集聚，形成利于創業的良性環境。另外、基礎設施的建設情況也會對購房需求和房價產生直接影響，因此需要對其基礎設施狀況予以控制。公共交通建設情況反映了一個城市的基礎設施狀況，本文用每萬人擁有公共交通車輛來表示，這一指標越高表明公共交通越便利、基礎設施越完善。

（4）政府財政收入對房地產行業的依賴程度：地方財政土地增值稅占地方財政稅收收入的比重。土地財政一度被認為是房價居高不下的重要因素，土地增值稅雖然旨在抑制房地產行業的暴利，但是其在財政稅收收入中的占比也反映了一個地區房地產行業的活躍程度和房地產對地方經濟的貢獻水平，體現著地方政府財政收入對房地產行業的依賴程度，我們預期這一變量的符號為負。

（5）地區生態環境：人均公園綠地面積。良好的生態環境是人們對美好生活向往的基本要求，是購房選擇和創業選址都需要考慮的的重要因素。

除了以上變量，我們還控制了人均GDP，以避免各地經濟發展的差異對回歸結果的影響。另外，在穩健性檢驗過程中，還對技術市場的交易情況進行了控制，這一變量反映了一個地方技術市場的發育程度，技術市場交易活躍的地區，其發展模式多為創新驅動型，容易形成有利于創業的市場環境和制度環境，這些地方的房價一般也相對較高。各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4.2數據描述性分析

由于我國的住房市場在2005年前后出現了結構性變化（鄭俊川2018），且2019年各省市與研究相關的最新數據尚未完全發布。因此，本文選擇利用全國31個省份2006-2018年的數據來進行實證分析，數據主要來自國家統計局官方網站、《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房地產統計年鑒》等。本文使用stata15.0軟件，對選取變量進行描述性分析，具體如表2所示，我們共得到403個樣本，其中缺失值均為空值，不納入回歸。

數據調整：本文以2006年為基期，對絕對房價、人均GDP、技術市場交易額等經濟變量進行了物價調整，消除價格因素的影響。

統計數據顯示年平均創業數量為187.64萬戶，最大1096.43萬戶和最小7.21萬戶，方差較大（164.801），這表明創業數量存在明顯的個體差異，這一差異可能是由各地的市場規模、失業規模、基礎設施、地區生態環境、政府財政收入對房地產行業的依賴程度等因素的不同所造成的，我們在控制了相關變量之后，進一步探尋房價與創業之間的關系。

5實證分析檢驗

5.1模型構建

為了驗證房價上漲對創業的的影響，本文構建以下模型：

Cyit=αo+β1xdfji，t-1+∑βicontrolsjt+∈it

考慮到房價對創業的影響具有滯后性，故在模型中納入滯后一期的解釋變量來驗證。各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control為控制變量組。

Hausman檢驗結果顯示，模型具有明顯的個體固定效應，采用個體固定效應模型可以消除一部分內生性問題。之所以存在個體固定效應，主要是因為房價和創業情況因地域不同而存在較大的異質性，雖然我們已經將可能對回歸結果產生影響的重要因素納入控制變量組在回歸中予以控制，但是由于現實中影響創業的因素較多，仍有一些不易觀測的變量包含在隨機誤差項中，因此，為了排除地域發展差異對回歸結果的干擾，我們納入了Province啞變量以控制由于省份不同所形成的個體固定效應。另外，考慮到房價、創業可能存在的時間趨勢，模型還加入虛擬變量Year，對時間效應予以控制。

5.2計量檢驗

通過一系列檢驗，發現模型存在異方差和組間同期相關問題，本文采用面板校正標準誤對這一問題進行修正，通過面板校正標準誤，能夠很好地解決異方差，組間同期相關等問題，這一方法不改變回歸系數，只改變了相應系數的標準誤，具體結果見表3第（2）列，回歸結果顯示修正后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仍在50%的顯著水平下顯著。

為了進一步驗證回歸模型的穩健性，本文還進行了如下檢驗：首先，更改解釋變量，將相對房價替換為絕對房價，回歸結果如表3第（3）列所示，可以看到回歸系數顯著為負（-0.012），這意味著絕對房價的上漲也明顯阻礙了創業的增加。其次，在模型中加入了技術市場交易額作為新的控制變量，表3第（4）列的回歸結果顯示，在加入了新的控制變量之后，相對房價對創業影響的回歸系數符號沒有變化，系數大小只有細微的變動，由原來的-566.116變化為-566.295，模型的顯著性并未發生改變，這說明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6實證結果

