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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度轉身

2020-12-23 05:45:36長安
書城 2020年12期
關鍵詞:英文

長安

二○二○年似乎是環球宅家之年,地球人體會著孤獨、孤寂乃至孤絕。滄海月明珠有淚,蚌病成珠,今年也應該是文字豐收之年。網上網下浩浩蕩蕩的文字隊伍中,會不會有《封鎖》《燼余錄》《傾城之戀》還魂再來?上半年的文學課就講張愛玲,原計劃文本加影像,邊看邊講,讓課堂有聲有色。哪知呼喇喇像給施了魔咒,教室幻化成虛擬空間,學生都藏在電腦那端,云深不知處,剩我一人對著屏幕自說自話。永遠的張愛玲,百年誕辰,當令逢時。雖已有些審美疲勞,還是給這百年祭奠敲敲邊鼓吧,窺一窺張愛玲在中英文間的四度轉身。

欣然轉身

作家張愛玲的前身是那個做著天才夢的文學少女。三歲背唐詩,七歲寫小說,聽塾師講到伯夷叔齊不食周粟餓死在首陽山便號啕大哭,似乎從小就認同一個沒落頹敗灰暗下沉的遺民族群。張愛玲祖籍河北豐潤,父祖輩籍貫還有安徽、湖南。張家老宅原在南京,張愛玲生長在上海,兩歲到八歲則生活在天津,也到過北京。張愛玲自稱母語是“被北邊話與安徽話的影響沖淡了的南京話”,而“上海話本來是半途出家,不是從小會說的”(《“嗄?”?》)。童年的張愛玲“會纏著保姆說故事,唱她們皖北農村的童謠”(張子靜、季季《我的姊姊張愛玲》),成年張愛玲講“緩緩的北平話,帶著些安徽口音”(殷允芃《訪張愛玲女士》)。超級張迷水晶說:“她的北京話說得頂地道”(《尋張愛玲不遇》),張愛玲的遺囑執行人林式同則說:“雖然她在上海待過,但她的口音卻是近乎北方人的。”(《有緣得識張愛玲》)北國歲月、寧滬風情、鄉野遺音在在關乎張愛玲日后的心中溝壑、筆下格局。

張愛玲的英語大概是八九歲時在留洋歸來的母親和姑姑的調教下與鋼琴一道啟蒙的,《私語》中說:“大約生平只有這一個時期是具有洋式淑女的風度的。”學校里的英語學習似乎頗乏味,晚年張愛玲談到圣瑪利亞女校時說:“就連教會學校最注重的英文,用作課本的小說我沒一本看完的,故事情節都不知道,考試的時候蒙混過關,勉強及格。”(《愛憎表》)不過張愛玲上中學時正值林語堂如日中天,她夢想“要比林語堂還出風頭”(《私語》),像蕭伯納等名家之作自在課外閱讀之列,只是這份興趣與她對漢語文學的著迷著魔不可同日而語。然而若不把發表于中學校刊上的中英文習作算在內,張愛玲最初公開發表的文章卻是刊于《大美晚報》(Shanghai Evening Post and Mercury)的英文隨筆“What a life!What a girls life!”,講的是十六七歲時遭父親監禁的慘痛經歷,借英語控訴、伸冤。母語是血液,外語是創可貼,小小的救贖。

一九三九年張愛玲去香港讀大學,“在這夸張的城里,就是栽個跟頭,只怕也比別處痛些”(《傾城之戀》),少年氣盛、風華正茂,無限的未來向她展開。她“歇了三年光景沒有用中文寫東西。為了練習英文,連信也用英文寫”(《存稿》)。除了用中文寫了《我的天才夢》參加征文比賽,張愛玲一廂情愿、義無反顧地擁抱英文,完成了最欣快的轉身。她的英文從容優雅,多半是港大時期打下的底子。若無傾城之難,按部就班去英國留學,她或者會擁有另一種人生。不過畢竟是文學夢中人,這人生多半又會關乎寫作,那么她的作品也許就會有不同的路數與滋味。太平洋戰爭炸斷了她的求學路,也給漢語世界炸出來了一個淹然百媚的“文妖”。

