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的風雨和守望

秀山縣村落一角

農行電商扶貧帶動當地就業

“我不治了吧。”

楊碧慶看著妻子，有些踟躕。說這話的時候，他正因為尿毒癥在重慶市一家醫院做透析。

不是不想治，是不敢治。尿毒癥不能根治，要常年定時做透析，他很清楚后續治療費用一定會把這個家庭掏空——作為家里的頂梁柱，他沒有勇氣去面對這個后果。

在查出尿毒癥之前，他們這個小家過得還算紅火。楊碧慶的父母和孩子守在家鄉重慶市秀山縣龍池鎮建國村，他和妻子兩個人常年在外務工，去浙江、山東干些力氣活兒，兩個人加起來月收入能過萬元。

打工這些年，兩口子省吃儉用，把村子里的老房子重新翻蓋，也在城里付了新房的首付，“想著孩子大了，去城里上學的時候住，方便”。

日子正向好，這場病卻突如其來。他們前半輩子的努力，很快成了泡影。

求活

在市里的醫院待了二十多天，楊碧慶和妻子回到村子，住在翻新的父母家。做透析的地方從市里變成了縣醫院。即便如此，每周三次透析，每次千余元，再加上其他藥物的費用，他們賣了城里的房也只支撐了兩年。

這期間，他們的生活來源幾乎切斷，只有妻子偶爾做些零活拿回家百十來塊。楊碧慶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他再承擔繁重的工作，但除了一身子力氣，自己能干什么？

他們看不到希望，這是精神之困。楊碧慶的妻子咬牙支撐著，她把情緒藏了起來，數不清白天黑夜哭過多少次，但一次也沒讓丈夫看到。說起過去那段日子，她紅了眼睛。她到現在都清晰地記得丈夫跟自己說“不治了”的瞬間，“我當時說我陪著你，咱必須治！”她突然哽咽。

“因病致貧”是脫貧攻堅路上難啃的硬骨頭，也為“兩不愁三保障”出了難題。

2018年，難以支撐的楊碧慶一家成為貧困戶和低保戶，在龍池鎮扶貧干部的建議下，他在中國農業銀行申請了3萬元小額信貸，學習種植與養殖，準備好好利用起自家的院子和門口的荒地。這是楊碧慶第一次貸款，農行有一系列優惠政策，而且政府貼息，他貸得放心。

隔年，農行向秀山縣無償捐贈1450萬元，雙方決定從中拿出48.4萬元成立“大病救助基金”，幫扶因病致貧的建卡貧困戶。

通過縣衛生健康、醫保等部門大數據監測系統的自動比對，再經過龍池鎮和建國村核實，楊碧慶成為這筆基金的幫扶對象之一。在“大病救助基金”的標準內，楊碧慶這一年只需要自付醫藥費3000元。

抱著絕望生活的楊碧慶一家，終于能夠喘息。

2020年5月，農行再向秀山縣捐贈2000萬元，將其中200萬元注入“大病救助基金”，并擴大救助范圍。面向四類人群——未脫貧建檔立卡貧困戶；已脫貧建檔立卡貧困人口中，年人均收入低于5000元且存在返貧風險的重點監測戶；除監測戶以外的其他建檔立卡脫貧戶；有可能滑落到貧困線以下的“邊緣戶”。

兩個月后，首批救助金93萬元落地，楊碧慶也第二次受惠。除他之外，秀山縣還有99人獲得了救助。

“在貧困戶幫扶工作上，政府做加法，落實百姓的脫貧保障；農行做減法，控制百姓的支出。政府和農行合力，確保秀山縣的脫貧質量。”農總行派駐秀山縣的8名扶貧干部之一，掛職在秀山縣扶貧辦的趙云鵬介紹稱，“大病救助基金”在今年11月又陸續兌現了一批，“困難群眾只要符合條件，可以繼續受惠。”

如今，楊碧慶家的院子里跑著近五十只雞，養著兩頭牛。“母牛生了牛崽喂養喂養可以賣不錯的價錢，雞蛋也可以賣錢。”楊碧慶說，“雞蛋自己不吃，能賣錢就賣錢……”

制茶

和楊碧慶類似，王安洪也面臨生活突如其來的變故。

他是秀山縣洪安鎮平馬居委會村民，常年在福建泉州務工。作為家里唯一的勞動力，他的肩上扛著的分量不輕，一位89歲的母親和3個正上學的孩子。母親年紀大了離不開人，王安洪的妻子鄧蘭珍常年留家照看。

但王安洪的工作“非常不穩定，哪里有活就去哪里做一陣”。幸運的時候，月工資能拿到五千元左右，除了吃飯租房，剩下的錢都會寄給家里。

2018年，王安洪務工時小腿被砸成重傷，這讓原本就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家庭雪上加霜。

