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 涵,張喜蓮,閆海虹,谷少紅,閆 融
(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天津 300381)
流行性感冒(簡稱流感)是嚴重危害人類健康的急性病毒性呼吸道傳染病,其臨床特征是急性起病、高熱、全身酸痛、顯著乏力、食欲減退,伴有輕度的呼吸道癥狀。由于流感病毒致病力強,易發生變異,使得流感具有突然爆發、迅速蔓延、傳播面廣、發病率高、人群普遍易感的特點[1]。目前全世界每年仍有10%~20%的人感染季節性流感,并造成至少50萬人死亡。兒童為流感的高危人群,其流感的發生率高達20%~30%,是成人的1.5~3倍,且易并發肺炎、心肌炎、腦炎等,重癥患兒可出現多臟器衰竭、彌散性血管內凝血,甚至死亡,因此備受關注。
目前,西醫學針對流行性感冒的防治主要為抗病毒藥物及疫苗。作為美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CDC)推薦的一線抗甲型流感藥物的神經氨酸酶抑制劑磷酸奧司他韋,廣泛應用于預防及治療流感的同時,其耐藥性報道也越來越多。2008年2月世界衛生組織(WHO)報道:美國、加拿大及部分歐洲國家流感病毒株對奧司他韋耐藥率正逐漸升高。而另一種抗流感藥烷胺類因其對大部分流感病毒的耐藥性,而不被臨床所推薦。
中醫藥治療兒童流行性感冒具有悠久的歷史。中醫將流感歸于“時行感冒”“時疫”等,其致病因素是“非時之氣”,屬于溫病學范疇。流感相關描述首見于《素問·生氣通天論》,而《諸病源候論·時氣候》則記錄了流感的病因及發病熱點。至金元時期,葉天士在《溫熱論》中首創衛氣營血辨證體系,為外感溫病的證治提供了新思路;吳鞠通在《溫病條辨》中創立了三焦辨證,其中的銀翹散為后世治療風熱感冒之良方,至今仍為眾多醫家所借鑒;王孟英所著的《溫熱經緯》,繼承創新前人精華,提出伏邪、新感為兩大辨證綱領,將中國古代對時行感冒的治療推向了鼎盛時期。
中醫藥治療小兒流行性感冒有其獨特的優勢,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中醫藥可根據患兒的不同體質、不同臨床癥狀以及流感的不同階段進行辨證施治,體現了中醫個體化差異治療的特點。二是中醫藥有抑菌消炎、廣譜抗病毒、解熱鎮痛[2]等作用,特別是流感高燒不退的患兒,中藥解熱作用更為明顯且安全。此外中藥還有免疫調節的扶正功效,可為未感染者提供一道安全屏障,這體現了其標本兼治的綜合功效。三是中醫藥有復合成分、多靶點治療的優勢,可避免西藥抗病毒藥物耐藥性的缺陷,且不良反應更少。
