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花,李紅英
(四川輕化工大學 經濟學院,四川 自貢 643000)
國內現代鄉村旅游萌芽于20世紀80年代,先后經歷了鄉村扶貧、鄉村可持續發展、生態旅游及至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背景下精準脫貧和鄉村振興的歷史變遷。鄉村旅游研究與鄉村旅游的實踐相伴而生,與鄉村旅游發展的不平衡和不充分相關聯,近年來鄉村旅游研究主要包括四種分析范式。第一種屬經濟解釋范式,強調鄉村旅游對于推動鄉村經濟發展和幫助鄉民扶貧減貧脫貧的顯著作用和成效,這種分析范式抓住了鄉村旅游的基本經濟功能,但是僅僅局限于鄉村經濟發展和鄉民的收入改善和提高。第二種屬可持續發展范式或生態解釋范式,強調鄉村旅游對于鄉村自然生態的保護和開發利用,注重鄉村旅游必須尊重自然環境規律以維系可持續的發展模式,讓旅游者看得見青山望得到清水。第三種屬文化解釋范式,這種范式特別強調鄉村旅游發展要融入別具特色的鄉土文化,注重鄉村性所涵蓋的鄉村文化和人文景觀的挖掘保護和傳承,增進鄉村旅游的人文魅力和文化產業發展,例如紅色文化的開發利用和傳承,意在讓旅游者能夠記得住鄉愁。第四種屬于經營管理的技術分析范式,包括鄉村旅游的發展模式、新媒體技術下的產品營銷、管理理念創新和技術開發等內容,這種范式顯然會涉及到前三種范式的內容,但更側重鄉村旅游的營銷管理、技術創新、標準評估等方面。圍繞上述四種研究范式,目前的研究成果還涉及到鄉村旅游概念、規劃設計、實證研究、問題對策分析、中外比較研究和經驗借鑒分析等內容。
當前鄉村旅游研究存在理論瓶頸,其在某種程度上制約著鄉村旅游的平衡和充分發展,主要問題有二:一是鄉村旅游的理論研究沒有充分體現出“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定位,未真正凸顯出以人為本的核心主題;二是鄉村旅游的解釋范式已經涉及到關涉主體對于經濟、文化和生態方面的美好生活需要,但是就鄉村旅游而言人們所珍視的美好生活還包括教育培訓等方面的社會安排以及民主管理和參與的制度性安排,這也是鄉村旅游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突出表現。就鄉村旅游發展而言,面對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與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之間的矛盾,如何創新鄉村旅游的理論和實踐以回應現實需要,成為擺在我們面前的現實課題。從可行能力視角審視鄉村旅游的發展變遷,以人的可行能力和實質自由作為鄉村旅游發展的建構性目的和工具性手段,可以涵蓋和超越當前的研究范式,以推進鄉村旅游的話語體系建設和創新。
要把握鄉村旅游的發展規律,需要以人的可行能力視角取代貧困視角來考察鄉村旅游的生成和變遷,通過闡釋人的實質自由在鄉村旅游發展中之于鄉村經濟、政治、文化、社會和生態建設的建構性影響和手段性作用,從而為鄉村旅游發展建立一個解釋性框架,來回應鄉村旅游的理論和實踐瓶頸。
阿馬蒂亞·森認為,可行能力是一個人選擇有理由珍視的生活的能力和機會,這種生活由各種可能的“功能性活動”(functionings)組成,反映了一個人認為值得去做或達到的多種多樣的事情或狀態,一個人的“可行能力”(capability)指的是此人有可能實現的、各種可能的功能性活動組合[1]62-63。由于可行能力是實現各種可能的功能性活動組合的實質自由,是一個人生活質量和狀態的真實體現,因而能夠為社會發展評價和政府的政策選擇提供充分的信息基礎。以自由看待發展,發展的過程就是通過消除限制人們自由的因素以擴展和增進人們擁有的可行能力和真實自由,從而將發展的目的區別于發展的內容和手段。盡管實質自由的匱乏常常與經濟貧困直接關聯,但人們的生活質量和真實自由還受到政治、文化、社會和生態建設的影響和制約。我們認為,以可行能力視角取代貧困視角可以更好地從縱向歷史脈絡和橫向現實實踐來詮釋和展望鄉村旅游的發展規劃與變遷。
