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鑫 ,王棟先 ,劉 偉 ,王新陸
(1.山東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濟南 200014;2.山東中醫藥大學,濟南 250014;3.山東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濟南 250001)
援藥理論由王新陸教授首次提出[1],即中醫在治療現代疾病時,將傳統四診及現代醫學檢查收集來的患者信息,利用傳統中醫理論及現代臨床醫學方法進行分析,并結合中藥藥理學等研究結果,在傳統中醫辨證論治基礎之上的微觀靶向用藥[2]。在血濁理論體系的構建尤其是辨治血濁證的臨床應用中,多次涉及到了援藥理論。援藥理論是傳統中醫藥理論的發展創新,是在傳統用藥及現代中藥藥理理論指導下,將影像學、實驗室等檢查作為中醫四診的延伸,“望、聞、問、切、特、實”,并在此基礎之上,根據援藥選用原則把具有明確中藥藥理作用的“援藥”配入傳統方劑中,是傳統臨床整體宏觀調整與現代臨床局部微觀調控的有機融合。
中醫學在其形成與發展的歷史長河中不斷的吸納當時最先進的科學理論,如陰陽、五行學說、精氣學說等,最初的傳統中醫學與西方醫學并不是毫無關聯的兩個醫學體系,早在《黃帝內經》中就有著大量人體解剖學的描述,如《靈樞·經水篇》說道:“若夫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視之。”《靈樞·腸胃篇》曰:“唇至齒長九分,口廣二寸半。齒以后至會厭深三寸半,大容五合。舌重十兩,長七寸,廣二寸半。咽門重十兩……腸胃所入至所出,長六丈四寸四分,回曲環反三十二曲也。”援藥理論遵循著中醫基礎理論最本始的思想軌道,將現代科學知識融合到傳統中醫藥理論中,前期文章已對援藥理論做初步解讀,文章主要針對援藥理論在現代中醫臨床中應用做進一步的探討。
中醫學的兩大重要支柱:醫和藥,醫之本在《黃帝內經》,藥之本在《神農本草經》。疾病譜系隨著時代的變遷在不斷的變化著,這也促使著傳統中醫藥臨床用藥思路、理念的與時俱進,但是其根源不能變,中醫藥的發展,萬變而不離其宗,《神農本草經》是中藥理論發展的根基。援藥理論的形成與發展尊重傳統中醫藥理論,尊重并吸收現代科學對傳統中醫藥理論的研究成果。
1.1 吸收配伍理論的現代研究成果 古有“十八反”“十九畏”,多是古代醫家的臨床經驗,沿用至今。援藥理論吸收借鑒藥物七情配伍的現代研究,中藥藥理學科學詮釋“藥物七情”的現代藥理作用、毒理作用等,在臨床選擇應用援藥時,可以有目的的選擇相須、相使的藥物作為援藥藥對,并對“十八反、十九畏”科學性的重新認識,重新挖掘對臨床有益的援藥配伍。例如,制何首烏與虎杖藥對的配伍便是“相須”的配伍,對于腦小血管病的治療,二者均含有二苯乙烯類與蒽醌類的成分,研究發現二苯乙烯類對血管性認知功能障礙,蒽醌類對腦小血管病微小血管的纖維素樣改變等都有著靶向而精準的治療方向。