6.1房價對創業的影響

實證結果表明房價上漲對創業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由表3第1列可以看出，相對房價對創業影響的回歸系數為負，表3第3列顯示，絕對房價與創業同樣是負相關。回歸結果說明房價上漲通過削弱創業動機、抑制企業家精神、資源錯配等方式對創業所形成的擠出效應遠大于其通過抵押效應、倒逼機制和擴大市場需求等路徑對創業所帶來的擠入效應，對創業的增加具有明顯的抑制作用，這一結論支持了林嵩（2012）、任亞軍（2017）等所得出的房價上漲對創業具有擠出效應的觀點，為政府采取嚴格的樓市調控政策以限制房價過快上漲的做法增加了依據。

6.2其他岡素對創業的影響

人均GDP、人均公園綠地面積對創業均有正相關性，這符合我們的預期，表明經濟越發達、生態環境越好的地區越能夠吸引更多的創業者。

失業規模對創業的影響并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有兩點：第一，多數失業人員屬于非自愿失業群體，其自身缺乏突出的技能水平和創業能力，即使具有強烈的創業意愿和足夠的資金積累，也難以開展有效創業，這也是為什么國家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每年要投入大量的資源進行創業培訓;第二，失業人群自身經濟水平有限，缺乏創業資金和必要的生活保障，不具備成功創業的基本條件和創業失敗的風險承受能力。

政府財政收入對房地產行業的依賴程度并沒有對創業產生顯著影響，這與我們的預期不符，可能的原因是政府財政收入對房地產行業的依賴雖然對房地產以外的其他行業的創業選擇具有擠出效應，但是卻能夠帶動房地產相關產業創業選擇的增加，因此對總體創業數量的變化并沒有顯著影響。

7政策建議及研究展望

7.1政策建議

研究發現我國房價上漲對創業影響的擠出效應顯著強于擠人效應，這一情況下，可以從以下幾點重點發力，在穩房價的同時更好地促進創業的增加，實現經濟發展的良性循環：

首先，堅持“房住不炒”的基準政策，嚴把調控不放松。當前中央政府和各地方政府持續出臺了一系列的房價調控政策，然而疫情之下一些地方政府在巨大的經濟壓力下，試圖再次把振興房地產作為拉動經濟回升的主要手段，這顯然違背了房住不炒的基本方略，因此需要中央政府加大監督力度，進一步強化地方政府穩房價的主體意識和責任意識，積極推進多主體供給、多渠道保障、租購并舉的住房制度確立，把穩房價落實到具體行動上。

其次，放松創業的信貸約束。在穩房價的同時，也需要警惕房價下跌導致的房屋抵押品價值下降所引起的流動性約束緊縮，流動性約束緊縮限制了居民的當期消費和投資，進而會造成全社會有效需求不足的局面，反過來又會抑制創業的增加。相對寬松的創業信貸政策可以有效緩解創業初期的資金約束，給創業者提供更充分的資金支持，有助于在促進創業增加的同時進一步拉動消費的增長，形成良性的宏觀調控效果。

再次，加大創業培訓。強化創業培訓的推介工作，讓有創業意愿的人都有機會了解并接受相應的培訓，有效提升其創業能力。強化創業師資隊伍的篩選和培育，塑造一批具有創業經驗的高素質培訓師隊伍，在鼓勵和幫扶生存型創業者的同時，重點引導和支持機會型創業者，更好地助推經濟和社會的轉型升級。

7.2研究展望

本文僅從宏觀層面研究了房價與創業之間的關系，但是由于不同行業對創業者的技能水平、風險意識、創新能力、資金狀況等具有差異化的要求，使得房價上漲對不同行業創業的增加是否具有異質性影響成為值得進一步討論的話題，也構成了我們接下去研究的重點。此外，不同地區經濟發展模式不盡相同，各個地區的房價與創業之間的具體關系也值得深入探討，以便于更好地因地施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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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亞萍，華中科技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