從縱向歷史脈絡來看,鄉村旅游發展是人的實質自由與可行能力持續擴展和增進的過程。可行能力視角下鄉村旅游發展的歷史分期標準有兩個:一是執政黨對經濟社會發展規律的認知和把握;二是中央政府和有關部門關鍵性政策的出臺頒布;三是關鍵性的時間節點。依據劃分標準,我們可以把鄉村旅游的發展變遷分為兩個階段,一個是鄉村旅游的萌芽形成時期,二是鄉村旅游的快速發展期。階段劃分的時間節點是2002年,黨的十六大召開之后在經濟社會政治“三位一體”發展格局的基礎上逐步形成了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五位一體”的發展藍圖,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號角首次奏響,提出了要堅持以人為本的全面、協調和可持續的科學發展,致力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鄉村旅游的萌芽形成時期回應的是發展鄉村經濟,解決鄉村由于收入低下所造成的貧困生活,這種貧困視角下的鄉村旅游把收入不足看成是制約人們生活質量提升的通行標準。鄉村旅游的快速發展期回應的是人所擁有的生活質量即真實自由本身,這種可行能力視角下的鄉村旅游體現出對人們追求有理由珍視的生活的機會和能力的尊重和關注,而擴展和增進人的可行能力就要堅持鄉村“五位一體”的全面、協調和可持續的發展模式,這就超越了僅僅作為造成貧困生活誘因之一的收入不足,雖然收入低下的確是剝奪人們可行能力的重要誘因。因此,鄉村旅游的理論和實踐需要以可行能力視角超越貧困視角,可行能力視角下鄉村旅游在當下和未來是一個逐步實現鄉村精準脫貧、全面小康到美好生活藍圖的邏輯進程。
從橫向的現實實踐來看,鄉村旅游的發展變遷是多重可行能力主體互動的結果,這些主體包括中央政府、地方政府、村委會、旅游企業、鄉民和旅游者。考察這幾類主體的互動可以從兩個視角來進行:即自下而上的社會視角和自上而下的國家視角。一方面,自下而上的社會視角以村委會、旅游者、鄉民、旅游企業對鄉村旅游的需求為出發點,其表現出兩種狀態:一是當這種需求形成后通過特定渠道與地方政府的政治精英產生良性互動,繼而與中央政府產生政治互動,就會催生鄉村旅游的萌芽和發展;二是當這種需求仍未形成,或者雖已形成但未能與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形成良性互動,也就不會形成鄉村旅游的理論與實踐。另一方面,自上而下的國家視角以增進和擴展鄉村社會成員的生活自由和可行能力為出發點,也會表現出兩種狀態,一是當中央政府認為需要著力發展鄉村旅游時,就會將政策性指令下發給地方政府,地方政府按照中央政策來推進鄉村旅游的建設和發展,二是當中央政府仍未意識到發展鄉村旅游的重要意義和價值時,就不會出臺鄉村旅游的相關政策,也就不會與地方政府產生政治互動來助推鄉村旅游的快速發展。上述可行能力主體互動對鄉村旅游的影響還受到幾個約束變量的影響:一是執政黨和中央政府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發展規律的階段性認知和把握,尤其是對鄉村社會發展和“三農”問題認識的不斷深化;二是地方政府中的政治精英出于地方利益或自身升遷的考慮,從而選擇性地執行中央政策時,就會形成不同的鄉村旅游的地方實踐;三是鄉村社會具體的產業結構模式、公共基礎設施、社會治理中的民眾參與、特定的自然環境資源和人文景觀等情況,也會直接對鄉村旅游的發展變遷產生重大的關聯性影響。
鄉村旅游的縱向歷史變遷與橫向的現實實踐是互相嵌入和融合的。一是在鄉村旅游的萌芽和形成期,主要貫穿著自下而上的社會需求,為獲得政策性認可和項目資金扶持,這種社會訴求必然會發生與地方政府乃至中央政府的參與性互動,地方政府與中央政府繼而做出政策性反饋與回應。二是在鄉村旅游的快速發展期,主要貫徹著自上而下的頂層設計和制度性安排,中央政府在這個進程中顯然發揮著主導性作用,地方政府則是貫徹落實中央政府的要求,鄉村旅游在科層制的推進下得以發展和快速推進。可見,在鄉村旅游的發展變遷中,始終貫穿著多重可行能力主體的雙向互動,不同的是在推動雙向互動的主導性原動力上存在明顯變化,具體表現為自下而上的社會需求為主到自上而下的中央制度性安排為主的演變邏輯。