1.2 吸收藥性理論的現代研究成果 事實上中藥的“四氣、五味”不完全代表味覺反應,部分藥物的“氣、味”是根據臨床功效的歸類而確定的,中藥的“氣、味”是用以歸納、總結中藥的功效,并推演出臨床應用的一種標志。援藥利用中藥藥理學的研究結果及統計分析數據結果,重視對藥物“四氣、五味”的提煉,這也是援藥應用于臨床的重要依據之一,例如對動物類藥材露蜂房進行分析,露蜂房化學成分復雜,以蜂膠、蜂蠟和蜂房油為主,同時還含有糖類、色素、脂肪酸、有機酸和昆蟲激素等微量成分。藥理活性研究主要集中在在抗腫瘤、抗菌和免疫抑制等方面[3]。依據此藥理活性“氣、味”可歸于“咸、涼”。而《神農本草經》云:“露蜂房,味苦,平。主驚癇,瘈疭,寒熱邪氣,癲疾鬼精,蠱毒,腸痔。”《名醫別錄》云:“味咸,有毒。”《新修本草》謂蜂房“灰之,酒服,主陰痿”。《日華子本草》謂蜂房“治牙齒痛、痢疾、乳癰,蜂叮,惡瘡即煎洗”。《本草綱目》言“用露蜂房燒存性,研末,以酒少許調,噙漱之。”治療“風熱牙腫連及頭面”。《本草從新》謂“露蜂房,甘,平”。縱觀古代醫家諸本草對露蜂房描述,氣有“平、溫、涼”之不同,味有“苦、咸、甘”之異。后世醫家在“四氣、五味”選擇配伍時,應用援藥理論對援藥進行甄別時,可借助現代中藥藥理學研究成果去更加精準的把握所選援藥的“四氣、五味”,使得藥物在方中恰當的配伍,但如果當現代研究結果對“氣、味”研究還存在不確定性時,可以根據比較成熟的藥理研究結果去推測可能的“氣、味”或“取用去性”,做為靶向援藥應用于臨床。
1.3 吸收采摘炮制的現代研究成果 古人非常注重藥物的采收季節,《千金要方》云:“早則藥勢未成,晚則盛勢已歇。”民間諺語“當季是藥,過季是草”,“三月茵陳四月蒿,五月六月當柴燒”。說明了適時采收中藥材的重要性。而中藥須經加工炮制后才能入藥,是中醫長期臨床用藥經驗的總結。援藥對藥物的選擇更加細致精準,對不同時期采摘的藥物,不同部位的藥用價值,不同炮制方法下的藥效有著更為精確的把握。例如,青蒿所含抗瘧成分青蒿素在七、八月花前葉盛期含量最高,開花后含量下降;薄荷在其開花盛期采收揮發油含量最高,降壓作用強,解熱、發汗作用最佳。人參蒸制成紅參后,增加了人參炔三醇、人參皂苷Rg2等成分,而人參炔三醇有抗癌效果,人參皂苷對多種癌細胞有抑制作用,經現代研究顯示,生曬參降低血壓作用強于紅參;紅參抗癌、強心、抗衰老、增強小鼠單核吞噬細胞吞噬功能等作用更強于生曬參[4]。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進步,炮制的方法與可選擇的技術手段層出不求,童應鵬[5]研究了真空烘干法、普通烘箱烘干法、微波烘干法和冷凍烘干對西紅花中主要化學成分含量的影響,結果發現微波干燥法具有烘干時間短且原料中化學成分高等優勢。援藥理論尊重傳統采摘、炮制理念,并吸收、借鑒現代藥理學等對其的研究成果,借助現代科技手段來甄別精選臨床應用的中藥,繼承創新而不離大宗。
1.4 吸收藥物劑量的現代研究成果 援藥對藥物的劑量選擇有著更加嚴苛的甄選度量,藥物的藥性在一定條件下可由量變導致質變,而且長期使用某些藥物,會使體內藥物蓄積過多而中毒。近年來,中、西藥聯用及中、西藥配伍在一起制成中成藥的現象較為普遍,臨床應用中藥時難以規避聯用的風險,援藥理論指導下援藥的應用是盡可能的將臨床應用中藥的風險降至最低。例如某些含有鉀元素的中藥夏枯草、白茅根等,臨床配合螺內酯、氨苯蝶啶等保鉀藥物時,用量及用藥時間的選擇宜將臨床致高血鉀的風險考慮在內。