王安洪一家6口人生活在兩間木質結構的房子里，過去村里多是這樣的房子，現在這樣的房子鮮少見到。

“城里人估計都沒見過這樣的房子……”鄧蘭珍不好意思地干笑兩聲。和丈夫不一樣，她沒怎么見過外面的世界，常年在家務農，生活的重創一下子打懵了她。

一家人焦頭爛額的狀態持續到農行定點扶貧干部彭勝鑫駐村當第一書記。

彭勝鑫剛到平馬居委會不久就召集村民開了會。鄧蘭珍也去了，她好奇，這個新書記能給自己家帶來什么變化。

“我叫彭勝鑫，是從中國農業銀行總部來的，是帶著‘錢來的。”村民的掌聲轟然響起，眼睛都亮了，彭勝鑫的自我介紹還有后半句：“我不是來發錢的，是要幫大家脫貧，帶大家致富。”

鄧蘭珍當時沒太放在心上，相較于最初那場會議，她對村民們的討論印象更深，“他北京來的嘞”“彭書記不錯，他教我們種茶葉”“咱們村之前真是什么都沒有”“他是個做事的人”“好多人因為這個產業有收入了”……

發展茶葉產業是在彭勝鑫摸透民情、村情、鄉情之后決定的。他將農行2018年與2019年的200萬元項目幫扶資金全部用于發展茶產業，同時通過和農行重慶秀山支行商討，因地制宜地推出了“茶葉貸”，解決村民的融資難題。

“茶”是“造血”的起點。常年貧困的平馬居委會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產業”，村民們第一次有了“出鄉務工”之外的本地謀生路。

500畝的茶葉基地，帶動50戶共98人脫貧。鄧蘭珍也學會了茶葉種植、管護、施肥，成為這個隊伍的一分子。在家庭陷入泥沼時，這片茶葉園和三頭小豬崽成為鄧蘭珍全部的希望。

三頭小豬崽是在鄧蘭珍進入茶葉基地前養的，買幼崽的2000元是彭勝鑫出的——鄧蘭珍沒有貸過款，也不想去貸，所以“彭書記先給我買幼崽的錢，讓我周轉”。因為和農行重慶分行三農對公業務部門簽訂了代養幫扶協議，王安洪和鄧蘭珍不擔心銷路。

2019年，鄧蘭珍把豬養大，凈賺了一萬多元。她開始成為這個家庭的依靠。也是這一年，休養大半年的王安洪也準備重新務工，但剛開始就被疫情打亂了計劃，直到2020年4月份，他才再次離家。

最艱難的時候，鄧蘭珍都沒想過讓孩子放棄學業。當時兩個女兒在鎮上讀初中，住校，每人每個月生活費280元——相當于每天9塊錢。偶爾，鄧蘭珍會多搜羅出10元、15元給孩子當零花錢。

2020年上了高中，兩個女兒沒再要過零花錢。剛入冬時，她們拒絕了父親轉賬的200元“買冬衣”錢，決定寒假了找姑姑外出打工。其實暑假時，她們已經有過在外務工的經驗，還掙了些錢回來給爸媽貼補家用。

這個家的每個人都在和命運抗爭，他們相互扶持走過寒冬，正期待著未來。

瓜堅強

2020年5月，秀山縣接連下了四十多天雨。雨過后，郁郁蔥蔥的山巒像被清洗過一樣明亮，幾處白色瓦房點綴在山腳下，看上去雅致可愛。

和白色瓦房隔了條鄉間小道，孫繼文陰郁的心情籠罩在西瓜地上，映襯著一片鮮紅的狼藉。

20萬斤，69畝的西瓜，全炸在了地里。包括3個求學的孩子在內，孫繼文一家5口的口糧，被一季的雨水斷送。

自從打算“靠天吃飯”后，孫繼文就預想過最壞的結果，但眼前的事實依舊讓他無法接受。三年時間，孫繼文把這片西瓜地從12畝擴展到30畝，再到如今的69畝，耗費了全部心血。這期間，他還成為村里的致富帶頭人，帶著村里的貧困戶脫貧。

“大棚里面，空氣都是濕的。”孫繼文的每個毛孔都記得走進大棚那天鋪面而來的潮氣，從這頭走向那頭，盡管有零星幾個“堅強的瓜”硬挺著沒出事，但于事無補。他覺得老天開了個殘忍的玩笑，在大棚里崩潰大哭，直到哭不出來眼淚。

該找誰救命呢？

孫繼文想到農行秀山支行黨委書記、行長黃曉艷，這是他脫困的最大希望。黃曉艷每個月都會走村串鄉，想百姓所想，急百姓所急，他也曾看過孫繼文家的瓜田，“農行秀山支行有7個網點，和其他網點相比最大的特點就是服務鄉鎮”。