貧困視角下鄉村旅游其主題是扶貧和減少貧困,其萌芽和形成遵循著兩個邏輯:一是旅游者鄉村旅游的出現,某種程度上契合了發展鄉村經濟緩解鄉民貧困生活的現實需要,由此催生了發展鄉村旅游的社會需求;二是這種發展鄉村旅游的社會需求與地方政府乃至中央政府產生互動,政府系統對這種需求做出積極回應,現代鄉村旅游最終得以形成和實踐。因此,貧困視角下鄉村旅游實踐可以分為兩個階段:即萌芽期和形成期。
鄉村旅游的萌芽期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至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關于姓“社”姓“資”判斷的“三個是否有利于”標準的提出,農村的發展改革使鄉村旅游從自發階段到受到中央及有關部門的政策性認可,鄉村旅游取得這種合法性地位為其形成和實踐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首先,我國現代意義上的鄉村旅游萌芽于20世紀80年代,是農村農業改革和城市居民鄉村旅游需求催生的結果。國內學界普遍認為,現代鄉村旅游萌芽于20世紀50年代因外事接待需要而發生于山東省石家莊村的旅游活動,甚至有觀點認為,在原始社會末期至春秋戰國時期以前這段時期內,旅游活動的客體無疑是鄉村的風物、風情以及荒野風光,這種以原始的鄉野農村的風光景物風情為活動對象的旅游合乎現代鄉村旅游的定義,所以應該是鄉村旅游[2]。但是,我們認為這種將“合乎”現代鄉村旅游的萌芽定位于20世紀50年代甚至春秋戰國時期以前肯定過于牽強,原因有二:一是中國近現代史也只是始于1840年;二是就現代鄉村旅游的原生性需求而言其主體應該是現代城市居民,我們不能因為早期鄉村旅游具有現代鄉村旅游的某些元素,就將其歸于現代鄉村旅游的萌芽范疇。毋庸置疑,有需求才有供給,現代鄉村旅游的萌芽也概莫能外,現代鄉村旅游的發展史不難佐證,從需求角度看,鄉村性是鄉村旅游的核心吸引力,反映了城市居民回歸自然、釋放自我的心理需求以及對鄉村寧靜、休閑、淳樸生活的向往[3]。因此,我們也不難發現,雖然國內學者對鄉村旅游的定義不一樣,但核心觀點基本一致:一是消費人群主要為城市游客;二是消費地點為鄉村;三是消費內容為休閑、娛樂等活動;四是消費方式主要為觀光和體驗[4]。現代城市居民鄉村旅游需求的萌芽就城市居民而言是其生活的真實自由和可行能力擴展和增進的具體呈現,一方面現代化早期農業反哺工業的發展模式使得城市工業化進程中城市居民率先成為最大受惠者;另一方面,伴隨城市居民收入提高和閑暇時間的增加,追求其認為值得珍視的生活的能力和機會就會得以擴展,鄉村旅游因其所具有的使人身心愉悅的獨特魅力,自然也就成為城市居民可供選擇的重要的美好生活訴求。總之,我們可以認為,我國的鄉村旅游起步于20世紀80年代后期,城市居民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開始追求精神文化方面的享受,鄉村旅游作為短途出行的一種重要方式逐漸流行起來[5]。
萌芽期的鄉村旅游局限于地方鄉村局部的零散實踐,還遠未擴展至中央政府和有關部門的制度層面,因而帶有明顯的自發性、嘗試性和不確定性。一方面,改革開放以來國家高度重視農業生產發展,1983年中央一號文件《當前農村經濟政策的若干問題》要求全面實施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農村土地集體所有權和農戶承包經營權的分離調動了農民生產經營的積極性,農業微觀經濟主體的興起為現代鄉村旅游萌芽奠定了基礎性條件;1985年中央一號文件《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進一步活躍農村經濟的十項政策》頒布實施,農產品以合同訂購和市場收購取代了統購派購制度,統購統銷制度的取消徹底切斷了農業與國家襁褓的臍帶,鼓勵農民充分發揮市場活力,依托農業基礎開展多種經營,強化城鄉經濟聯系,把中國農業經濟推上了自我發展、內生驅動的道路,很大程度上激發了農民自主經營和多元探索的積極性[6]56-57。1986年成都郫縣第一家農家樂徐家大院的興辦拉開了鄉村旅游的帷幕。