臨床應用援藥將藥物量-效關系進行嚴密的考量,對于量-效呈正相關關系的藥物,常規用量范圍內選用;量-效呈負相關關系的藥物,注意藥量的選擇,例如人參干浸膏20 mg/kg,連續口服3 d,可以增強學習記憶力,但如果劑量加大,療效反而會降低;對于有效量與中毒量間距極短的,嚴格掌握劑量,高度警惕中毒,如:制川烏、制草烏、蟾酥等;對于劑量不同其作用亦不同的援藥,要根據臨床目的確定其劑量,例如甘草1~3 g調和諸藥,5~10 g抗心律失常,30 g以上具有類激素樣作用;對于劑量與雙相調節作用密切相關的援藥,根據研究的結果應用此類援藥,例如人參對中樞神經系統既有興奮作用又有抑制作用,既有降壓作用,又有升壓作用。研究認為,人參小劑量可興奮中樞,大劑量可抑制中樞。對援藥藥量分析透徹,方可在臨床中大膽用之[4-5]。
援藥理論中援藥選用主要來源于現代中藥藥理學研究成果。古代的醫藥學家根據藥物的形、色、氣、味及作用于人體產生的效果等判斷其陰陽屬性、歸經等,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當人類的視角不只局限于宏觀世界而更加透徹清晰的觀察到微觀世界的框架結構時,為何不能像古代醫家把所見所聞應用于中醫臨床一樣去把這些通過儀器等觀察到的現象應用于中醫藥臨床中去,而且傳統中藥的作用是長期以來在實踐中的經驗總結,是人們從感官中得來,往往帶有偏差,中藥藥理學研究則能證實并糾正偏差,援藥便是以現代中藥藥理學研究成果為主體,總結出針對不同臨床疾病選擇援藥的規律,特別是針對一些臨床有爭議的中藥,例如《傷寒論》中赤、白芍之爭,枳殼的涼、溫性之爭,可以利用中藥藥理學等現代研究手段去引導臨床應用。另外通過廣泛而深入的中藥藥理學研究,還可以擴大有限中藥品種的治療范圍,發現某些中藥不曾被應用過的臨床功效,或為目前現代醫學治療效果有限,機制尚不明的疾病尋找到相關病理變化為靶點的中藥等,如有動物實驗發現黃連有明確的抗心律失常的作用,臨床上針對部分心律失常的患者,可在傳統辨證論治的基礎上“病證結合”酌情配伍黃連作為援藥以控制心律,達到理想的治療作用。
2.1 援藥選用應立足藥物主要成分的藥理作用 援藥理論是在傳統辨證論治體系之上的創新用藥思路,隨著現代藥理學研究的發展,有部分臨床中醫不加思辨地直接根據中藥藥理作用羅列用藥,這就違背了中醫理論“辨”的思想,援藥理論在臨床應用援藥時,要熟悉援藥的主要成分及其作用靶點,用藥思路明確,靶向清晰,在傳統的中醫辨證論治之后對疾病的發病機制或臨床檢驗、檢查結果等進行分析,特別是針對現代臨床的一些無癥狀疾病,有目的地選擇合適的援藥靶向配伍到方中,要熟悉援藥的成分功效。例如,現代中藥藥理學對黃連素的作用及其相關機制進行了大量的研究,發現黃連素的主要成分黃連素小檗堿通過作用于鉀離子通道、鈣離子、蛋白激酶、β淀粉樣蛋白、胰島β細胞、花生四烯酸及其代謝產物等靶點而起到保護心血管系統的作用,有廣泛的抗心律失常的作用,特別是對多種原因引起的室性及房性心律失常有效,且具有正性肌力作用,能減慢心率,使舒張期延長,有利于心臟休息,擴張阻力血管與容量血管,并降低血壓,減輕心臟的前、后負荷,同時還具有保護神經系統、抗焦慮、治療糖尿病、抗腫瘤等明確的作用[6]。這就為中醫臨床辨證基礎上選擇援藥提供了重要的參考,而中藥黃連和黃柏中均含有黃連素小檗堿,含量略有差異,黃連中小檗堿的含量為5%~8%,而黃柏中小檗堿的含量為1.4%~4%,臨床針對黃連素小檗堿的靶點而選擇援藥時,多以選擇黃連為主,必要時也可黃連、黃柏配伍應用,以加強靶向作用。另外,對于臨床上的一些無癥狀疾病,如乙肝病毒攜帶患者,只有病毒復制量的異常檢驗結果,沒有明顯的不適癥狀,在經過舌脈辨證后,援藥的選擇配伍便使得整個中藥組方有的放矢,可選擇藥理研究主要成分有明確抑制乙肝病毒復制的援藥,如荔枝核、葉下珠、苦參[7]等。