孫繼文和農行熟識于2018年11月。當時，農行核查這片西瓜地的產業經營情況后，發放了5萬元“精準扶貧致富貸”，幫助他擴大種植規模。今年，收到求助后，農行秀山支行經過核查，再次出手。

“今年把瓜收拾清楚之后，農行又給我貸了10.8萬元。”孫繼文指著地里的黃瓜苗和四季豆，“錢一到手我立馬就開始種。”

孫繼文并非隨意地選擇了這兩種果蔬種植。

2019年，在秀山縣扶貧辦的牽頭下，農行啟動第一批“培訓基金”，請專家為當地各鄉鎮的村兩委、技術達人、致富帶頭人、貧困戶授課。2020年，又出資260萬元，在種植業、養殖業、營銷的培訓之外，委托西南大學進行村兩委副職、鄉鎮副職的培訓。截至目前，已經來來回回培訓了萬余人。

“比你厲害的人比你還努力”，孫繼文對這一點深有感觸是因為致富帶頭人培訓班的同桌，同桌有200畝黃瓜地，有一套栽種方法，也有銷售的路子，但依舊在培訓班學更專業的知識。

孫繼文拜了同桌為師。在他看來，培訓班更像一個平臺。對于完全沒有頭緒、沒有門路的人來說，培訓班提供了想法和建議，也有一套操作流程和致富辦法，只要想學、想做。

有了想法和資金，孫繼文的動作很快。忙到腳不沾地的時候，他依舊會叫上村里的貧困戶來幫忙。但不像年初開春的時候一天能找十多個人幫忙，但在能力范圍內，能帶動一點是一點，“正好自己也需要人”。

搞農業似乎總需要些說不清道不準的運氣，孫繼文看著正在長成的黃瓜，莫名就笑了……

使命感

重慶秀山縣是農業銀行的定點扶貧縣之一。2017年，秀山縣摘掉了“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意味著包含未脫貧的1366人，全部建檔立卡貧困戶都達到“兩不愁三保障”要求。截至目前，秀山縣85個貧困村已經全部脫貧出列。

但是困難依舊存在。無論是貧困戶楊碧慶、王安洪，還是致富帶頭人孫繼文，他們努力甚至拼命生活，擠出笑容的褶皺里，每一條都是和生活搏斗的痕跡。

生活很難，經不起波瀾，但這里的人也知道，自己并不孤單。

從2009年縣城開始建物流園區，人們就已經看到了武陵山區的新希望。

武陵山區是中國14個“集中連片特困地區”之一，秀山縣在武陵山區腹地，地理位置特殊，處在重慶、貴州貴陽、湖南長沙、湖北武漢4省市的中心地段，且距離相差不大，基本上都是五六百公里。在這樣的條件下，物流成為脫貧致富的抓手。

初期，招商引資無門，農行選擇發放4億貸款支持，下定決心幫這里脫貧。十年后，秀山縣政府副縣長林成芳說起過去依舊感慨。這期間，農行陸陸續續發放貸款18億，見證政府把這里打造成武陵山區商貿物流中心——300萬噸戰略裝卸點、30萬平方米標準倉庫、60萬平方米專業市場區、貨運調度中心、電商分撥中心、會展中心、化工品園區、17條區縣武陵物流專線……除了帶動貧困戶就業，電商扶貧效益也惠及武陵山區百萬的貧困人口。

“他們是做事的”，這句評價不止一次從貧困戶嘴里說出來，他們無論在田間地頭還是自家院子，大老遠看見農行的人，都憨笑著走來，大聲地打招呼。他們不知道能用什么詞表達心情，于是把感謝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其實我很敬佩村子的老百姓，有些人可能在外地也過得不錯，但是通過動員，他們選擇回家鄉發展產業，帶領貧困戶脫貧。”話音落地，農行秀山支行黨委書記、行長黃曉艷走到了秀山縣高級中學的門口，他伸手指了指，滿臉驕傲，“今年這里有8個孩子考上清華北大，現在整個秀山都很重視教育，農行也是，之前有‘金穗圓夢助學活動‘支教學堂，有平馬小學智能黑板的捐贈等等，之后會有更多。”

從農行秀山支行到重慶分行再到總行，每個人的態度都出奇相似，在中國脫貧攻堅這件大事的背景下，他們帶了些今生或許只此一次的情懷，不是為了成就感，而是為了使命感。

如今，秀山早變了樣貌，秀山人也不一樣了。具體哪里不一樣，如果你去問，當地人大概能說很久，大抵意思是，這座曾經無人問津的小縣城，活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