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網劇流行論：緣起、變遷與蠡測

吳 茜

從原始瘋長到精品制作，迎合了網生一代審美習慣和收視喜好的網劇，已成為一種重要的視頻門類。歷經十多年發展，網劇不斷尋求突破與發展，越來越多的優質網劇出現，并反哺電視臺，媒介壁壘得以突破，網臺格局實現重塑。本文擬對2009-2019年的熱播網劇進行梳理和研究，分析其題材類型，探究其發展的軌跡，以此來抓住市場風向、把握創作導向、預判未來走向。

一、劇目概念界定與數據篩選

（一）網劇的界定

何為網劇？學界和業界至今未有統一的界定。我們認為，就播出平臺而言，網劇分為三類：一是指取得網劇的節目備案號，只在網絡平臺播出的劇目；二是指獲得電視劇發行許可證，但未在電視平臺播出轉為在網絡平臺播出的劇目；三是指先在網絡、后在電視播出（先網后臺）的劇目。而在網絡和電視平臺同步播出（網臺同步）或是先在電視后在網絡播出（先臺后網）的劇目，均非本文定義的網劇。

（二）何為熱播網劇？

熱播劇往往更能反映觀眾喜好、代表市場走向，因此本文以熱播網劇作為研究對象。鑒于目前網絡視頻行業已形成穩定的“愛優騰”三足鼎立局面，本文以這三家視頻網站作為統計對象。根據網站公布的數據和排名等，在對熱播網劇的選取上，在劇集類別下，均以地區——“內地”（或“中國大陸”）、類型——“全部”、資費——“全部”以及相應年份作為統一關鍵詞。

但因三家網站對于劇目排序統計的標準不一樣，本文采用的排序關鍵詞有所不同，又因數據每天都在變動，統一以2020年3月21日當天數據為準進行篩選。騰訊視頻以“最熱”即播放量指標作為排序依據，統計截止時間為2020年3月21日18：00；愛奇藝和優酷因關閉了前臺播放量，愛奇藝以“熱播榜”為排序關鍵詞，統計截止時間為2020年3月21日14：00；優酷則結合“最受歡迎”和每部劇目的具體熱度進行排序，統計截止時間為2020年3月21日17：00。在此基礎上，本文還結合學界、業界年度分析文章做了相應的查漏補缺。

直到 2014 年，網劇在數量上才大幅增長。因此在確定熱播網劇的數量時，也出現了年度差別和階梯變化。如2009-2013年，因三家平臺網劇總量均不達10部，因此超過5部不足10部的，本文選擇5部作為熱播網劇，不足5部的全部列入計數；2014-2019年，三家平臺每年各取10部熱播網劇。由此，共遴選出228部熱播網劇，其中愛奇藝66部、騰訊視頻80部、優酷82部。

二、熱播網劇的分布與變遷

對于網劇的題材類型，無論業界還是學界均無統一的分類標準。本文選擇以國家廣電總局2008年發布的《電視劇題材的分類標準》對網劇進行劃分和界定。針對網劇存在很多電視劇從未或難以涉獵的風格題材，我們在細分類型上做了如下界定：將含有靈異（超能力、特異功能、靈魂互換等特質）、盜墓、穿越等超現實元素的劇目在類型二（分類）歸為“其他”類；此外，因古代題材無“喜劇”這一細分類目，我們將古代題材的喜劇也界定為古代“其他”。（表 1）。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源于電視劇，但與傳統電視劇相比，網劇更為多元化，存在一部劇擁有多個標簽、不同題材交叉的情況。而因2009-2019年熱播劇總數量有限，會出現趨勢變動相對較大的情況，并不一定能完全代表網劇的總體走勢。不過，熱播網劇還是體現出了題材類型不斷擴充和迭代更新等特點。

（一）當代、古代題材集中度高

在228部熱播網劇中，年代背景高度集中在當代、古代。其中，當代題材以150部絕對領先，占比約66%；古代題材以64部位列第二，占比約28%；近代和現代題材各為13部、1部，總占比約為6%。這與電視劇類型分布情況有所不同：在熱播電視劇中，近代、當代題材為主流，古代題材占比相對較少。

（二）當代題材穩中有降，古代題材穩步走高

當代題材自2009年起，連續多年穩定增長，2014年增幅明顯，數量躍至22部，2015年達到峰值23部，此后逐年下降，2018年跌至只有11部，2019年稍有回升達到15部；古代題材經歷了多年的積蓄升溫，在2014、2017年增長顯著，并在2018年達到18部的最高峰，2019年有回落之勢；近代題材只在2016、2019年出現了兩次高點，數量分別為4部、3部。

（三）題材更豐富，劇型更多元

2015年是熱播網劇類型分布的分水嶺，自該年起，熱播網劇的類型愈發多元寬泛，以11種劇型超過了2014年的8種，此后每年維持在12種類型，2019年更增至13種。類型的拓寬與投入加碼、傳統影視隊伍入局、網絡小說IP的內容來源不無關系。

表1 《電視劇題材的分類標準》具體類型[1]