另一方面,在農業改革和經濟政策調整為現代鄉村旅游奠定基礎和拉開帷幕的同時,率先發展的城市人均GDP和國民收入的持續增長使得這些城市中的高收入群體產生了對現代鄉村旅游的體驗需求,從而催生和加速了了城市周邊現代鄉村旅游的萌芽。萌芽期現代鄉村旅游的鮮明特征是自發性、嘗試性和不確定性。鄉村旅游是在率先發展的少數中心城市周邊零星出現的以農民個體經營為主的、以農家樂和觀光采摘為主要內容的自發性嘗試,是在國家和中央政府沒有明確性制度安排的環境下進行的,國家對待旅游業的政策依然秉持的是“不提倡、不鼓勵、不反對”。鄉村旅游在這種自發嘗試和不確定性制度環境下持續進行,直到1989年黨內和國家層面出現了對于姓“社”姓“資”問題的認識不一,個體私營經濟陷入了停滯狀態,以農戶個體經營為主的鄉村旅游也跟著萎縮和急轉直下。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破除了關于姓“社”姓“資”的認識誤區,提出了“三個是否有利于”的判斷標準,即我們熟知的是否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是否有利于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認識路線和思想路線的澄清為個體私營經濟和民營經濟的發展迎來了春天,現代鄉村旅游中個體經濟和民營經濟的合法性地位得以牢固確立。
鄉村旅游的形成期從1992年起至2002年。如果說萌芽期的鄉村旅游表現出明顯的自發性嘗試性、從不確定性到確定性的階段性特征的話,那么鄉村旅游的形成期則逐漸呈現出自覺性擴散性特征以及經營規模的擴大化趨勢,這種變化一是得益于國家宏觀經濟政策的調整,二是來自于中央政府對于發展鄉村旅游的政策性回應和地方政府的積極響應。
首先,國家宏觀經濟政策調整為鄉村旅游的形成奠定了基礎。繼鄧小平南巡講話之后,為破除計劃經濟體制日漸表現出來的弊端,1993年11月中共十四屆三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鄉村旅游由萌芽時期的自發階段迎來了以市場需求為主導的形成時期,由零星自發實踐為主逐步轉向自覺有組織有規劃的整體推進。一方面,市場經濟的發展帶來第三產業服務業的擴張,旅游業得到國家和市場的肯定和支持,以旅游業為代表的第三產業逐漸向鄉村延伸,農業收入不再是鄉民的唯一收入來源,這就孕育了鄉村旅游的重要契機,鄉村旅游開始出現鄉民個體經營和村集體經營并存的運營模式。另一方面,國家假日制度變化和政府擴大內需的宏觀經濟政策為鄉村旅游營造了良好的制度空間和政策環境,從1995年雙休日制度的實施到1999年出現的春節、“五一”、“十一”黃金周,再到2000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應對亞洲金融風暴所提出的擴大內需刺激經濟增長的戰略舉措,不僅有效釋放了中小城市居民鄉村旅游的休閑需求,同時也為有組織有規模地推進鄉村旅游的形成和發展營造了良好的政策環境。
其次,鄉村旅游的自覺形成更直接得益于中央政府有關部門的頂層制度設計和地方政府的積極響應。一是政府為推動鄉村旅游發展,舉辦了多種多樣的旅游節慶活動,如1995年舉辦了以“中國——56個民族的家”和“眾多的民族各異的風情”為主題口號的“95中國民俗風情游”活動,帶游客深入少數民族風情區[6]63。二是1998年,國家旅游局推出“華夏城鄉游”主題,回歸大自然的生態旅游便是其中一項重要內容,自此鄉村旅游就迅速發展起來,形成了許多特色鮮明的鄉村旅游點[7]。三是國家開始出臺文件來規范引導鄉村旅游市場發展,并且強調典型示范“以點帶面”,積極推進鄉村旅游示范點建設,示范點的評選依據2002年國家旅游局頒布實施的《全國農業旅游示范點、全國工業旅游示范點檢查標準(試行)》,綜合考察了各候選示范點的接待人數、旅游收入、間接提供勞動就業崗位數、單位因興辦旅游業而增加的納稅額、示范點內已形成的參觀點數量等條件,最終選取并表彰了滿足標準的359個農業旅游示范點[6]63-64。在國家旅游局等相關部門的頂層制度推動和地方政府的積極響應下,旅游扶貧日漸成為鄉村經濟社會發展的戰略抉擇,現代鄉村旅游開始步入快車道。