中草藥抗腫瘤作用的研究使得不同的藥物成分對哪一種癌細胞有抑制作用更加清晰明確,靶向選用援藥更加有的放矢,戴逸飛[8]等對苦寒中藥及其天然活性成分治療腫瘤的作用特點,從誘導腫瘤細胞凋亡、誘導癌細胞分化、抗癌侵襲及抗轉移作用、抑制腫瘤血管生成、提高機體免疫功能、逆轉腫瘤多藥耐藥性作用、抗信息傳遞、抑制端粒酶活性以及細胞周期阻滯9個靶點進行分析,建立了抗腫瘤成分-靶點-效果網絡圖,這對臨床援藥的應用幫助極大。
2.2 援藥配伍可借鑒組分配伍理論的研究成果 單味援藥的選用靶向明確,但援藥的配伍應用對成分藥效會有何種影響,近幾年方劑組分配伍的研究逐漸臻熟,這也為援藥的臨床配伍應用提供了科學參考。組分配伍是以中醫學理論為基礎,以復雜性科學思想為指導,以臨床有效的名優中藥二次開發為切入點,遵循傳統方劑的配伍理論與原則,在基本搞清方劑藥效物質和作用機制的基礎上,以組效關系為基礎,優化設計,針對臨床適應病證,篩選有效的中藥處方[9]。組分配伍研究從中藥化學分析數據和藥效檢測數據中辨析化學組分及其配伍與藥效活性間的復雜關系,快速發現關鍵藥效組分,揭示中藥復雜化學物質體系的藥效物質基礎,提高中藥篩選過程的效率和針對性,克服了以往中藥有效組分篩選通常采用活性追蹤方法,難以考察各組分配伍的協同作用,往往出現分離得到的化合物越純其活性越低的缺點[10]。援藥理論借助組分配伍理論的明確研究結果,追溯組分配伍的源頭援藥,分析組分藥效物質和作用機制與目標疾病病變靶點關系,以此為依據而應用于中醫臨床。如丹參的水溶性組分作用靶點側重于血管,其擴張冠脈的效應強,而三七總皂苷的作用靶點側重于心肌,其對缺氧心肌的保護作用強,且丹參、三七有效組分伍用與單用的效應明顯不同,明確改善心肌缺血為主效應時,丹參、三七有效組分相伍的最佳比例是10∶3至10∶6[9]。由于組分配伍研究多是來源于經典中醫方劑的拆方研究,援藥理論中的援藥配伍可借鑒其研究成果,但未來還需要進一步對援藥的配伍形成自己的一套研究方法。
2.3 援藥選擇宜重視現代藥理毒理的研究成果 中藥的有毒、無毒、十八反、十九畏、禁忌等,強調了中藥的不良反應和毒性,雖然中藥傳統口服給藥方式顯示中藥具有毒性低、不良反應少的特點,但是近年來,隨著中藥單體制劑和靜脈注射劑的應用,中藥的不良反應和毒性問題也越來越突出,常見的有肝、腎毒性,過敏反應,胃腸道反應等,中藥藥理、毒理學的研究目的在于了解某一中藥的毒性強度、選擇性、毒性發展過程以及所造成的損害是否可逆,能否防治等。援藥理論在援藥選擇時非常重視現代藥理毒理的研究,通過急性毒性實驗、長期毒性實驗、致突變實驗、生殖毒性實驗、致癌實驗等,確定毒性反應的靶器官,明確毒副作用敏感的指標,確定確切的無毒性反應的劑量,為臨床安全選用援藥提供科學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中也明確對中藥藥品安全性保障進一步提高,制定了中藥材及飲片中二氧化硫殘留量限度標準,制定了農藥殘留的檢查,建立了珍珠等海洋類藥物標準中有害元素限度標準,對柏子仁等易受黃曲霉素感染藥材及飲片增加了“黃曲霉毒素”檢查項目和限度標準。
