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的故事

蔣文遠

那年我新接手了一個初三班級，學生們正處青春期，情緒非常不穩定，師生關系的構建一度讓我頭疼。

有一天，午休時間到了，我像往常一樣走進教室，發現有兩排桌椅間的距離特別大，還有兩張課桌壞了，被損壞的課桌一看就是因為強力導致的。與此同時，所有的學生都盯著我，等待我的反應。說實話，看到這樣的情景，我非常氣憤，想立刻進行處理，但是考慮到這樣做會影響學生們的午休質量，而且處理不好的話還會影響他們下午上課的心情。因此，猶豫片刻后，我只是要求學生們將桌椅間距調整好，然后淡淡地說了句：“誰弄壞了這張桌子，放學前請跟我說一聲。”我想給自己和學生都留下充分的反省時間。

放學時間很快到了，可是沒有一個學生來找我。我讓全班學生先在教室等5 分鐘，但還是沒有人來主動承認錯誤。本希望讓學生在這5 分鐘里勇敢地站出來承擔責任，成長起來。可是，他們還很弱小，還沒有掌握解決問題的辦法，他們內心應該也很矛盾。我該怎么辦？是繼續等待，還是進班開展批評？是讓學生相互檢舉，還是等待學生自我覺醒？

最后，我選擇了走進班級，進行自我批評。我緩緩說道：“對于這件事，首先我有責任。這兩組的間距變大已有兩天，我沒有在意。間距變大，活動范圍更大，大家都進行了哪些活動，我也沒關心……”聽到我這樣說，講臺下的學生會意地笑笑，笑聲里似乎傳達著“能有什么活動”的意味。

我停了會，然后再次問道：“到底是誰弄的，現在可以承認了嗎？”可是，還是沒人應。我開始“發火”，提高嗓門：“做人得有責任心，事已至此，要敢做敢當。我在辦公室里等著。”我重新回到辦公室，等待……

我先自我批評，自我反思，讓學生看到我的誠意，然后又假裝發火，表達了對此類行為的痛恨，給學生增加道德壓力。我想，在我等待的那段時間里，破壞課桌的學生的心情肯定也是復雜的，他可能會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責任感”，而且他們的選擇還關系到集體的放學時間。這些都促使他們必須站出來，承擔責任。

又過了幾分鐘，班長來了，說有人承認了。我自然很高興，但隨即說道：“你別告訴我是誰，我要的是犯錯誤的學生自己站出來，自己站出來與我點名站起來是完全不同的性質。”

來到班級里，我慢條斯理地說：“誰弄的啊，現在可以站起來讓我看一下嗎？”這時，數學課代表小張站了起來。班里一片死寂，大家似乎都在等待我的雷霆大怒以及處罰。我示意小張坐下，說道：“很好，你能承認錯誤，就是好樣的。放學后你留下來，我們商量一下補救的辦法。”其他學生一看沒有什么“好戲”，準備拿起書包離開了。我又不緊不慢地說：“不急，我還沒說放學呢。還有一張桌子是誰損壞的呢？”班里又一次恢復了平靜。幾秒鐘后，一只手舉了起來，還是小張，只是這一次他有點不安。

“好了，現在放學了，小張留下來。”我下了放學令。

小張留下來了，忐忑地說：“老師，我明天就修好它。”

“你會修？要我幫什么忙嗎？”我有點意外，沒想到他還會木工活。

他回道：“我自己帶材料來，不用幫忙的。”

聽此，我也就點點頭，說：“年級組長那里有釘子和錘子，你帶三夾板就可以。”他說了個“行”字，然后就是沉默了。我輕松地說道：“沒什么事就回家吧，天黑了不安全，明天放學修好就行了。”他有些驚訝，但還是背上書包回去了，臨走時也沒忘跟我說“老師再見”，這讓我多少有些感動。

第二天，他果然帶來了材料，借來了工具，放到了辦公室。放學后，副班長主動留下幫著一起修。我跟他們一起忙碌起來，先是處理那兩張壞桌子，后來又檢查了全班所有的桌子，對損壞部分進行可能性補救。那個傍晚，教室就像一個木工房，“叮叮咚咚”聲響個不停。在維修時我了解到小張的父親是室內裝潢工人，因此家里有材料和工具。一個小時后，我們完成了這項任務。離開教室時，我很滿意，他們很快樂，小張好像忘了犯過的錯，忘了是因為受處罰而推遲回家的。

第三天放學后，小張又做起了木工。原來，上次他帶的三夾板都是小塊的，他重新量了講臺的臺面尺寸，重新帶了材料，給教室里已經斑駁不堪的講臺臺面加了一層板。不過，這次是他主動的。

第四天，我在全班學生面前表揚了小張，特意提到了講臺：“在班級生活，我們最起碼要做到兩點。一是愛護公物，它們是我們這個大家庭的一員。二是要保持干凈，確保我們的講臺干凈整潔，這樣老師上課時心情才會舒暢……”然后，我布置了一項作業，要求學生們回家后就此次的“課桌事件”寫一篇周記，周記內容不能是檢舉別人，要重點寫自己的體會、感受和想法。

周記交上來后，我立即進行了批閱，無意中，我看到了小朱的周記，他這樣寫道：“蔣老師，對不起，其實還有一張桌子是我弄壞的，那天我沒敢承認……”我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但是已經沒有當初的氣憤了，因為經過這段時間的教育引導，他也學會了承擔。于是，我在周記本上寫道：“你現在不是已經承認了嗎？這就是進步。老師真心為你的進步與成長感到高興！”

教育是慢的藝術。這次的課桌事件，讓我看到了學生的進步與成長，也再一次體會到了“留白”的教育價值。作為班主任，在遇到學生問題時，不應立即暴露自己的情緒，或者立即采取措施解決問題，而應給予學生自我教育的機會，引導他們實現真正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