如果說貧困視角下的鄉村旅游將其主要功能定位于扶貧減貧,那么可行能力視角下鄉村旅游在當下和未來則是一個逐步實現鄉村精準脫貧、全面小康到美好生活藍圖的邏輯進程。可行能力聚焦于人們實際擁有的生活質量本身而不僅僅是影響人們實際生活的收入手段,貧困必須被視為基本可行能力的被剝奪,而不僅僅是收入低下,而這卻是現在識別貧窮的通行標準[1]85。可行能力視角并不否認低收入常常是造成人們可行能力被剝奪和生活困頓的重要原因,但強調收入遠非決定實際生活現狀的全部。可行能力視角超越了貧困視角,可行能力視角下的鄉村旅游更加關注人們日益增加的美好生活需要,它將會從理論和實踐層面深刻影響到鄉村旅游的發展和未來。
首先,可行能力視角下鄉村旅游的宏觀政策變化體現出黨對經濟社會發展規律以及“三農”問題認知的不斷深化。2003年黨的十六屆三中全會提出了堅持以人為本的全面、協調和可持續的發展觀,強調要統籌城鄉發展、區域發展、經濟社會發展、人與自然和諧發展、國內發展和對外開放,這就成為鄉村旅游堅持全面、協調和可持續發展的根本遵循。2005年,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中首次提出扎實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要求,新農村建設是解決“三農”問題的根本出路,而鄉村旅游推動了農村經濟和精神文明的發展,促進了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建設工作,同時也從農村風貌的改善、鄉村環境的變化、文化氛圍的提升和管理理念的升級中得到更大的發展空間,獲得了提高產品品質的優越外部條件[6]63。2007年黨的十七大明確了科學發展觀是指導經濟社會發展的根本指導思想,在促進國民經濟又好又快發展方面強調要統籌城鄉發展,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指出解決好農業、農村、農民問題,事關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大局,要加強農村基礎設施建設、加大支農惠農政策力度、多渠道轉移農民就業、提高扶貧開發水平、健全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市場、發展農民專業合作組織、培育有文化懂技術會經營的新型農民,這些“三農政策”的頂層設計為發展鄉村旅游促進城鄉一體化融合發展帶來了無限生機與活力,鄉村旅游需要更加關注包括農民增收、就業、培訓等關涉鄉民生活質量的多方面內容。2012年黨的十八大首次提出要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正式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擴展為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五位一體”的總體布局,明確宣稱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就鄉村旅游而言其關涉主體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就決定了鄉村旅游要堅持鄉村“五位一體”的發展藍圖,這不僅要求將鄉村旅游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定位于擴展和增進人們的實質自由,而且可行能力視角下鄉村旅游“五位一體”的發展更是超越了貧困視角下的鄉村經濟發展和農民增收。2013年至2017年的中央一號文件中四次提及鄉村旅游,從經營主體、開發模式、產業融合、基礎設施和產品組織形式等方面提出相關要求,其關注內容逐步擴展和深化,尤其強調其在鄉村扶貧和美麗鄉村建設方面中的重要作用[6]69。