2.4 援藥應用當注重量效、時效關系研究成果 中藥藥理作用存在著量效、時效關系,但由于大多數中藥,特別是粗制劑的有效劑量范圍往往比較窄,中藥煎劑口服給藥作用的峰效時間、潛伏期以及生物半衰期等是經常困擾我們的問題,但根據中藥藥理學研究,某些中藥有效成分作用的量效關系研究比較明確,如附子強心作用的有效成分去甲烏藥堿,心臟強心作用濃度在1×10-8至5×10-6g/mL范圍內,心肌收縮力增加達22%~98%。又如黃連素小檗堿在 0.1~300 μmol/L 范圍內,可劑量依懶性的降低兔子竇房結動物電位4相去極化速率,降低慢反應細胞的自律性[4]。自古以來中藥便有“不傳之秘在藥量”的說法,古代醫家也極其重視方劑中藥量的應用,援藥的應用要考慮現代量效關系的研究,某些中藥注射劑或有效成分可通過藥代動力學的研究顯示其時效關系,但單味中藥本身又是一個小的復方,成分復雜,1984年日本學者田代真一提出了中藥復方血清藥理學概念[11],其方法主要是指將中藥經口服給藥后采集血液,將血清分離出來,用含有藥物成分的血清進行體外實驗的一種半體內實驗方法,它是近年來一種適合中藥特點的,比較科學的中藥藥理學實驗方法。量效關系研究體現在以含藥血清在體外的藥理效應來反映中藥在機體內的作用,產生的藥理效應又與含藥血清中的藥物濃度直接相關。在一定條件及范圍內,動物給藥的劑量越大,其吸收進入血液循環的藥物就越多,血清藥物濃度就越高,因此所取含藥血清的體外藥效就越強。時效關系研究體現在不同藥物劑量因其在體內的吸收、分布、代謝、排泄不同,中藥進入體內后,血藥濃度起效時間、達峰時間亦不同。血清藥理學為中藥藥理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和途徑,故在中藥單味藥、復方中藥量效、時效關系研究方面顯示出重要作用,也為援藥應用提供科學依據。
援藥理論借助現代檢查、檢驗手段,作為“望、聞、問、切”四診的延伸,將現代科學儀器觀察到人體的的異常變化,運用傳統中醫理論,在辨證論治的基礎上配伍援藥靶向治療。現代檢查、檢驗手段是援藥理論形成的重要工具。例如中醫臨床中大量無癥狀疾病的涌現,單憑四診合參,很難把握住疾病的本質,達到好的臨床療效,如非關鍵部位的腔隙性梗死、2型糖尿病早期、高尿酸血癥、頸部血管動脈粥樣硬化性斑塊,患者可能沒有任何臨床不適癥狀,多是在查體時發現。另外,隨著現代科技水平的提高,許多疾病的病因得以揭示且發現新的病理變化,例如磁共振場強的增加,觀察到的病變更加清晰,臨床上輕度認知功能障礙的患者在體檢中發現大面積腦白質疏松的表現,磁敏感加權磁共振發現腦梗死患者有多處腦微出血,全身血管動脈粥樣硬化并多處狹窄且臨床不能耐受他汀類降脂藥物的患者,腦梗死的病因是原位的動脈粥樣斑塊還是身體其他部位脫落的血栓,定位是主干血管還是穿支血管等。現代精準醫療帶來的基因診斷,對整個家族譜系的病變有著更加清晰明確的把握,對此將其與中醫的治未病相融合也是援藥理論的思路之一。只有借助現代檢查、檢驗手段才能將得病的人觀察得更加明白,將人得的病觀察得更加清楚,而援藥的選擇應用也更加有的放矢,比如當臨床診斷為血管原位的動脈粥樣硬化梗死時可加用減少血管壁脂質沉積的虎杖等作為援藥,當診斷為身體別處脫落的血栓隨血液流動,阻塞到病變責任腦血管時可加用含有凝血酶特異性抑制劑的水蛭作為援藥,當腦梗死患者磁敏感加權像發現大量的腦微出血灶時,建議謹慎應用活血化瘀類中藥等,而這些如果單純依靠傳統中醫的“望、聞、問、切”很難將其診別如此明晰。通過現代檢查、檢驗手段發現的微觀靶向指標是臨床援藥選用的主要向導。