華麗轉身

香港淪陷后,張愛玲回到上海,英語夢做得正酣,參加圣約翰大學插班考試國文居然不及格。入學后“半工半讀體力不支,入不敷出又相差過遠,隨即輟學,賣文為生”(《對照記》)。最初賣的是英文,為《泰晤士報》、《二十世紀》(The XXth Century)等英文報刊撰寫影劇評論及散文隨筆。一九四三年一月發表Chinese life and fashions(《更衣記》),五月就燃起《沉香屑—第一爐香》。《更衣記》《洋人看京戲及其他》《中國人的宗教》這三篇重頭文章都是寫了英文再寫中文,與其說是翻譯不如說是再創造。張愛玲自云:“從初識字的時候起,嘗試過各種不同體裁的小說,如‘今古奇觀體、演義體、筆記體、鴛蝴派、正統新文藝派……”(《雜志》社“女作家聚談會”)十余年磨一劍,出道以來佳作不斷,如有神助,輝煌了兩年有半。

張愛玲認為:“西洋人有一種阻隔,像月光下一只蝴蝶停在戴有白手套的手背上,真是隔得叫人難受。”(胡蘭成《民國女子》)日后又借《小團圓》里九莉之口道:“老是以為她是外國人—在中國的外國人—因為隔離。”一九四四年在《新中國畫報》社主辦的“《傳奇》集評茶會”上,有人說張愛玲是“用一個西洋旅客的眼光觀賞著這個古舊的中國”(班公),還有人說她“以中國畫法畫西洋畫”(堯洛川)。《二十世紀》的德國主編克勞斯·梅涅特(Klaus Mehnert)也認為,“她與眾多同胞的差異在于不將中國事物視若當然。正因對本民族深感好奇,方能向外國人詮釋中國人”。說的也都是“阻隔”或“隔離”。作為中國人與西洋有隔,作為租界遺民又與國人、與時代有隔。幾重隔閡中胡蘭成適時出現,他懂得他、欣賞她,是個知音,張愛玲的感受大概也和九莉差不多:“她覺得過了童年就沒有這樣平安過。時間變得悠長,無窮無盡,是個金色的沙漠,浩浩蕩蕩一無所有,只有嘹亮的音樂,過去未來重門洞開,永生大概只能是這樣。”英文寫作持續一年左右,至此張愛玲華麗轉身,完全投入漢語世界。與胡相偕的短暫日子有童話的色彩,她擔憂好夢不長,甚至懼怕戰爭結束,因為跟九莉一樣,“她整個的成年生活都在二次大戰內,大戰像是個固定的東西,頑山惡水,也仍舊構成了她的地平線”。

對“阻隔”“隔離”的深切吟味令張愛玲別具一格。她并不太在意同行的論評,經常是“也不聽,也不答,也不作參考”(《民國女子》)。但她深知“大眾實在是最可愛的雇主”(《童言無忌》),并以《到底是上海人》取悅上海人,亦取悅國語大眾。然而大眾之外還有時代。時代既在惘惘的威脅中,寫作本身亦有瓶頸,如九莉所言:“寫得不夠多,出書也只有初版暢銷。剛上來一陣子倒很多產,后來就接不上了,又一直對濫寫感到恐怖。”張愛玲許多文字出神入化,是妙手偶得,亦賴辛苦推敲。推來敲去她的“地平線”已然消失,她的黃昏的陽臺也已沉沉入夜,時代是倉促的。

蒼黃轉身

改朝換代,《浮花浪蕊》中洛貞帶了打字機去域外討生活,寫英文去也。一九五二年張愛玲過了羅湖橋來到香港,不久便開始以英文謀生、創作,是謂三度轉身。為美國新聞處翻譯小說時,張愛玲技癢,自己提議寫小說,在港期間分別以中英雙語寫成The Rice-Sprout Song(《秧歌》)與Naked Earth(《赤地之戀》)。The Rice-Sprout Song在美國出版且頗受好評,《秧歌》亦以其“平淡而近自然”的風格深得胡適賞贊。《秧歌》雖是先寫英文后寫中文,但內容與遺作未定稿的《異鄉記》有所雷同,應該是張愛玲內心沉淀有年的故事。張愛玲在家時與保姆用人朝夕相處,成年后也曾在鄉下住過三四個月,可能還見識過土改,對鄉村生活并不陌生,《秧歌》的成就其來有自。《秧歌》曾被譯成多種外語,日文題為《農民音樂隊》。《赤地之戀》則屬“授權”之作,寫得亦有些倉促,張腔張味都給打了些折扣。張愛玲自云寫《赤地之戀》“好像拼命替一個又老又難看的婦人打扮”,又好比“‘舊瓶裝新酒,吃力、冤枉”(《張愛玲私語錄》)。此番轉身亦轉得“吃力、冤枉”?