相對于成人,兒童有著特殊的生理病理特點。小兒“肺常不足”,更易受疫戾之邪攻伐。此外,當代兒童由于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家長的過度溺愛,飲食偏嗜肥甘厚味,常為食積化熱的體質,感邪后化熱更速。疫毒之邪不同于普通感冒,邪氣更勝,侵襲力更強,加之小兒疾病傳變迅速,病勢勢如奔馬,急如掣電,極易入里。因此診治小兒疾病,必須明察其病理特點、病情演變規律,及時診斷,切斷傳變路徑。
根據小兒稚陰稚陽的生理特點以及發病容易、傳變迅速的病理特點,筆者從熱、濕、毒3方面來探討兒童流行性感冒的理法方藥。
此類患兒多見于流感初期,表現以惡寒發熱,頭身疼痛,伴有鼻塞流涕、咳嗽、咽痛咽癢等風熱犯肺癥狀為主。風熱疫邪侵襲機體或從口鼻而入,或從皮毛而入,因其邪盛力強,正邪交爭劇烈,出現惡寒發熱,頭身疼痛;邪氣上攻咽喉,則見咽痛咽癢;外邪侵襲,肺衛首當其沖,風熱疫邪邪影響肺衛功能失調,導致衛表不和,肺失宣肅,故見咳嗽咳痰,鼻塞流涕,噴嚏等癥。流感區別于普通感冒之處在于其較強的致病力,導致傳變迅速,臨床易出現風熱表證與肺熱壅盛并存之象,應及時干預,合方用藥,阻斷疾病進展。
風熱疫邪,侵犯肺衛,當治以疏風祛邪,清肺解毒。方藥用銀翹散合麻杏石甘湯化裁,銀翹散疏風透邪,清熱解毒,麻杏石甘湯辛涼宣泄,清肺平喘,兩方相合,既驅邪外出,又防邪入里。方中金銀花甘寒質輕,連翹苦寒,兩藥輕宣透邪,辛涼解表,芳香辟穢,清熱解毒,合麻黃辛溫解表,宣肺平喘,石膏辛寒祛火,清瀉肺熱共為君藥;薄荷、牛蒡子疏散風熱,清利頭目,解毒利咽,荊芥穗、淡豆豉辛散透表,解肌祛風,苦杏仁專入太陰肺經,復其肅降之功,止咳平喘,上5味共為臣藥;桔梗歸肺經,宣肺止咳,引藥上行,蘆根、竹葉性甘寒輕清,有透熱生津除煩之功效,上3味共為佐藥;甘草清熱利咽,調和諸藥為使。諸藥相合,共成疏風祛邪,清肺瀉熱之功。若患兒初起惡寒明顯,但查體示咽紅,舌紅苔薄黃,此為“寒包火”之證,患兒體質偏熱,受寒邪所困引起,酌加羌活、淡豆豉、柴胡疏散表寒,內清里熱。
此類流感患兒除惡寒發熱外,還可見頭重如裹,四肢酸痛,惡心嘔吐,舌苔黃膩之象,平素偏嗜肥甘厚味,大多體型偏于肥胖,為濕熱體質。王孟英的《溫熱經緯》中“熱得濕則郁遏而不宣,故愈熾;濕得熱則蒸騰而上熏,故愈橫;兩邪相合,為病最多”,表明了濕溫疫邪,自口鼻及皮毛侵襲人體,肺胃受伐,津液運行受阻,聚而成濕,故諸證峰起。由于濕熱交織,熱為濕遏,郁阻于內,不得發越,癥見熱勢蒸蒸;熱毒上壅,則咽痛口干;濕性黏滯,纏綿難愈,則發熱時間長;濕溫上蔽清陽,津液不能上承,癥見頭重如裹,口干欲飲;濕溫困于中焦,留戀于脾胃,癥見惡心嘔吐,納呆食少;濕溫郁阻氣機,彌漫三焦,癥見渾身酸楚疼痛,倦怠乏力;濕熱下注,清濁不分,癥見小便短赤,甚或淋濁、泄瀉。舌苔黃膩,脈象濡數皆是濕熱俱盛之征。
濕熱并重,蘊而化毒當治以利濕化濁,清熱解毒。方藥用“治濕溫時疫之主方”的甘露消毒丹化裁。方中重用滑石、茵陳、黃芩3藥,滑石清熱利濕退暑,茵陳清熱利濕且退黃,黃芩清熱解毒燥濕,三者相伍,共為君藥。臣藥以石菖蒲、藿香芳香化濕,辟穢和中,宣濕濁之壅聚,白豆蔻行氣悅脾,令氣機通暢而濕濁祛散,木通助君藥清熱利濕,導濕熱從小便而去;連翹清熱解毒,射干、貝母清肺利咽,薄荷辛涼散邪,上4味共為佐藥。在治療此類患兒時,應注意不可為其熱象所迷惑而一味清熱解毒,寒涼之品易傷脾胃,脾虛則濕困,熱邪未清,濕邪留戀,濕熱纏綿,疾病久久難愈。甘露消毒丹方中諸藥相合,共奏清熱利濕,芳化行氣,解毒利咽之功,使氣化則濕祛,濕化則熱孤,熱退則毒解。