4.1 援藥選用宜精而專 臨床選擇援藥宜精而專,往往藥專而力宏,針對疾病的病理機制或病理變化,在傳統中醫辨證論治基礎上選擇2~3味援藥,有目的、有靶向的治療,藥味宜少,明確援藥的有效成分和主要的藥理作用,根據藥物量效、時效關系,選取中藥藥理研究明確的藥物劑量,特別是對于中藥藥理研究具有雙向性作用的藥物,可出現大劑量興奮、小劑量抑制或小劑量興奮、大劑量抑制的現象。盡量選擇的援藥對整體方劑的性、味、歸經等沒有不良作用,這也是援藥理論在臨床應用選擇援藥宜精而專的原因之一,使得援藥在傳統組方中的配伍有助于其臨床療效的提高。而對于目前臨床上出現的大量無癥狀疾病,只是檢查、檢驗指標的異常,援藥的篩選意義更加重要,針對微觀靶向指標選出藥味精、藥力專的援藥,可專方專藥微觀指標靶向施治。
4.2 援藥應用要安全可靠 援藥的臨床應用不但要掌握傳統中藥的用量、用法、配伍、適應病證、禁忌等,重點還要參考現代中藥毒性及毒理的研究成果,清楚援藥有效成分、闡明藥理機制的同時,注重有毒成分、毒性機制的相關研究結果,通過現代藥理、毒理學的方法把中毒量與治療量之間的關系明確清楚,臨床應用援藥要更加的安全可靠,在立足療效的同時,對于急性中毒的劑量、慢性中毒的主要癥狀和針對的靶器官、中毒的主要機制和解毒的辦法都要清晰明了,為臨床安全選用援藥提供可靠的證據。
4.3 援藥現代藥理研究靶向宜明確 援藥的應用不要忽視其差異性即種屬差異和個體差異,中藥的藥理學是實驗藥理學,是通過研究中藥對動物的作用來揭示中藥藥理作用的機制和物質基礎。大多數的中藥對人和動物的作用基本一致,其明確的藥理作用和作用靶點都臨床可鑒,如動物實驗發現黃連有抗心律失常作用,丹參對人和動物抗血栓作用一致等。然而,要明確差異性的存在,如丹皮酚對動物有降壓作用,但對人類其降壓作用無效,人類口服茯苓煎劑可出現利尿作用,但家兔和大鼠灌胃未發現有明顯的利尿作用。所以援藥的選用在某一時期具有局限性,與中藥藥理學等的研究進展是密切相關的,要選擇藥理研究靶向明確且有效的中藥為援藥,援藥群體是變化發展的。
5.1 援藥理論與“病證結合治療觀”的關系辨析 辨證與辨病相結合的思想由來已久,病反映的是疾病的發生和發展的全過程,而證反應的是疾病病程中的某一特定階段,發揚中醫學的辨證論治的診治特色,要堅持“以辨病為先,以辨證為主”的臨床診治原則[12]。隨著中醫學的發展,“病證結合”的內涵也在不斷的變化,因“病”的含義不同,病證結合可分為傳統病證結合與現代病證結合。前者指中醫辨病與中醫辨證相結合,后者指西醫疾病診斷與中醫辨證相結合。陸淵雷《傷寒論今釋》卷一曰:“余以為理論當從西醫之病名,治療當宗仲景致審證為宜也。”提出中醫辨證當與西醫辨病相結合。張錫純《醫學衷中參西錄》一書,既采用西醫辨病,專病專方專藥論治,又以衷中為主,體現辨證論治精神。陳可冀院士[13]認為現代的病證結合模式是中西醫結合的臨床優化模式,即西醫辨病與中醫辨證論治結合模式,治療上提倡中藥與西藥同用,以提高臨床療效。王新陸教授提出的援藥理論堅持辨證與辨病相結合,“現代病證結合”的同時,突出了“援藥靶向作用”的觀點,西醫“辨病”并明確治療靶向后,把具有明確靶向的“援藥”作為“辨證”組方“君、臣、佐、使”的補充。針對某些微觀靶向指標,篩選中藥藥理學研究最為有效的中藥建立援藥群體供臨床選擇應用。
