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電子商務法》推定電子商務中的當事人具有相應的民事行為能力,但筆者認為在信息時代迅猛發展的今天,互聯網使用群體低齡化所產生的系列問題在這個單薄的法條里無法得到解決。筆者建議應增加未成年人利用互聯網等網絡方式訂立電子合同的行為效力的具體規定以彌補《電子商務法》等現行法律所存在的不足。本文將對利用互聯網等網絡方式訂立電子合同的未成年人民事行為能力進行特殊認定,并對該認定下涉及的與舉證過程中證據的具體規定、消法中“七日無條件退款”的規定協調及增加網絡交易平臺的責任等核心問題進行闡述。旨在認定未成年人通過互聯網等網絡方式訂立電子合同的效力,從而解決未成年人因該電子合同訂立,產生效力后帶來的責任承擔問題。
關鍵詞:電子合同;未成年人;民事行為能力認定
引言
網絡的快速發展帶來了合同訂立方式的多樣化。關于電子合同的定義我國法律并未有明確的界定。王利明教授認為“電子合同指的是當事人利用網絡,采取電子數據交換(EDI)、電子郵件(E-mail)等方式所訂立的合同”。①隨著網絡科技的高速發展,電子合同的含義也更加豐富。電子合同的訂立具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電子合同是指通過計算機網絡形成的合同,包括通過E-mail等傳輸手段訂立的合同和通過EDI系統形成的合同等。狹義的電子合同專指通過EDI系統訂立的合同②。本文主要探討的是在利用互聯網等網絡形式下訂立電子合同的情形下,未成年人民事行為能力的認定問題。
一、未成年人訂立電子合同的民事行為能力認定獨立規定的必要性
1.電子合同與傳統合同相比的特有特征
電子合同訂立的空間具有虛擬性,其合同的形式區別于傳統合同的紙質載體,是通過虛擬的網絡空間進行意思傳遞,其意思表示不能被切實地感知,合同錯誤的發生率較高。并且,基于電子合同虛擬的訂立環境,合同的交易主體不具有識別性。合同雙方無法通過直接被感知的物理方式進行,而是以網絡作為媒介,只能通過第三方認證的方式來進行。一旦第三方沒有盡到認證義務或者在認證后交易一方在對方不知情下交易主體發生改變,即未成年人在成年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利用未成年人的交易主體身份完成訂立電子合同的情況,那么由于交易主體的不易識別性將帶來一系列問題。第三個特征是基于電子信息傳遞的即時性帶來的電子合同訂立的即時性特點,交易雙方通過網絡進行信息交換,可以在極短的時間進行交易,提高了交易的效率。
正是由于上述電子合同的特有特征,使得交易一方對相對方的身份識別具有困難,如交易一方已盡到識別義務,而直接依照民法總則根據交易相對方具有何種行為能力來進行合同效力認定。這種做法有失偏頗,對交易一方的認證要求過于苛刻,不符合電子合同本身的特征,因此在電子合同訂立上對未成年人民事權利能力、行為能力進行有別于民總的認定是必要的。
2.未成年人的互聯網使用趨于低齡化
隨著家庭互聯網的普及,我們不難發現身邊的未成年人使用手機甚至使用網絡趨低齡化。我們不僅能親身感受到手機以及互聯網在未成年人群體中的普遍使用率,相關調查數據也證明了這一點。根據中國少先隊事業發展中心等單位于2016年1月5日發布了自2014年11月以來關于“第八次中國未成年人互聯網運用狀況調查報告”。報告顯示,從總體上看,自2011年來,我國未成年人互聯網接觸率持續在未成年人觸網年齡在10歲以前的比例為56.4%,6歲以前觸網比例為18.1%。另外,報告還顯示,超過3/4的未成年人擁有個人手機。在上網頻率和上網時長方面,八成未成年人至少每周上一次網,上網的主要活動是聽音樂、聊天和游戲。
