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建 戚藝群 陶凌峰
(上海大學 管理學院,上海 200444)
本研究以上海市396家擁有技術中心的企業為對象,選取多種政府支持途徑,以企業研發效率評價企業研發能力,探討政府如何精準支持企業研發能力提升。本研究為在建設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創中心過程中,政府精準支持企業研發能力提升提供決策參考。
政府支持企業研發能力提升的效果研究主要關注兩個方面:產出規模和研發效率。白俊紅(2011)、馮宗憲(2011)關注新產品產出、專利產出;楊青峰(2013)、鄭瓊潔(2014)關注新產品銷售收入;Hong(2016)、李平(2017)關注專利產出。新產品產出、專利產出、新產品銷售收入都是從產出規模評價的角度來衡量政府支持企業研發能力提升的效果。Song(2015)、陳慶江(2017)利用技術研發效率值(DEA求得),唐書林(2016)利用新產品銷售/研發投入比來代表企業研發能力提升。技術研發效率值與新產品銷售/研發投入比都是從研發效率評價的角度來衡量政府支持企業研發能力提升的效果。通過綜述,發現政府支持對于企業研發能力提升效果的評價方式較多集中在產出規模評價上,對于研發效率評價的研究較少。
同時由于面板數據的可獲得性,學者通常從政府補貼(R&D資助)及政府投入力度來衡量政府支持對行業/企業研發能力的影響,沒有涉及其他政府支持途徑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但是政府實際支持企業創新的途徑已經不局限于政府補貼,還包括稅收政策、融資政策等多種途徑。此外,構建產學研合作也是一種支持途徑,如政府啟動“2011協同創新計劃”等項目用于產學研網絡建設。
藺潔(2015)認為,政府支持企業創新的政策途徑可以分為三類:供給類、環境類、需求類。本研究借鑒其分類標準,選取五種支持途徑開展研究:政府補貼、稅收優惠、政府采購、項目支持和產學研合作。
劉小元、林嵩(2013)認為政府補貼是地方政府直接或者間接向企業提供的一種無償轉移支付,企業對于補貼有充分的自主使用權,能夠緩解企業在創新中的資金壓力和風險損失。Hong等(2015)證實了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產出規模的促進作用,但是Ren和Wang(2017)認為政府補貼對于企業研發效率并沒有促進作用。產生這種結果的原因有多種,例如資金擠出效應、企業尋租行為等。白俊紅等(2009)認同擠出效應的觀點,認為如果企業直接用政府的補貼來替代原先的創新投入,會使得企業放棄沒有政府補貼的項目,從而抑制了企業的創新投入。鄒彩芬等(2012)認同企業尋租行為的觀點,認為政府補貼在會計系統中被視為營業收入,相當于是企業當期利潤的“及時雨”,為了追求政府補貼,企業會“利用一個項目向政府多個部門申請補貼”以及“一個項目連續多年向政府申請補貼”。
政府對企業研發的稅收優惠政策包括稅前扣除、加速折舊、所得稅優惠、加計扣除等。王春暉和李平(2012)認為企業在享受稅收優惠政策的同時在研究過程中受到政府政策的約束比較少,能夠發揮市場機制對企業創新的促進作用。較多研究證實了稅收優惠對于企業研發創新的促進作用,如Atkeson(2011)揭示了稅收優惠的重要作用,Hall和Reenen(1999)對比不同國家和地區稅收優惠的作用,發現了雖然促進效果存在差異,但是都能夠顯著提升企業研發能力。
項目支持也是政府支持企業研發創新的一項重要政策。國家科技計劃作為我國政府支持科技進步的一項重要國策,它由科技部主管,有國家財政撥款,支持基礎性、應用性、戰略性或者示范性的科技項目。參與科技計劃的企業除獲得資金上的資助之外,還能獲得技術指導、企業宣傳形象提升等好處。此外,按照項目的要求企業往往需要優化自身資源配置和管理能力以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從而提升企業研發效率。例如,秦雪征等(2012)通過對四川德陽地區的中小企業進行研究,發現參與國家科技計劃顯著提高了企業的研發資金使用效率和技術管理人員的創新生產率。李左峰和張銘慎(2012)卻認為政府對企業科技項目的投入不能促進企業的創新。
政府采購是指政府為了開展日常政務活動或者為社會公眾提供公共物品和服務的需要,使用財政資金,通過法定程序為政府部門及其所屬公共部門購買物資、工程或者服務的行為。政府采購具有明顯的政策導向性,是政府支持企業研發創新的重要政策之一。常超等(2008)認為政府采購提出的具體的技術、性能要求對企業的創新具有導向的作用,不僅能夠給企業提供一個需求市場,同時還能作為“合作者”提供資源協助企業創新。宋河發等(2014)認為政府采購是一個比研發投入更為有效的創新激勵工具,對企業創新具有促進作用,是與財政激勵政策、風險資本政策、專利政策一樣重要的政策工具。
隨著研發創新活動復雜性的不斷提高,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選擇與擁有大量科研資源的高等院所進行合作,政府作為公辦高等院所的管理者也積極支持和引導產學研合作創新為企業創新提供支持。不少研究表明企業進行產學研活動對于研發能力有促進作用,例如Eom(2010)、樊霞等(2013)的研究認為產學研合作對企業創新的積極影響主要來源于三個方面:產學研合作為企業接觸最新的科學發明和前沿突破技術提供了途徑;高等院所除提供新的項目創意外,還提供解決問題的方法;產學研合作的積累為企業與高等院所合作提供了關系資本。但也有部分文獻持不同的觀點,蔣伏心等人(2017)通過研究發現產學研投入與企業創新績效之間存在倒U形的關系,產學研投入強度對企業創新的促進存在著一定的“門檻”,其中包括利益沖突、期望差異等。
政府支持影響企業研發能力的效果受到企業自身屬性的影響。孔曉婷(2017)認為企業的所有制形式是影響企業創新活動的重要因素,國有和非國有企業在管理體系、經營目標以及承擔的社會責任方面存在著巨大的差異。這些差異導致不同所有制企業對于政府支持表現出不同的反應,因此有必要對不同所有制結構的企業進行研究。
通過綜述,本研究建立研究模型如圖1所示,關注5種政府支持企業創新的途徑,包括政府補貼,稅收優惠、項目支持、政府采購、產學研合作。以企業的研發效率衡量企業的研發能力,分析和比較不同支持途徑以及企業自身屬性對于提升企業研發創新效率的影響。