2017年黨的十九大強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要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定位,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并且首次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要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按照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總要求,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8],這就勾勒出發展鄉村旅游以實現精準扶貧、精準脫貧以及全面小康的美好生活藍圖。至此,我們不難發現,2002年黨的十六大以來隨著執政黨對經濟社會發展規律和“三農”問題認知的不斷深化,黨的執政方略和國家的宏觀政策為可行能力視角下的鄉村旅游奠定了堅實基礎和廣闊的發展空間。
其次,可行能力視角下鄉村旅游的快速發展直接得益于國家和政府有關部門的工作推進和制度完善。2003年由建設部和國家文物局出臺了《中國歷史文化名村或中國歷史文化名鎮評選辦法》,至2008年公布了四批歷史文化名鎮名村,國務院在2008年通過了《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條例》,使歷史文化型鄉村旅游得到規范性開發和引導。2006年,農業部和國家旅游局發布了《關于促進農村旅游發展的指導意見》,明確了農村旅游的基本原則和工作目標,并將加大扶持力度,建設旅游服務體系,強化旅游市場開拓和農村旅游人才培養作為工作重點,對各類鄉村旅游產品如農家樂、觀光型的農村旅游、民俗民族文化型農村旅游、旅游型小城鎮建設及其他各種類型的農村旅游發展模式進行深化探索,為鄉村旅游產品的開發和經營提供了較為完整的指導[6]64。2009年在《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旅游業的意見》中正式將旅游業定位為“國民經濟的戰略性支柱產業和人民群眾更加滿意的現代服務業”,隨后國務院又先后頒發了《旅游服務質量提升綱要(2009-2015)》《關于金融支持旅游業加快發展的若干意見》《國民旅游休閑綱要(2013-2020)》等多個制度性文件,尤其是2013《中華人民共和國旅游法》的頒布對旅游業發展有著里程碑式意義。2014年國務院出臺的《關于促進旅游業改革發展的若干意見》要求大力發展鄉村旅游,次年又發布了《關于進一步促進旅游投資和消費的若干意見》。在國家和政府部門的工作推進和制度日益細化完善的條件下,鄉村旅游發展勢頭迅猛,2013-2015之間,鄉村旅游以年均43%的速度實現了爆發式增長,2015年鄉村旅游投資增速達到65%,成為投資增速最快的領域[6]67。伴隨鄉村旅游快速發展其扶貧效果日漸顯著,全國2015年建檔立卡貧困村通過鄉村旅游實現脫貧人口約264萬,占年度脫貧總人數18.3%,通過鄉村旅游方式使得農民人均年收入增收39.4%,增收額達2793元。總之,2003年以來的鄉村旅游不僅增加了農民的收入和就業,挖掘和保護了鄉村的文化內涵,而且還改善了鄉村的基礎設施和衛生狀況,尤其是在“美麗鄉村”創建活動中發揮了優勢地位和引領作用,極大促進了鄉村生態建設和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全面提升了鄉村旅游關涉主體的生活質量和自由的可行能力。
可行能力視角下鄉村旅游的未來要牢固樹立“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定位,鄉村旅游的理論和實踐不僅要切實回應關涉主體對于經濟收入、文化建設和生態環境方面的美好生活需要,尤其更應該從實質自由的角度推進鄉村旅游的社會保障、教育培訓以及民主管理和政治參與的制度性安排,這也是新時代背景下破解鄉村旅游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必然選擇。鑒于鄉村旅游研究對于扶貧脫貧、鄉村文化建設和生態環境建設多有涉及,我們這里僅就社會保障、就業培訓以及民主管理和政治參與的制度性安排做出展望。