一九五五年抵美后,張愛玲致信摯友鄺文美道:“總想一切思想都用英文,寫作也便利些,說話也可以流利些。”四年后則在信中對鄺說:“常常晚上做同樣的夢,永遠是向相識的人解釋為什么不再寫。這真是病癥,我真要自己極力把持著不成神經病。”“不再寫”的當然是中文,這些夢暴露了她的負疚感,對讀者、對自己的天分。一九六一年暫居香港時張亦曾對鄺說:“一提到有些話—關于前途—便覺聲音嘶啞,眼中含淚”(《張愛玲私語錄》),似乎已然察覺自己正走在一條悲劇之路上。這條路上從前還曾走過張佩綸、李鴻章。

赴美后的十余年里張愛玲一直與《金鎖記》故事糾纏不休。自《金鎖記》至Pink Tears(《粉淚》)又至The Rouge of the North(《北地胭脂》)再至《怨女》,算上上海時期,二十幾年中張愛玲以中英文幾番改寫這個故事,越經改寫,里面的主人公就越像她自己—一個新大陸的怨女。這本是張愛玲最在意的故事,但用英文寫就是寫不貼切。一九五七年長篇小說Pink Tears被司克利卜納公司(Charles Scribners Sons)退稿,張愛玲把這失敗歸咎于環境:“英文本是在紐英倫鄉間寫的,與從前的環境距離太遠,影響很壞,不像在大城市里蹲在家里,住在哪里也沒多大分別。”(夏志清《張愛玲給我的信件》,以下致夏書信皆引自此書)彼時張愛玲剛在紐約為香港電懋公司寫完《人財兩得》《情場如戰場》兩個電影劇本,由中文劇本到英文小說、由繁華都會到鄉間營地皆需有個適應過程,又剛剛結識賴雅(Ferdinand Reyher),或者也會分心。不過這些因素其實也許倒并沒有那么要緊。

Pink Tears遭退稿后,張愛玲還創作了一部兩卷本長篇自傳小說,上卷為The Fall of the Pagoda (《雷峰塔》),下卷為The Book of Change(《易經》),亦不見天日。一九六五年在為《世界作家簡介,1950-1970》寫的英文自白中,張愛玲提到有兩部長篇小說賣不掉,認為原因是跨國理解障礙以及語言隔閡,自白重點講前者,申訴西方對中國的刻板印象。那么后者呢?

文學乃語言的藝術。漢語世界里張愛玲實在是個文體家,化洋復化古,又長于作字里行間的夾縫文章,且惜墨如金,自云:“我大概是中了古文的毒……一個字看得有笆斗大, 能省一個也是好的。”(《紅樓夢魘》)她句句斟酌,字字計較,看到多出一個頓號就“像給針扎了一下”(《對現代中文的一點小意見》),被編輯錯改一字“就像心口戳了一刀”(《編輯之癢》)。The Rice-Sprout Song曾經編輯潤色文字,十幾年后張愛玲仍耿耿于懷:“《秧歌》,英文本我始終看著不順眼。”(莊信正《張愛玲來信箋注》)《金鎖記》《封鎖》……哪篇都舍不得讓別人翻譯。直到去世前一年還在給夏志清的信上說:“作品讓別人譯實在painful。我個人的經驗是太違心的事結果從來得不到任何好處。”