從上述未成年人使用互聯網的情況顯示,未成年人觸網的低齡化以及對網絡的熟悉程度已經超過立法者的預估水平。盡管民法總則對無民事行為能力人的年齡調整為8周歲,但現實情況中8周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對互聯網的認知水平與法律上以完全無民事行為能力對其進行認定是不匹配的,8周歲以下的未成年人訂立的電子合同直接根據民法總則認定為無效的做法過于機械,與現實情況存在一定的差異。因此針對未成年人訂立電子合同的問題法律應該另行有別于民法總則的籠統規定,盡量契合現實情況從而更好地規制電子合同的履行。
二、未成年人訂立電子合同民事行為能力認定理論
1.肯定說
持肯定說觀點的學者認為雖然電子合同區別于傳統合同,電子合同的訂立形式等方面具有其特有的特征。但本質上依然是合同,因此未成年人締約電子合同的行為能力的認定根據《民法總則》、《合同法》進行即可。另外,在傳統的立法規則中,《北京市電子商務監督管理暫行辦法》第29條③對未成年人訂立的電子合同效力作出以下認定: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或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在訂立電子合同過程中作出的與其年齡、智力水平不相一致的意思表示只有經其法定代理人確認,其意思表示才有效。肯定說更多強調立法的穩定性以及對未成年人的特殊保護。
2.否定說
另有學者則提出應該考慮到電子合同領域的特殊性,突破傳統,對電子合同交易中的當事人的行為能力進行重新思考。④如劉滿達教授就在其《電子交易法研究》中直接肯定了未成年人訂立電子合同的合格主體資格。⑤持否定說觀點的學者認為無需區分訂立主體的民事行為能力,只要利用互聯網等網絡方式進行電子合同締約,均確認其具有完全民事權利能力和行為能力,并通過提出相反證據的方式以推翻前述推定作為補充。持該觀點的學者不再過分保護未成年人的權益,而是站在電子商家的角度考慮,減少網絡商家在締約過程中由于電子合同特殊性帶來的交易風險。否定說的觀點也是民法典合同編起草過程中部分學者所持的觀點。
3.折中說
持折中說觀點的學者認為適用傳統民法理論對未成年人訂立的電子合同進行效力認定是一般原則,但在未成年人使用特殊方式進行締約例如欺詐電子商家自己年齡等情況則不予適用。折中說仍然堅持以傳統民法理論為本位,未成年人在締約過程中如果電子商家已經盡了相應的身份識別義務后未成年人仍使用欺詐等行為進行締約,那么根據公平原則,未成年人由此造成的損失也應自己擔責而不由電子商家承擔不利后果。
三、未成年人訂立電子合同的民事行為能力認定的具體規定
筆者贊同否定說的直接推定,但認為對于合同主體所提出的相反證據的具體內容以及證明的程度應該加以詳細規定,才能給予電子商家的相對方一個切實的救助途徑和指導,而不讓舉證形同虛設。下文將針對該問題進行詳細闡述。如此一來,可避免傳統民法理論對未成年人利益保護的絕對化,而忽視電子合同所特有的特殊屬性給電子商家帶來的不合理的責任承擔。
1.提出相反證據推翻確認的具體規定
民事訴訟中的證據,是指在民事訴訟中能夠證明案件真實情況的各種資料,簡稱為“民事證據”,是民事訴訟中法院認定案件事實存在裁判的根據。“證據”這一概念一般包含兩種含義:其中一種就是指作為證據信息物質載體含義,是法院用于認定事實的資料。⑥而在未成年人通過互聯網等網絡方式訂立電子合同的情形下,未成年人一方需提出相反的證據來推翻其具有相應民事行為能力的推定是指舉證該未成年人的父母或其他監護人已經盡到監管義務亦或電子商家或者網絡交易平臺沒有盡到充分的身份識別義務?