圖1 精準支持的研究框架
本文采用隨機前沿模型對政府支持企業創新的不同途徑的效果進行對比分析。參考Battese(1995)、張俊瑞等(2016)的研究,本文將隨機前沿生產函數看作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的形式,通過對兩邊取對數轉化為線性函數,具體形式如下:

其中:Yit代表產出,Kit和Lit代表技術投入,(vit-uit)代表符合結構,vit服從N(0,σ2it),表示不可控制的系統誤差,uit代表非技術效率項,服從非負斷尾正態分布及服從N+(uit,σ2it)。研發效率TEit=exp(-uit),越接近1代表研發效率越高。
具體的變量選擇如下:
1)創新投入變量,本文選取人力和物力投入,一般采用企業科技活動經費和人員的投入來表示,以企業當年R&D經費支出(R&D)和R&D活動人員數量(Labor)來衡量。
2)創新產出變量,本文分別選取專利申請數(Patent)和新產品銷售額(New Pro)代表企業的研發產出和盈利產出。
3)政府支持變量,本文選取的變量包括政府補貼(Sub)、稅收優惠(Tax)、項目支持(Prog)、政府采購(Proc)、產學研合作(PAR)。
4)分類和控制變量,分類變量為企業所有制結構,控制變量包括企業知識水平(KL-Knowledge Level)、企業規模(Size)。
各變量具體信息和衡量方式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詳細信息
基于上述變量的定義,本文的研究模型如下:

數據來自上海市企業創新服務中心2014年度的調研快報,包括上海市擁有市級或國家級技術中心的全部416家高新技術企業,排除部分填寫錯誤以及明顯錯誤的樣本信息之后,用于分析的有396家企業,具體企業信息如表2所示。其中,企業的所有制結構、年銷售額以及從業人員數的比例分布較均勻,符合擁有市級及國家級技術中心的高新技術企業的分布特征,這說明樣本的選取具有較強的代表性。

表2 調查對象企業的基本信息表
各變量之間的相關關系如表3所示,除了少數幾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大于0.5,其余大部分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較小,從而驗證不存在共線性問題,說明變量選擇合理、數據具有可靠性。

表3 各變量相關性檢驗
計算企業創新投入與產出的效益,結果如表4所示。模型1.1和1.2中的和值比較高,而且均在1%的顯著水平下顯著,LR檢驗也均通過,這表明存在技術非效率的影響,采用SFA方法是合理的。數據表明,R&D經費支出和R&D人員數量對于企業研發效率均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表4 技術因素投入產出影響
利用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的隨機前沿模型對企業專利研發效率和新產品研發效率進行計算,結果如表5所示,企業的研發效率值利用企業的研發效率均值來表示。結果表明,擁有國家級技術中心的企業的研發效率明顯優于擁有市級技術中心的企業的研發效率,說明國家級技術中心的企業研發能力較強。結果還表明,新產品效率明顯低于專利效率,表明科研成果轉化仍然是企業創新的重要課題。按照所有制形式劃分,國有企業的研發效率要低于非國有企業,企業所有制結構對企業研發效率有一定的影響。