張愛玲自譯的《金鎖記》中保留著她喜歡的“禿頭句子”即無主句,加上忠實的中文直譯—像“三茶六飯”譯為“three teas and six meals”,“沒腳蟹”譯為“a crab without legs”,對英語讀者都是個考驗。張愛玲自云:“寫英文時,用英文思想,寫中文時,則用中文思想。可是對白卻總是用中文想的。”(林以亮《私語張愛玲》)又云寫Naked Earth時“寫到bedroom scene我就寫不下去……不知道英文中這類東西應寫到哪里為止”(《張愛玲私語錄》)。英文總不如中文自如。就Stale Mates(《老搭子》)與《五四遺事》之間的改寫與翻譯,張愛玲曾解釋說:“中文繁,英文簡,二篇不同,是因為英文需要加注,而普通英文讀者最怕文中加注。如果不加注,只好在正文里加解釋,原來輕輕一語帶過,變成鄭重解釋。輕重與節奏都因此受影響,文章不能一氣呵成,不如刪掉,反而接近原意。”(林以亮《私語張愛玲》)苦心孤詣,道出轉換的技巧與作者的機巧,亦可讀出翻譯的虛妄。

自譯《金鎖記》后張愛玲致信夏志清說:“‘金鎖記說實話譯得極不滿意,一開始就苦于沒有十九世紀英文小說的筆調,達不出時代氣氛。舊小說我只喜歡中國的。”末一句話道出機鋒。張愛玲平時喜歡看英文通俗小說,歐美經典古典則涉獵不多,而她的漢語修養卻是全須全尾原汁原味的,兩相對照,自然擺不平。張愛玲的英文出類拔萃、可圈可點,但畢竟是苦學而成,難免有些地方不接地氣或拿捏不準。說到底,她的英文寫不過她的中文。她敗給了她自己,當然她也贏了她自己。一個雙語作家,一個孤絕悲壯的斗士。

談到英譯《海上花》的人名翻譯時張愛玲曾說:“我們‘三字經式的名字他們連看幾個立刻頭暈眼花起來,不比我們自己看著,文字本身在視覺上有色彩。他們又沒看慣夾縫文章,有時候簡直需要個金圣嘆逐句夾評夾注。”(《憶胡適之》)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面對異國讀者,時而需要加些鋪墊,但有時反而可以傾心吐膽、暢所欲言,是以外語寫作雖然艱辛,仍有昆德拉、納博科夫、哈金諸人樂此不疲,疲亦樂此。The Fall of the Pagoda講到中國如何、孔教如何有時也會稍嫌詳細,但在書中張愛玲還是放手塑造了一個比她父親張志沂更體面、更有氣節的父親形象。然而美國學者金凱筠(Karen Kingsbury)卻認為“終其一生,張愛玲對‘讀者的印象一直受她早年在上海的時期所影響。因此,她書寫的對象并不是美國人,而是上海人”(《張愛玲的“參差的對照”與歐亞文化的呈現》)。張愛玲地下有知大概會哭笑不得。

蒼黃轉身,值也不值?

黯然轉身

“結婚初期他(賴雅)沒寫作,只幫助張愛玲改稿看稿……就如張愛玲所說他是最好的合伙人,為了讓張愛玲專心寫作,家事大多他在料理,而且長時間在外寄郵件和采買。”(周芬伶《孔雀藍調:張愛玲評傳》)賴雅欣賞她,倚賴她,是個賢內助。改稿看稿逢到意見不合,兩人也會發生爭執。司馬新認為張愛玲的“英文文體也因得到他的幫助而有長足的進步。《北地胭脂》的英文本比《秧歌》寫得流暢,便可證明這里面有賴雅一份功勞”(《張愛玲與賴雅》)。