筆者認為,該相反證據的舉證內容是未成年人的父母或其他監護人已經盡到監管義務或是電子商家或者網絡交易平臺沒有盡到充分的身份識別義務。首先,未成年人的父母或其他監護人對未成年人具有妥善的監管義務,有學者就曾提出對于兒童的保護而言,應當結合親權制度進行規定,總體上是限制兒童的線上交易。⑦未成年人正處于身心發育的重要時期,其監護人有義務監督未成年人正確使用互聯網這把雙刃劍。“第八次中國未成年人互聯網運用狀況調查報告”揭露了父母及其他監護人怠于親自與未成年人進行交流陪伴其成長,手機等電子設備逐漸替代了本應由父母或其他監護人扮演的角色的現實情況。如果父母或其他監護人沒有盡到相應的監管責任導致未成年人簽訂電子合同產生的后果不應由電子商家承擔,應由未成年人一方擔責,除非其提出已經盡到了監管義務。其次,如果未成年人一方能舉證證明未成年人簽訂電子合同前,電子商家、網絡交易平臺未進行身份識別程序或網絡交易平臺在賬戶注冊程序中甚至沒有安裝相應的身份系統的,該電子合同不當然發生效力。
以上所闡述的舉證內容僅適用于普通商品類型,特殊商品的舉證要求應該例外規定。含有煙草類制品、酒類、含有淫穢、暴力、兇殺、恐怖、賭博等不良內容的商品的電子合同應一律無效。電子商家在銷售前述不良商品前是否盡到充分的身份認證義務在所不論。即只要未成年人一方舉證與電子商家進行交易的相對方為未成年人則合同無效。北京海淀區工商分局起草的《海淀區誠信企業聯盟保護未成年人消費者權益承諾書》中已有相關的禁止性規定,承諾書禁止電子商務向未成年人銷售煙草類制品、酒類、含有淫穢、暴力、兇殺、恐怖、賭博等不良內容的音像制品。之所以在此類對未成年人身心健康可能產生危害的商品上采取嚴苛的態度系旨在表明構建綠色網絡環境的堅決態度以及對未成年人權益的積極保護。電子商家作為網路環境的重要構成部分,有義務為綠色健康的網絡環境做出相應的行動,承擔一定的交易風險。
2.與《消費者權利保護法》第25條⑧規定的協調規定
《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考慮到部分商品的特殊性規定了不適用七日無條件退換的商品,即為了保護商家的利益而剝奪了消費者的七日無條件退貨的權利。但是如果是由未成年人訂立該電子合同并且未成年人的法定代理人提出了相反的證據(證明內容見1.)從而否認了合同的效力,而該合同所交易的商品為消法中不適用于七日無條件退貨的商品,此時該合同的效力是應該適用“否定說”而視為合同無效或者由法定代理人追認,還是應該適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中不能七日無條件退貨的規定由未成年人承擔該合同項下的義務。筆者認為既然要盡量做到公平地權衡未成年人與電子商家的雙方利益,可以考慮以商品金額進行區分,即交易商品金額在1000元以上的且未成年人一方能舉出相反證據否認合同生效的則未成年人無需履行該合同項下的合同義務,造成的損失由電子商家自負。反之,如交易金額在1000元以下的即直接適用消法第25條的例外規定,由未成年人一方承擔該合同項下的交易風險。
一方面,從未成年人角度出發,商品金額較大,在貫徹保護未成年人利益以及出于對法定代理人的公平考慮,應視為未成年人對該商品的價值并不具有相應的認知能力即不具有相應的民事行為能力。另一方面,該金額的界定是參照《海淀區誠信企業聯盟保護未成年人消費者權益承諾書》中20家電子商務企業劃出的未成年人網購的七大禁區中的“未成年人在該網站購買超過1000元的商品應征得到父母或監護人的同意。”有網絡交易平臺的,如電子商家無法承擔該交易風險,且網絡交易平臺有過錯的可向網絡交易平臺追償。
3.網絡交易平臺的責任分擔
由網絡交易平臺作為媒介的電子商家與消費者的電子合同中,網絡交易平臺有條件且有義務承擔起交易主體身份識別的責任。盡管電子合同其身份難以識別的特征是不爭的事實,對于網絡交易平臺提出了較高的技術要求。但隨著科技的迅猛發展,網絡虛擬空間的識別身份技術也在不斷研發,相比單個電子商家的技術能力和經濟水平,由網絡交易平臺搭建的電子合同中的身份識別任務交由網絡交易平臺更為妥當。例如京東、淘寶等網絡交易平臺,在電子商家與消費者之間的電子合同交易中是獲益方,不僅如此,這些網絡交易平臺的收入來源還包括廣告的投入。因此,網絡交易平臺承擔由于沒有盡到充分的身份識別義務給電子商家或消費者帶來的損失進行賠償或補償也是合理的。相似的,因網絡交易平臺管理不當給消費者造成損失并承當一定賠償責任的規定也出現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中。網絡交易平臺基于監督、管理交易環境的運營特征理應承擔與過錯相適應的責任。