此類患兒以高熱持續反復,全身疼痛,煩躁不安或精神萎靡,乏力,舌紅絳,少苔為主要表現。熱毒疫戾內侵臟腑,外竄肌表,上攻頭目,下竄四肢,氣血兩燔,表里俱盛,形成一派火熱之象,則出現身熱頭痛,肢體疼痛,口渴咽痛;熱毒日久,傷及營陰,擾動心神,則出現高熱持續不退,煩躁不安;或耗氣傷陰,動血生風,出現精神萎靡,乏力,舌質紅絳,苔少,脈細數。
熱毒時疫,氣血兩燔當治以瀉火解毒,清熱涼血。方藥用清瘟敗毒飲化裁。清瘟敗毒飲結合白虎湯、犀角地黃湯、黃連解毒湯3方,其清熱解毒涼血之效強。方中重用生石膏,直折胃熱,胃為水谷之海,聚十二經之氣血,故胃熱清則十二經之火自消,配以知母(即白虎湯)甘寒,瀉火生津,兩藥共為君藥;臣藥以犀角、生地、赤芍、牡丹皮(即犀角地黃湯)清熱涼血,滋陰瀉火,配以玄參,加強清血分之熱的功效;黃芩、黃連、梔子(即黃連解毒湯法)清三焦之熱毒,泄氣分上下之火邪,竹葉輕清宣透,透熱生津除煩,連翹清熱解毒,驅熱外出,桔梗升清入肺,止咳化痰,上6味共為佐藥;甘草調和諸藥,為使藥。縱觀本方配伍,結合白虎湯、犀角地黃湯、黃連解毒湯3方之優勢,確為清熱涼血,瀉火解毒之良方。
眾多流感患兒在臨床表現上又不盡相同,故在上述3個方劑的基礎上,提出應根據“三因制宜”來進行相應加減。一是“因體質制宜”。患兒屬肺胃熱盛體質,入里化熱迅速,應酌情加大苦寒之品,直折火熱,但也中病即止,防敗傷脾胃;患兒屬濕熱體質,濕熱交蒸,應清熱利濕,輔以芳香化濁,寓氣暢則濕化之意,注意顧護脾胃,避免造成脾虛濕困體質;患兒屬陰虛內熱體質,易出現虛實夾雜之證,應配以甘寒之品,既清熱祛邪,又滋陰扶正。二是“因階段制宜”。在流感初期,邪氣熾盛,正氣不虛,應以祛邪為主;至中期,邪氣漸深,正氣漸弱,虛實夾雜,應扶正祛邪并重;遷延至后期,則正虛邪戀,纏綿難愈,應扶正為主。三是“因流感病毒致病特點制宜”。甲型流感易導致鼻塞流涕等上呼吸道卡他癥狀,配以宣肺止咳,通鼻竅之品;乙型流感易導致胃腸道紊亂,配以芳香化濕,和胃止嘔,健脾止瀉之品。
中醫藥作為中國悠久歷史的瑰寶,在降低中國兒童流感的發生率、提高兒童流感的臨床療效、延緩病情發展、減少并發癥或危重癥、降低病死率等方面作出了杰出的貢獻。在傳統中醫理論指導下,從熱、濕、毒3方面辨證論治兒童流行性感冒,旨在為中醫藥治療兒童流感提供新思路、新方法,發揮中醫藥的優勢和特色。現今面對新型流感不斷暴發的嚴峻形勢,如何更好的利用中醫藥防治流行性感冒,并且推廣中西醫并重流感防控方案,對中醫藥行業既是歷史賦予的重大機遇,也是一場嚴峻的挑戰[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