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技術下的“毛刺感”

徐江

民國、諜戰、年代、歷史……這些類型的影視作品，近年來因為追求畫質精美，過于靠攏當下時尚，對劇情氛圍反而構成了不小的消解

某夜小失眠，凌晨打開電視催眠，沒想到竟然有頻道在播放區丁平（中國香港）1983年執導，周潤發、鄭裕玲、夏文汐主演的影片《靚女情緣》，頓時精神了。片子很流暢，情感細膩，表演天然，城市味道足，卻不做作，沒有同期港片的粗糙感，也沒有后來無厘頭大興后的廉價搞笑，倒很像是特呂弗、侯麥那個時代的新浪潮風格。

高清播放的年代，老電影其實很難看進去，《靚女情緣》倒是個意外。城市的調子對，人的心情也對，拿到今天的情境來理解，依然不覺得落伍。除了感嘆主演們當時年輕，連電視上畫面的“毛刺感”都大度地原諒了，這對于一個失眠狀態下的觀眾而言，非常不容易。

看《靚女情緣》讓我小吃一驚——之前從未聽說有這么一部片子。去網上查片名也沒查到，按照劇情和主演查，倒是找到了，名字叫《花城》。乍一看還以為影片講的是發生在廣州的故事呢，誰會想到巴黎。話說回來，筆者所看過的亞洲導演拍攝的巴黎故事里，除了金基德的《野獸之都》，也就是這部《花城》了。兩部各有各的好，如果把區丁平的這部片子比作“20世紀80年代的《小城之春》”，也未必就是過譽;說它是香港迄今最好的文藝電影，也沒什么問題，因為足夠世界級。

數碼年代的播放，對以往的影視精品起到了“重新格式化”式的篩選。打開手機播放軟件，選擇投屏觀看，大家首選的肯定是高清修復版，最好還是藍光制式。在高清已經成為大眾日常觀看模式的當下，誰要是回放當年那些帶“電影感”的劇集《無悔追蹤》《走向共和》《誓言無聲》《大明王朝1566》……你會忽然發現它們的畫面都長滿了“毛刺”，比記憶中的那份清晰“褪色”了不少。無奈之余，還是禁不住感慨，“看來時代確實又進步了……”

在追求高清品質的今天，“有無毛刺感”基本上成了衡量一部劇集、一部電影的首要條件。影像品質不佳，作品就很難被排到一線檔期。于是大家眼前出現的各色故事都是簇新的，城市是簇新的，汽車、橋梁和宮殿是簇新的，茅草屋看起來都充滿“中產”的品位和情調……高清和特技的制作紀元里，也許吃虧的只有人——因為那些臉部特寫也隨著高清的步伐，同步邁向細膩化，細膩到連演員臉上的微褶和暗斑都畢現無疑。于是問題出現了，我們使用新技術，到底是為了跟上潮流，還是為了讓自己創造的那些鏡頭美更帶有和諧感、更具備合理性？

近日，筆者正看的《瞄準》因為晚會停播了一晚，于是開始通過網絡電視補追央視的《隱秘而偉大》，李易峰的演技又有進步，王瀧正也自《諜戰深海之驚蟄》后再次展示出他那種松弛風格的魅力。可全劇最吸引筆者的不是這些，而是它有一種“模糊做舊”的舊影像感。

這當然不是拍攝者刻意為之，它得益于網絡電視的歪打正著——現在網絡電視里的央視頻道，不是都能免費看高清版本的，有幾個影視頻道需要單獨收費，否則就只能看“毛刺做舊版”。《隱秘而偉大》的故事背景是民國，畫面一模糊，街上的鋪面、屋中的桌椅之類，不像高清顯示下的那么簇新，倒是暗合了劇中的年代感，也多了幾分接近老電影的耐看。

于是筆者心生一念：既然今天的高清和電腦影像加工技術已經進步如斯，專家們除了繼續兇猛追求清晰度的更高更強，是不是也分出一小部分精力，開發一下畫面中背景和器物做舊的功能？這對于近些年如火如荼的歷史劇、諜戰劇、民國劇，乃至年代劇的制作，或許都能派上大用。畢竟你不能指望每部劇的服道美，都像正午陽光拍《瑯琊榜》《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或張黎團隊拍歷史劇時那么殫精竭慮。新的畫面技術開發，可以滿足廣大中上游劇集在這方面的制作需求。

民國、諜戰、年代、歷史……這些類型的影視作品，近年來因為追求畫質精美，過于靠攏當下時尚，對劇情氛圍反而構成了不小的消解。有時甚至對廣大年輕觀眾直觀理解歷史，造成了誤導和扭曲，實在是有些劃不來。既然技術帶來的“簇新”效應引發了困擾，那我們干嗎不從技術上再給它找補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