表5 企業研發效率測度
根據隨機前沿模型對樣本進行SFA檢驗,分析政府支持對研發效率的影響,全樣本的結果在表6得到了顯示。結果表明:R&D經費支出對于專利和新產品銷售都有顯著影響,其彈性系數分別為0.13和0.58;R&D人員數量對專利效率沒有顯著影響,但對于新產品銷售有顯著影響,彈性系數是0.37。γ都接近1,說明政府支持變量對于研發效率影響非常顯著。具體結論如下:稅收優惠對于企業專利效率和新產品效率都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可以看出稅收優惠的支持效果較為明顯;政府采購和產學研合作都對新產品效率有顯著的促進作用;政府補貼對于新產品效率有顯著的抑制作用,這說明補貼容易產生資金擠出效應和企業尋租行為,不利于企業研發創新;項目支持可以顯著促進專利效率提升,即提高創新生產率,但因項目支持具有一定門檻,會抑制企業新產品效率的提升,所以有必要研究所有制結構對政府支持企業研發能力提升的影響。

表6 考慮政府支持途徑影響的隨機前沿模型估計結果(全樣本)
進一步分析了不同所有制結構下,包括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政府支持對企業研發效率的影響,結果如表7所示,R&D人員數量只對非國有企業的新產品效率有顯著影響;R&D經費支出對國有企業的專利申請,以及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新產品銷售均有顯著影響。由于表6和表7的γ都接近1,說明模型的誤差項主要來源于政府支持變量,所以非常有必要開展政府支持對于企業研發效率提升影響的分析。結果表明,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的研發效率都有顯著提升作用。對于不同類型的企業,不同的研發效率都有顯著的正面提升作用;項目支持、政府采購都對國有企業的新產品研發效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產學研合作對于不同類型企業的不同研發效率都有正向提升作用,但是影響不顯著;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研發效率的影響不顯著。

表7 考慮政府支持途徑影響的隨機前沿模型估計結果(按所有制劃分)
依據表6和表7的結果,可以將政府支持企業創新的五種途徑的效果比較如表8所示:稅收優惠能夠顯著促進企業研發效率提升;政府采購顯著促進國有企業新產品研發效率提升;項目支持雖在全樣本中顯著抑制新產品效率提升,卻顯著促進國有企業新產品研發效率提升,這側面說明企業所有制結構也影響政府支持的效果;政府補貼和產學研合作雖然影響全樣本新產品研發效率,卻在不同所有制結構下對企業研發效率的影響并不顯著,企業所有制結構影響了政府支持企業研發效率提升。

表8 政府支持企業創新的五種途徑的效果比較
本文利用上海市396家擁有技術中心的企業數據進行研究,通過隨機前沿模型得出了以下結論:稅收優惠能夠顯著促進企業研發效率的提升,無論是專利效率還是新產品效率;政府采購能夠顯著提高企業新產品研發效率,尤其對有國有企業影響顯著,但對政府采購專利效率的提升的影響并不明顯;項目支持雖在全樣本中顯著抑制新產品效率提升,卻顯著促進國有企業新產品研發效率的提升,這說明企業所有制結構影響了政府支持的效果;政府補貼更易產生資金擠出效應和企業尋租行為,故政府補貼對企業新產品的研發效率產生了抑制的影響;產學研合作能夠一定程度促進新產品研發效率的提高,同時政府補貼和產學研合作雖然對全樣本中新產品的研發效率產生一定影響,卻在不同所有制結構分類中影響并不顯著。
基于上述結論,建議提升政府精準支持企業研發能力提升可以從如下幾個方面出發:首先需要企業加強自身建設,提高知識儲備和經驗積累,包括管理能力、人員素質、吸收能力等;政府支持企業創新的各種途徑有不同的優勢,可以綜合應用,從供給、環境和需求等不同層面優化政策設計,提升政府支持企業創新的效果。
1)在供給層面,主要包括稅收優惠、政府補貼、項目支持等方式,其中稅收優惠的促進作用最明顯,建議積極擴大應用。稅收優惠具有一種普惠性的特點,企業貢獻稅收越多,獲得優惠越多。目前政府應用比較成熟的方式如研發加計扣除,可以擴大其應用范圍。在此基礎上,政府可以根據對象企業的自身屬性進行支持。由于主要結論是政府支持促進國有企業的研發效率,所以建議政府應該將一些“高新特新”的項目交于科研實力強勁的國有企業,但同時非國有企業也獲得更多政府支持。
2)在需求層面,主要以政府采購為主,目前政府采購主要還是集中于產品方面,而忽視了對技術即專利的采購。美國等發達國家非常重視對創新技術的采購,不僅僅局限于對產品的采購,因此政府應該通過采購技術,鼓勵原創技術和集成創新,同時針對不同的項目采取不同的采購模式和方法。再者,政府應該加強資金管理與審核,提高資金使用效率。鑒于目前存在的大量的“包裝”“重復申請”和“尋租”現象,政府應該建立嚴格的審核程序,明確支持資金的去向,使得政府支持真正用于創新活動。
3)在環境層面,建議政府積極搭建合作平臺。本研究顯示,知識儲備對于研發效率有顯著影響,產學研合作可以快速增加企業的知識儲備。產學研合作需要鼓勵高等院所更多關注企業創新的目標,目前高等院所科研人員的考核還是集中于論文發表,對成果轉化不重視,高等院所科研人員通常為了職稱等目的而脫離市場,導致雙方合作效率低下。此外,建議搭建更多的合作平臺以支持信息共享和成果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