首先,要強化發展鄉村旅游的社會保障和教育培訓。一方面,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發展鄉村旅游的過程中,地方政府在社會保障方面如失業救濟、貧困者收入補助以及醫療保健方面的制度性安排尤為重要,因為失業、貧困和疾病多易結伴而生,因病致貧和因病返貧也比較普遍。不僅如此,失業貧困和將收入轉化為功能性活動的困難之間還存在著某種配對(coupling)效應,即年老、殘疾和疾病不僅會降低獲取收入的能力,而且也使得將收入轉化為可行能力更加困難。因此,就可行能力剝奪而言的“真實貧困”,在顯著程度上可能比在收入空間表現出來的貧困更加嚴重[1]86。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和旅游企業還必須加大對旅游從業人員和鄉民的教育培訓,這是促進鄉村旅游就業創業、提高收入以及更有效地參與鄉村旅游民主管理的必然要求。鄉村旅游的未來發展必須強化鄉民職業教育和創業就業的技能培訓,因為教育培訓不僅能夠通過增加創業和就業機會,從而提高收入的能力來直接改善生活質量,而且對于提升鄉民和旅游從業人員參與鄉村旅游民主管理的能力和機會也至關重要,這種民主管理和政治參與是擴展和增進其追求值得擁有的生活的能力和機會的重要保障。
其次,要暢通和完善鄉村旅游民主管理和政治參與的制度性安排。一方面,民主管理和政治參與是保護鄉民合法權益的政治保障。我們往往會誤解人們在經濟收入和民主權利之間的價值取舍,認為在二者之間窮人甚至是普通民眾都會更加青睞于直接的經濟收益而輕視民主權利和政治參與的重要性,這在鄉村旅游實踐中將會極為有害。事實上,民主權利和參與自由本身不僅是我們極為珍視的美好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公民權利和政治自由的剝奪是對人們追求有理由珍視的生活的機會和過程的嚴重侵犯,而且人們享有的有理由珍視的生活自由與可行能力大小,不僅取決于人們從經濟增長中獲得的收入和財富,更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社會和經濟的安排以及公民的民主參與和積極主動性選擇。眾所周知,土地是鄉村旅游發展的基礎性資源和鄉民收入的重要來源,鄉村旅游用地增值收益分配是地方政府、旅游企業、村集體和鄉民利益博弈的結果,雖然土地流轉提高了鄉村旅游的發展速度,帶動了當地農村的經濟發展,但也增加了農村的復雜關系,從大量發生的案例來看,鄉村旅游土地流轉開發引起的土地增值收益并沒有得到合理的分配,農民的利益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損害,不少“農家樂”變成了“老板樂”,引發了不少矛盾[9]。顯然,發展鄉村旅游必須高度重視旅游關涉主體尤其是鄉民的民主參與管理和主動選擇的自由,惟有公開的討論、辯論、參與性選擇才能對地方政府、村集體和旅游企業的重大決策產生實質性影響,繼而有效維護作為弱勢方的鄉村民眾的合法權益,減少明顯的不公正以促進公正。另一方面,鄉村旅游中的民主管理和政治參與還能極大地影響并作用于鄉村生態文明建設和可持續發展。以自由的可行能力視角,反復需要強調的是社會大眾并非僅僅是經濟社會發展成果的被動分享者和接受者,相反人們在經濟社會和政治生活中始終是能夠積極參與行動、進行辯論批評和價值評判并能最終做出選擇行為的能動主體,就發展鄉村旅游而言,無論是形成更為寬泛的、更加珍視生命和生活質量的可持續發展的綠色價值觀共識,還是對旅游企業經營管理決策和政府公共政策施加批評性或建設性影響,社會大眾尤其是基層民眾作為具備積極行動能力的公民主體,保障其經濟自足水平和政治自主能力都是解決這些問題的重要渠道,因為只有積極參與社會和政治生活,通過平等公開的民主對話、交流、協商和民主決策,積極作用于村集體、旅游公司和地方政府的價值觀和決策選擇,才能夠切實把珍惜自然環境資源、珍視值得擁有的生活的自由和可行能力轉化為公共政策的力量,這種政治權利和基層民主的有效運作對于自然生態環境保護和公共政策的作用也最為直接和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