5.2 援藥理論與“微觀辨證”的關系辨析 “微觀辨證”是1986年由沈自尹首先提出的概念[14],即在臨床上收集辨證素材的過程中引進現代科學,特別是現代醫學的先進技術,發揮它們長于在較深入的層次上,微觀地認識機體的結構、代謝和功能特點,更完整、更準確、更本質地闡明證侯的物質基礎,從而為辨證微觀化奠定基礎,簡言之,試用微觀指標認識與辨別證。援藥理論與“微觀辨證”的相同點都是借助現代醫學檢查檢驗手段,從微觀層面去認識機體內部的病理變化。不同點是“微觀辨證”同時還利用現代科技手段去認識機體內部的生理變化,通過解釋內在的病理生理微觀指標的變化來確定中醫的證侯,據證而用藥,與《靈樞·外揣》所云:“近者,司內揣外”的思想有相似之處,與宏觀辨證相結合,體現了中醫辨證論治的整體觀念[15]。而援藥理論是在傳統的辨證論治即宏觀辨證論治之后根據直接觀察到的疾病內在的病理變化,依據中藥藥理學針對病理變化有明確靶向治療作用的研究成果選擇最為有效的援藥,靶向配伍治療。二者都是對傳統中醫藥理論的創新,為中醫的現代化發展提供新的思路。
5.3 援藥理論與“微觀中藥西用”的關系辨析 “微觀中藥西用”是鄭治敬經不斷臨床摸索,嘗試不通過“辨證論治”組方治病總結提出的觀點[16-17]。即從患者的臨床癥狀、體征及各種輔助科室檢查陽性結果(統稱為微觀辨癥指標),尋找和選用相對有效的現代藥理作用的中藥進行組方醫病。兩者均吸收借鑒了現代中藥藥理學的研究結果,但與援藥理論不同的是“微觀中藥西用”按照西醫學理論用藥,是針對患者的臨床癥狀、體征、各種輔助科室檢查陽性結果,再參考教科書、文獻對疾病的病因、病機、病理結論,統稱微觀辨癥指標,尋找和選用相對有效的現代藥理作用的中藥組方醫病[18]。“微觀中藥西用”最顯著的特點是不通過辨證論治,而援藥理論是把具有明確中藥藥理學研究結果的“援藥”作為君、臣、佐、使傳統組方理論的補充,是傳統臨床整體宏觀調整與現代臨床局部微觀調控的有機融合。
血濁是指血液受體內外各種致病因素影響,失卻其清純狀態,或喪失其循行規律,影響其生理功能,因而擾亂臟腑氣機的病理現象[19]。作為一種全新的中醫病理學概念,一種創新的中醫理論,其在現代疾病譜系中有著廣泛的臨床應用。中醫診治講究“辨證論治”,而證候是由一組相對固定、有內在聯系的癥狀和體征構成,而現代“血濁”疾病臨床癥狀和體征很難用已有的痰、濕、瘀、毒、虛等證候病機“一元論”解釋之,如臨床常見年輕人出現頭腦昏沉、記憶力減退、精神差、思維遲鈍、面色晦暗易生斑點、耳鳴、腦鳴、肥胖、疲勞感、情感障礙等,還有現代醫學進步所帶來的一些無癥狀疾病的發現,如高血糖、血脂紊亂、高尿酸血癥、高同型半胱氨酸血癥、血流變異常、代謝綜合征等,僅憑借舌象、脈象,很難在傳統中醫病機理論中辨證精良。中草藥藥理的廣泛與深入研究,對臨床中藥理論發展起到佐證與補充作用,恰當使用援藥,可直達病所,收事半功倍之效。如臨床常用的治療血脂紊亂的援藥有澤瀉、何首烏、荷葉、雞內金、虎杖等,此類藥物多含酚類、皂苷類、萜類、蒽醌類、黃酮類等成分,能夠有效地起到降低三酰甘油、膽固醇、低密度脂蛋白,升高高密度脂蛋白的作用,其降壓、增加冠狀動脈流量、加強腸蠕動等功用對防止動脈粥樣硬化以及心腦血管疾病有重要意義[20]。
由于中藥成分較為復雜,作用靶點較多,中藥制劑在體內吸收、分布、代謝、排泄的體內過程龐大而繁雜,援藥理論作為一種將微觀、宏觀相結合的傳統中醫藥創新理論,在不斷更新科學新進展的同時還待未來進一步的大樣本臨床觀察、實驗室研究和大數據研究來完善理論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