228部熱播網劇共含17種類型，數量從高到低依次為：當代都市69部、占比約為30%，當代其他25部、占比約為11%，當代青少20部、占比約為9%，古代其他18部、占比約為8%，當代涉案17部、占比約為7%等。除當代都市占比較高外，其余類型分布相對均衡。當代青少、當代涉案在2015-2017年間表現搶眼，出現了《白夜追兇》《最好的我們》等精品劇。

（四）“其他”劇——網劇不可忽視的獨特存在

47部“其他”類劇在228部熱播劇中占比約為21%。其中，穿越題材為24部，如《雙世寵妃》等；靈異為16部，包括《靈魂擺渡》系列等；盜墓為5部，如《盜墓筆記》等；古代喜劇為2部，如《花間提壺方大廚》等。這類含有超現實元素的題材，滿足了受眾的獵奇心理，卻在電視臺不能播出或者受限較多，紛紛選擇網劇作為突破口，這也是網劇在題材方面區別于電視劇的最大特點。

三、熱播網劇的變遷特點與未來走向

通過對熱播網劇的梳理，我們發現，其內容邊界不斷在拓展，而政策規約、產業調整、用戶需求也共同推動著網劇在內容品質、題材選擇、價值變現等方面進化升級。

（一）網臺同標管理，網劇更趨主流

過去，網劇的快速發展與電視劇存在此消彼長的關系。國家廣電總局對于電視劇的管理和調控，會間接影響網劇的結構性調整，包括涉案劇、古裝劇、玄幻劇、穿越劇等在某一年的爆發或者遇冷。如當2018年古裝電視劇的播出數量持續得到控制，且在當年的電視頻道中整體表現低迷時，[2]古裝網劇卻在2017年經歷了回暖，在2018年爆發并占據主流。

網劇發展初期，由于網臺管理不同標、僅由播出機構“自審自播”等原因，尺度相對較大。不少網劇因涉及血腥暴力、粗俗低俗等問題，被要求永久停播或刪改后再審，推進網臺同標管理勢在必行。2016年12月，國家廣電總局對網生內容推行“備案登記制”，將關口前移；2017年9月，在多次提出線上線下實行統一標準后，總局聯合五部委下發《關于支持電視劇繁榮發展若干政策的通知》，再次強調“對電視劇、網劇實行同一標準進行管理”；2018年底，總局發布《關于網絡視聽節目信息備案系統升級的通知》，規定了與電視劇相近的重點網絡影視劇管理流程。政策的引導和完善推動了網劇的進一步有序競爭。

隨著監管日趨嚴控、臺網同標管理日益落實，網劇日漸從邊緣向主流化轉型升級。形態方面，網劇的結構、時長與主流電視劇趨向一致，人物設置從格式化到展示多面性，更顯多元和立體；價值觀則實現重塑——從戲謔惡搞獵奇到引領主流價值觀、弘揚真善美、傳播中華傳統文化，在思想厚度和價值深度上實現了質的提升。如《長安十二時辰》“雜糅了小人物接地氣的敘事與中國獨有的傳統文化，以現實主義精神對標歷史”[3]，力圖實現優秀傳統文化的現代轉化；當代都市劇《我是余歡水》以12集的輕體量、極具網感和節奏明快的劇情設計，講述了小人物“覺醒路上的勵志反擊”[4]，彰顯了人文關懷，引發價值認同。未來，網劇還將呈現更為廣闊的內容審美和價值體系，并在同類題材和電視劇呈現差異化走向。

（二）題材分眾垂直，元素更趨雜糅

盡管當代都市題材在熱播網劇中數量最多，但影響力方面終究不如同類題材電視劇，并非各家平臺頭部資源。相反，小眾題材更符合細分受眾的網絡平臺，包括涉案劇、青少劇、其他類目劇等。愛奇藝曾打造垂直劇場——愛青春劇場和奇懸疑劇場，并于2020年上線了主打懸疑的“迷霧劇場”，推出了口碑流量雙贏劇《隱秘的角落》。該劇短小精悍、情節緊湊、環環相扣、層層推進，不僅將話題前置維持熱度，還以開放式劇情引發討論，在選角、造景、服化道、音樂等方面用心，更是“將一個‘懸疑’故事拍得具有社會意義和人性深度，表達了對青少年成長的關注、對人性善惡的理解”[5]。

而題材、類型、元素的跨界雜糅也是熱播網劇的一大特色，出現了“懸疑+靈異”“涉案+諜戰”“青少+科幻”“穿越+喜劇”“現代+盜墓”等多種組合搭配，如美食題材古裝喜劇《花間提壺方大廚》、融入懸疑元素的靈異劇《無心法師》、混搭穿越和喜劇等元素的《慶余年》等。凡爆品，非偶然。2019年的《陳情令》由晉江耽美IP《魔道祖師》改編，在匯聚仙俠、玄幻、武打等元素的基礎上，展現國風之美，還原小說中的名場面；弱化耽美元素，將魏無羨和藍忘機之間處理成知己情、似是而非的“兄弟情”；突出人物性格，精致的古裝美男臉搭配精湛的演技，使得人物特色鮮明。這部實為“穿著古裝劇外衣的偶像劇”，使得小眾題材得以跨圈層傳播至大眾視野。