命書上說張愛玲一九六三年會轉運,張愛玲亦寧信其有,還在自香港寫給賴雅的信中言及此說,表示要全力以赴完成The Young Marshal(《少帥》),一旦轉運就遷居紐約。致友人書信中,張愛玲多次形容自己“忙得昏天黑地”。然而The Young Marshal尚未完工,賴雅卻于一九六三年病倒,于一九六七年去世。張愛玲有一本綠麻皮筆記簿,大約是在經此變故之后,她在筆記簿上寫道:“獨處時,喉方梗,隱隱痛……混身寒颼颼……時時要嘆口冷氣。”(馮睎乾《在加多利山尋找張愛玲》)這段時間張愛玲大概醞釀著最后一次語言轉身。The Rouge of the North在賴雅辭世之年終于由英國凱賽爾(Cassell and Company)公司出版,不過問世后水波不興。直到去世,The Rice-Sprout Song以外的主要英文作品都未能在美國出版。張愛玲終于灰了英文寫作之心,黯然回歸漢語世界。轉運變成轉身,此一轉身亦會令她轉運?《憶胡適之》大概就是回歸之初的試筆,文中寫到送胡適出門,兩人望著空濛的河面,“仿佛有一陣悲風,隔著十萬八千里從時代的深處吹出來,吹得眼睛都睜不開”。真正屬于她的時代大概只有二十出頭那幾年,彼時她有屬于她的城市、屬于她的讀者,還有屬于她的黃昏的陽臺。

張愛玲的父親是典型的遺少,坐吃山空,她母親則是靠祖傳古董闖蕩江湖,到了她就只能“雙手擘開生死路”了。張愛玲為香港電懋寫了八年劇本,直到電懋老板陸運濤一九六四年遭遇空難。若有劇本寫,她或許就不必去打散工,也不必勉強躋身學術產業去分一杯羹了。張愛玲于一九六六年秋天起在邁阿密大學做駐校作家,翌春赴賴德克利夫大學朋丁學院任研究員,一九六九年七月又赴加州大學伯克萊分校中國研究中心任研究員。去加州前張愛玲曾希望能夠以《紅樓夢》研究為課題申請國家人文科學基金,一九六九年一月致信夏志清說:“我的credibility gap要等研究紅樓夢的東西登在此間刊物上才會好一點。”二月又去信說:“Institute根本不相信我會做研究工作。”到了六月張愛玲心里還是猶豫,致信夏志清說:“看上去加州辦公處有點像大家庭一樣人多,復雜,我去也不過是一年的事。萬一像中彩票一樣得獎,能多積點錢,就不必找事了。在家里寫東西。”基金最后還是沒有申請,張愛玲則硬著頭皮來到“大家庭”,從研究方式到人際關系諸般不適,兩年即被解雇。離職前張愛玲接受了水晶的采訪,隔著太平洋向漢語世界發出了訊息。

離職后張愛玲隱居洛杉磯,在好萊塢的舊公寓一住十年,來自大洋彼岸的潤筆給了她小小的安寧。她手不釋卷,無論是文化人類學專著還是偵探小說都拿來消遣,或曰拿來逃避現實,用《談看書》里的話說,“逃避本來也是看書的功用之一”。張愛玲的《紅樓夢》研究始自為《怨女》作序,越寫越長,欲罷不能,一擲十年,寫成一本《紅樓夢魘》。張愛玲的絕活兒是從吳語出現的頻率推斷紅樓各稿本成書之早晚,作家研究作家電光石火的會心瞬間倒在其次。《紅樓夢》是她“一切的源泉”:“偶遇拂逆,事無大小,只要‘詳一會《紅樓夢》就好了。”(《紅樓夢魘》)徜徉于大觀園自然是愉悅的逃避,亦是母語的救贖。英文的紅學研究似乎不見下文,一九七二年致夏志清信上有云:“(想要投給Harvard Journal的)那篇紅樓夢考證,結果還是擱著。”發表于一九七四年的《談看書》從《聊齋》《閱微草堂筆記》談到人種學、談到《叛艦喋血記》,又談到社會小說、談到奧斯卡·路易斯的幾本暢銷書,拉雜寫來,有真知有灼見,也有點長有點亂。張愛玲自己也有些心虛,在結尾處自言:“太久沒有發表東西,感到隔膜,所以通篇解釋來解釋去,嚕蘇到極點。”在寫給夏志清的信中也說《談看書》:“奇長,一面寫著也就懊悔寫,因為與讀者失去接觸的時候,大概最忌寫這種漫談式的散文,不像小說比較有紀律,有個靠傍。”雖說是寫母語,長期不飛不鳴,手會生,文氣也會不暢,得一點一點找回感覺。