另一方面,網絡交易平臺在消費者注冊賬戶前就應當通過年齡和身份認證系統進行身份識別。針對大多數發生在未成年人利用成年人已有的賬戶進行電子合同簽訂的情況,網絡交易平臺在銷售特殊商品、貴重商品商家準入時必須要求其植入更加嚴格的身份識別系統(例如人臉識別技術等)進行身份認證并定期進行檢查監督。根據現有技術設置針對未成年人的身份識別技術也是十分必要的。一旦未成年人一方能夠證明電子商家在與消費者訂立電子合同前未進行身份鑒定,該電子合同將歸于無效或由未成年人的父母或監護人追認。由此產生的交易損失由網絡交易平臺和電子商家共同承擔。
從某種程度上,通過賦予網絡交易平臺更加嚴格的監管責任有利于改善以往網絡交易平臺只專注于平臺收益而怠于承擔社會責任的現狀,營造一個更加綠色健康的網絡交易環境。
四、結語
關于未成年人訂立電子合同的民事行為能力認定問題隨著未成年人對互聯網的使用頻率日漸提高而備受關注且引發爭論。針對該問題立法上的認定更是解決當今由未成年人引發的電子合同糾紛最有力的判斷根據。如何在協調《電子商務法》相關規定基礎上對未成年人締約電子合同的相關法律問題進行合理認定及解釋而不流于單一條文是現行法律的立法空白,也是我們在民商法學習中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注釋:
①王利明.電子商務法研究[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2:77.
②?齊愛民,徐亮著.電子商務原理與實務[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1:128.
③?《北京市電子商務監督管理暫行辦法》(2002)第二十九條?未成年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或限制行為能力人在網上做出的與其年齡、智力能力不相符合的商品交易意思表示,須經其法定代理人確認,未經確認的意思表示無效。
④?萬以嫻.論電子商務之法律問題(以網絡交易為中心)[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1:72.
⑤劉滿達.電子交易法研究[M].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04.
⑥張衛平.民事證據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7:15.
⑦楊立新.電子商務侵權法[M].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05:175.
⑧《消費者權益保護法》(2013)第二十五條:經營者采用網絡、電視、電話、郵購等方式銷售商品,消費者有權自收到商品之日起七日內退貨,且無需說明理由,但下列商品除外:
(一)消費者定作的;
(二)鮮活易腐的;
(三)在線下載或者消費者拆封的音像制品、計算機軟件等數字化商品;
(四)交付的報紙、期刊。
除前款所列商品外,其他根據商品性質并經消費者在購買時確認不宜退貨的商品,不適用無理由退貨。
消費者退貨的商品應當完好。經營者應當自收到退回商品之日起七日內返還消費者支付的商品價款。退回商品的運費由消費者承擔;經營者和消費者另有約定的,按照約定。
參考文獻:
[1]王利明.電子商務法研究[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2.
[2]齊愛民,徐亮著.電子商務原理與實務[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1.
[3]萬以嫻.論電子商務之法律問題(以網絡交易為中心)[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1.
[4]劉滿達.電子交易法研究[M].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04.
[5]張衛平.民事證據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7:15.
[6]楊立新.電子商務侵權法[M].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05.
作者簡介:許東瑾(1994-),女,漢族,廣東潮州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民商法研究。