不可否認，歷經十年發展的網劇，已然呈現了分眾化特點，出現了不少面向不同圈層，包括性別、年齡、城鄉、愛好、職業等的垂直細分劇目。未來，垂直細分依然是網劇創新的主攻方向，輕量化也是未來熱播網劇的趨勢。而在分眾垂直的基礎上，元素融合的潮流會更加明顯，元素的雜糅或將是圈層劇在垂直受眾中出圈的關鍵。

（三）打造產業閉環，實現熱度變現

近幾年，“愛優騰”三家平臺均把網劇列入重點發展產業，推出一系列發展戰略、培育計劃等，并根據市場變化升級“劇場化”戰略。如愛奇藝不僅設立愛奇藝優秀網劇劇本獎勵基金，還分別通過“海豚計劃”孵化超級網劇、“幼虎計劃”實現新制作公司投資孵化、“天鵝計劃”挖掘和培養新人演員，此外2020年3月推出“寵愛劇場”；優酷則布局內容開放平臺，繼推出“一千零一夜”編劇計劃以征集影視劇原創劇本后，發布《優酷網劇合作白皮書2.0》，明確規定準入要求，鼓勵大膽創新，并聯合微博臺網劇集中心推“COOL V計劃”，提供宣推資源和專業宣發服務。

2015年，《盜墓筆記》的熱播拉開了視頻網站付費會員業務的序幕，五年多來，受眾付費觀看的習慣逐漸被養成，“愛優騰”等三大視頻網站付費會員數量持續增長。如今，會員付費模式已被視作視頻網站發展的生命線，是實現其盈利的重要來源，也是視頻產業最大的增長引擎，而網劇正是視頻網站發展和增加付費會員的主要抓手。當內容回歸產品、用戶自行選擇時，如何吸引和留存用戶是視頻網站發展關鍵。因此，打破會員付費邏輯慣性，探索多樣化的經營模式，針對會員進行分級，開發相應級別權益，成為視頻網站的共識。騰訊視頻就憑借《陳情令》和《慶余年》的熱播，開啟了超前付費點映模式，收獲額外會員收入，盡管備受爭議，但也給業內帶來了新的經營思路。

目前，視頻網站背靠的BAT集團紛紛布局全產業生態。如騰訊已形成涵蓋文學、影視、音樂、游戲等的產業鏈布局：通過閱文集團等掌握IP資源，依靠旗下企鵝影業和騰訊影業、2018年收購的新麗傳媒等實現IP的影視化落地，再整合集團資源進行宣發，進而衍生開發更多變現空間和機會，打造從內容到變現的產業閉環。以《陳情令》為例，該劇成功將觀看轉化為消費，以超前點播、OST專輯和主題曲MV、定制口紅等花式吸金玩法，以及花絮、演唱會、粉絲見面會福利等方式延長劇集商業壽命，[6]還延伸到漫展、周邊商品等多元領域。

未來，網劇與產業的對接將會更緊密，熱播網劇的消費和變現渠道會更多元豐富，包括拓展用戶服務、探索付費模式、延伸產品模式、線下活動模式等。因此，調動各環節共振，實現多層次付費，完善全產業鏈布局，構筑成功閉環，為用戶提供完整的文化娛樂體驗，將是視頻網站未來重點攻克方向。如此，熱播網劇將不只是終點，更是實現價值變現的起點。

四、結語

2009年至今，網劇走過了從緣起到成熟的重要生長期，向著專業化、規范化、品質化方向健康成長，實現了內容生產與平臺傳播的拓展延伸，也與電視劇從分流走向合流。可以預見的是，一旦有了良好的產業循環模式，在垂直領域深耕細分市場，遵循“在守正創新中向上向善向美向前”[7]劇集創作理念，“輕”裝上陣的網劇，未來將大有可為。

注釋：

[1]廣電總局關于電視劇題材的分類標準 [EB/OL]． 360 個人圖書館 ，[2016-05-12]．http://www．360doc．com/conte nt/16/0512/15/1821822_558518647．shtml．

[2]《中國電視劇產業發展報告2019》發布，全面解析電視劇市場現狀[EB/OL]．搜狐網，[2019-03-30]．https://www．sohu．com/a/304877531_182272．

[3]張明芳，秦兆敏．時代氣質 現代意識——淺析熱播劇《長安十二時辰》的殼與核[J]．中國電視，2020(2)．

[4]黃海碧．覺醒路上的勵志反擊——評網播電視連續劇《我是余歡水》的敘事特點[J]．東方藝術，2020(3)．

[5]尹鴻．國產劇集：短小不是目的，精悍才是追求[N]．中國藝術報，2020-07-13．

[6]趙靜．專訪新湃傳媒首席內容官楊夏：《陳情令》低魔幻、輕武俠的IP改編有核心，也有堅守[J]．電視指南 ，2019(10)．

[7]尹鴻．在守正創新中向上向善向美向前的劇集創作[J]．當代電視，2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