老友宋淇當年對她的這些新作似乎不太以為然,去信說:“心定下來,自然而然有的是題材。你離中國太久,沒有機會同人談話,看的中文書報也較少,停寫之后忽然大寫,文章有點生硬,尤其是《紅樓》……最近多寫之后,已漸恢復原來的風格,應該出一本散文專集。看你忽然膽小起來,只想向容易的路上走,真覺得沒有出息。”(《張愛玲私語錄》)語重心長,最后一句語氣尤重,對張愛玲應該是個鞭策,《談吃與畫餅充饑》等散文或許就是鞭策出來的。夏志清在一九六一年出版的《中國現代小說史》中認為張愛玲是“今日中國最優秀最重要的作家”,《金鎖記》“是中國從古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說”,對她推崇備至;在一九七三年為水晶《張愛玲的小說藝術》所作序中卻不無惋惜地說:“她移居美國已經十七年了,也僅寫了兩本”,還拿張愛玲與亨利·詹姆斯做比較,認為“就整個成就而言,當然張愛玲還遠比不上詹姆斯”。估計張愛玲讀后既不以為然又頗受刺激。張愛玲于是“把心一橫,(把《小團圓》)寫了出來”(《小團圓》),自己解剖自己。蚌病既久,育出的珍珠亦碩大飽滿,筆也就寫順了。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從港臺返美后,張愛玲曾在《記者》(The Reporter)雙周刊發表散文“A Return to the Frontier”,約二十年后又以中文重寫該文,題為《重返邊城》。里面加了一句話,描繪香港印象:“滿城的霓虹燈混合成昏紅的夜色,地平線外似有山外山遙遙起伏,大陸橫躺在那里,聽得見它的呼吸。”回腸蕩氣,乃張愛玲對故國最深情的回望。一九八三年秋張愛玲完成了《海上花》國語譯本,該寫的、想寫的都寫得差不多了,花甲之后尚有漫長的日子,將老未老時候最難將息。不知何時她在筆記簿上寫道:“街上忽聞嗄‘Eileen,知不是我……怎無人知我名。”迷惘失意中,疾病乘虛而入,讓她如臨深淵,不知所措。一九八三年后半始罹蚤患,人蟲大戰中張愛玲丟盔卸甲,落荒而逃。幾年里蟲患與蟲幻、身病與心病參差對照,身心交困。

逃著逃著八十年代也就快給她逃掉了。年近古稀,張愛玲向年齡繳了械,逃不動了。痛定思痛,她開始專心校對全集,又于一九九二年立下遺囑,還于一九九四年出版了生前最后一本散文集《對照記》。《對照記》里那篇最長的、圖文并茂的同題散文深切緬懷故國故人,新大陸的影子淡而又淡。其文字平淡雋永又往往力透紙背,或可看作現代漢語的一種典范。黯然轉身后亦會峰回路轉,或曰時來運轉,盡管晚了點兒。張愛玲的遺物留給宋淇夫婦,宋家后人整理遺稿不遺余力。張愛玲逝后二十余年里遺作陸續得見天日,讓人且悲且喜。

張愛玲在那本綠麻皮筆記簿上還寫道:“紅樓何以研究不倦?如人生之無底無邊……‘怨女極有限,而黏纏不休,斷斷續續占掉大半生。”《雷峰塔》《易經》《小團圓》都是她的故事,《怨女》主人公由南朝金粉演變為北地胭脂,最后形影相吊,《少帥》里的民國情愛與《小團圓》如出一轍,講的也都是她的故事。這些故事都像紅樓后話,遙望著曹雪芹,羨慕曹雪芹從未經驗過輾轉于母語外語之間的巨大消耗。張愛玲星沉海底,蘊藉含蓄的紅樓傳統也跟隨著她,在她死的時候又死了一次?

這個遺少的女兒半個多世紀里漢語英語顛來倒去,逃監禁、逃戰亂、逃蟲蚤,逃來逃去,憂傷壅塞,口燥唇干,然而被認為是“近幾十年來最有尊嚴的中國人”(夏志清《張愛玲與魯迅及其他》)。果如是,我這教書匠對異國學子可解釋得清楚?

浮花浪蕊當窗見,金鎖沉香隔座看。

雕蟲復被蟲幻惱,四度轉身為哪般?

二○二○年九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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